大约老天爷似乎也听到了他的心声,林海不负他所望的答道:“吴兄难道不知道有句话说得好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刹那间尚之信只觉得血往上涌,一张脸涨得通红,林海与吴应熊都奇怪的看着他,尚之信掩饰的笑道:“林世兄到底是出身大家,识见非我等武夫能比,到底不凡啊。”

    吴应熊自然也不会完全去相信尚家的话,他们本就是两个利益体而已,现在看了尚之信的表现,心中约略也明白尚之信在打什么算盘,一边暗骂尚之信不仗义,面上却也含笑道:“大佳,以林家的神兵利器,也算得是咱们的一大助力。”

    林海微笑道:“既然如此,咱们都是盟友了,那么,请问世兄打算什么时候从我林家退兵呢,这里可是家父苦心经营之地,在下可不希望家父多年心血毁于一旦。”

    吴应熊的脸顿时就青了,林家在湖广一带苦心经营十多年,若按林侯的官职来算,那么这湖南一地可名正言顺该归林侯管。而且林侯近年在湖广一带大力推行双季稻,亩产已破500斤,生生将一个天灾水患不断的湖南打造成了鱼米之乡,便是连与湖广临近的市县也跟着得了不少好处,在吴家没反之前,他们也跟着很是过了几年的好日子。

    俗话说民以食为天,这连年战乱下来,再加一个八旗圈地,荆湘一带早已是民不聊生,饥民遍野。

    在这些人的眼里,只要能给他一顿饱饭,他便是马上把命给了你都可以,一个馒头买一条命,在当时还真不是个笑话。

    是以对那些饥民而言,林侯真的是万家生佛,活人无数。很多人家里都供奉着林侯的长生牌位,若是林侯出面振臂一呼的话,那些汉人只怕不会再听自己父子的。

    尚之信却无所谓,“好啊,不知世兄打算何时昭告天下?”他在荆湘一带没什么利益,当然跟广西的孔四贞孙延龄更谈不上什么交情,是以湖广这一带谁说了算跟他的关系不大,谁做老大都无所谓。

    林海弹了弹手指,似笑非笑的道:“说句老实话,二位也可算得上是我林家的老主顾了,我若枪口对外的话,咱们也很伤感情的,不如,二位就在这里给小弟一个交代,这仗咱们是打还是不打?”

    吴应熊一背的汗,他怎么回答,难道要他吴家再滚回云南那旮旯地方去,不行,这个主他一定不能做,不然会被老爹拍死的。可要说打的话,他只要想想那场面:吴家的兵士拿自己的身体去抗那些火枪弹药,这个结果吴家也承受不起啊,这些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啊,死一个可就少一个啊。

    尚之信看着二人间气氛立变,连忙打圆场,“唉唉,世兄,何必弄得这么剑拔弩张的呢,兹事体大,吴兄一人未必能做主,只怕也得先回去请示一下世伯父罢?”又暗地给吴应熊递了一个眼色,适当的服下软难道你会死啊,定要在这个时候给他争个孰是孰非,你活腻了?现在你可是在人家地盘上,尚之信毫不犹豫的再次确认了林家在湖南的主权。

    吴应熊默默的咽下一口老血,尼玛,不是你的地盘你当然不心疼,从湖南退出去,那便是要丢掉我吴家的大半个江山啊,那可都是我吴家一刀一枪打下来。自己本以为两个州府足以打发林海了,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啊。

    湖南,他们是肯定不会退的,开玩笑,你那不是要我吴家一番心血全都付诸流水吗?那可是我吴家用一条条的人命换来的,他吴应熊是决不可能去做这败家子的,就算你林海是我的救命恩人,那也不成。

    握了握拳,他很想一拳挥到林海的脸上,这小子实在是太恶毒了,既然你觉得湖南是你林家的地盘,那么提前说啊,你的火枪那么厉害,难道我吴家是傻的,还会不顾死活往你枪口上撞?

    你这摆明了就是在利用我吴家,利用我吴家来消耗满清的兵力,鹬蚌相争,你好渔翁得利。现在听你这语气,是看我吴家后力不济,想要动手摘桃子了?

    对着林海脸上那波澜不惊的笑脸,吴应熊拳头捏了又捏,最后还是放开了。

    吴应熊很清楚,吴氏现在看起来占着上风,仿佛再进一步便可逐出满清八旗,一举夺得天下。

    但实际上呢?

    吴家已经是后继乏力,就这么两三年的功夫,已经将吴家几十年的积累消耗完了,如若不能夺得这天下,只怕吴家的灭亡指日可待。

    艰涩的笑了笑,“只怕要让世兄失望了,如此大事,不是在下一个人便能决定的。”你总得让我回去跟家里的人商量商量不是。

    林海大度的一挥手,“这个倒是,世兄不妨回去问问老大人的意思。”

    吴应熊心下大定,很好,老子就慢慢拖死你。只是你林家心怀野望,我也不好意思一个人知道是吧,到时候我看小皇帝先灭了谁?

    林侯身为封疆大吏,居然在朝廷危急的情况下,举兵谋反,这会造成什么后果?如果不杀,那其他的总督只怕都会照办,这叫小皇帝还怎么做?杀鸡儆猴,那是必须的。

    以朝廷掌握的林吴两家的实力来说,小皇帝肯定会杀了林侯来给自己立威,以警告那些蠢蠢欲动的封疆大吏们。

    这样,林家就可以替吴家分去大半压力,这样吴家也可以喘口气了。至于以后如何,吴应熊抬头看着灰濛濛的天空,苦笑一声,那恐怕就真的只有看老天爷的脸色了。

    林海本想提醒他,你再看都没用,如果不是老子的话,你们吴家已经败定了。

    想了想还是算了,自己也别得罪人了,这个高难度的活儿,还是留给吴三桂吧,省的自己多费唇舌。

    ……

    呯的一声,吴三桂一巴掌重重拍在桌子上,上好的官窑茶杯在桌子上弹了一下,然后滴溜溜的转着圈落地,转瞬化作四散的碎片废瓷。

    吴应熊浑身一震,绷紧了一身皮肉,心下惴惴,生怕他老子将一腔邪火都发到他身上。

    “竖子!竖子敢尔!尔有多大的能耐?竟敢如此狂妄?”吴三桂抖着胡子,拍案怒斥,想他吴三桂打了一辈子雁,临了临了,居然被雁啄了眼。

    吴应熊看着他老爹通红的脸色,慌忙给他老爹顺气,不然他还真怕他老爹一口气顺不过来,就此翘了辫子,那可怎么办哟?

    吴三桂呼呼的喘着气,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切齿狞笑道:“要老夫就这般退出湖南,好小子,你当你是谁?便是那长安城里的小皇帝也不敢如此要求老夫,哼哼,不给你点儿颜色,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来人啊,点齐兵马,老夫且去会会这位少年英才。”

    吴应熊被吴三桂的话吓了一跳,老爹你想跟林海那小子打?!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那小子手上可全是火器。

    爹啊,就咱们手里的火器当初还是林海卖给咱们的啊,咱们拿什么去跟人家打?慌忙拦住吴三桂,“父王,你老先消消气,那小子的确太过狂妄,也合该受点教训。只是,爹,现在咱们的问题可不是他,朝廷大军压境,咱们兵马一动……。”只怕还没教训到林海,自己先就要被朝廷砍上一刀啊。

    他这么一说,吴三桂顿时也不跳脚了,屋漏偏逢连夜雨,虎落平阳被犬欺,林家小儿居然也敢趁此机会来拣我吴家便宜,欺我吴家无人么?实实可恨。

    旋即一股悲凉又涌上心来,曾几何时,他威名赫赫的吴三桂也落到了这个地步,居然被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儿威胁。

    翘着胡子抖了半天,口中不住道:“竖子可恨,实实欺人太甚。”想他辛辛苦苦将这湖南境内的满人赶走,自己死了多少人马,一转眼却被人摘了桃子,叫他如何不恨。

    只是若不退出,那林家翻脸与朝廷联手,自家岂不是成了饺子,被人夹心包了。

    挠了半夜的头,吴三桂突然对吴应熊道:“应熊,你瞅瞅那小子当初给咱们的画册,那上面的东西都是真的吗?”他怕林家,可不是怕林海那半大小子,他怕的是那画册上的东西。若林海手中真要掌控了那般利器,他二话不说,立即打马就走。他又不蠢,这白白送死的活儿他可不会干。

    吴应熊思量了一阵,皱眉道:“这个却是不好说,据孩儿看来,应该是真有,不过数量却不多,不然,他也不会等到现在才发难。”早拿那些火器把咱们轰了,还用得着跟咱们跟朝廷周旋到现在么?

    吴三桂现在已经回过神来,颔首道:“不错,那些玩意儿他手里若真多的话,哪里还用等到现在,只怕不管是旗人汉人,他早一锅端了。”

    吴应熊躬身道:“父王英明。”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点儿,吴三桂一听到英明二字,只觉得一股邪火蹿了上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英明个屁,还不是被人当猴耍。”

    吴应熊被他吓得一跳,连忙道:“父王?”他现在就怕他老子想不开带人冲去跟林海火拼,那才叫麻烦大了。

    吴三桂在屋内转了两圈,捻着胡须问道:“林家那小儿当真是如此说的?”。

    吴应熊愣了愣,回过神来方明白吴三桂是问林海开出的条件,仔细回想了一遍,然后肯定的点了点头。

    “哼哼,好小子,到底还是忍不住了,憋了这么久,还真是为难他了。”吴三桂这时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将林海提到与自己同等的高度。

    吴应熊愕然道:“父王?”

    吴三桂冷笑道:“你在京里,这些事多不知情,当年一探知那卖枪给我们的是这小子,我就知道,林家只怕迟早也是要反的,我早叫人查探过了,林侯竟然丝毫不知情,还真没见过这样做老子的,自家小子在干什么他居然都不知道?原想他半大小子沉不住气,只怕不成事,我也就没管他,不过却没想到他居然一直忍到现在才发难,连老夫居然也栽在了他手上,被他笑到了最后。”

    吴应熊震惊的道:“既然如此,父王,你为什么不早动手杀了他。”

    吴三桂摇头叹息道:“你当我没想过,宰了那小子,夺了他的火器生意,还怕这天下不对我吴家俯首帖耳?”

    吴应熊疑惑的道:“对啊,可是父王最后为什么又转了念头?”白白放过了如此大好良机。

    吴三桂道:“那是因为再查下去,那火枪的来路什么的居然都没了。”

    吴应熊惊道:“这怎么可能?我看过了,那些火枪工艺繁复,不是一家一户就做得出来的,这应该涉及很多人,怎么可能连一丝一毫都查不出来?”

    吴三桂叹气:“这个还用得着你说,我前后派了数批人,甚至到最后连你马宝叔叔都派了出来,也没找到一丝痕迹,应熊,这小子不凡,你日后对上他可得当心啊。”

    吴应熊吞了口水,试探道:“父王,你的意思是?”

    吴三桂淡淡的道:“按他所说,咱们退出湖南。”

    这次换吴应熊不干了,“爹,你怎么能这样,为了这块地,咱们死了多少人?”

    吴三桂拍了拍自家儿子的肩膀,呵呵笑道:“你知道吗应熊,你来之前,我正打算称帝,连国号什么的都想好了。”反正做都做了,怎么能差那最后一步呢。

    吴应熊差点就哭了,“父王。”这可不是他老子想做皇帝想疯了啊,而是因为对后路已经绝望了,想在死前最后过把瘾,一偿夙愿罢了。

    吴三桂哈哈笑道:“谁承想,天不绝我,居然给了我这么个下脚石,林侯,接下来就看你啦。”这天下骂名,也该换个人来背了。

    吴应熊看着他爹发愁,“父王,便是有林家出来挡风又如何,咱们迟早还是不得不面对啊。”

    吴三桂苦笑道:“这个为父如何不知,只是现在这局面还由得着我们说吗?再不退,只怕连老巢都要被人夺了。”再被林家与清廷一联手,他老吴家可真就没活路了。

    ------题外话------

    窃以为,三藩本就是各怀鬼胎,他们都算得上是乱世枭雄,又怎么可能想着去成全谁呢,大家都不不过是想着浑水摸鱼,给自己捞取最大的利益罢了。

    这里贾敏林海开始打天下了,想要黛玉幸福,不过就林妹妹薄命司头把交椅的位置,还是很不容易的,所以她的爸妈就只能从根本上加以改变了。

    你们不是动不动就要规矩来辖制人么,那么现在连规矩都变了,你们又拿什么来辖制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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