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燕打来时,锦州城全靠着知府赵铎撑起了城防,后来赵铎被守备陈大千劝走,一块退到了古兰江畔,锦州这才被南燕夺下。

    锦州城的百姓跟着赵铎逃了一些,但大部分都还在留在城里,着实过了几个月战战兢兢的日子。

    南燕皇帝姜权虽然年少继位,但也懂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简单的道理,因此在夺下大齐的南境三城后,他便言令禁止抢夺百姓财物,要求当地南燕驻军务必保证百姓生活如常。所以只要留在城里的百姓不是热血反抗的,一时都还性命无忧。

    决明和白辛不到一个时辰就在军营和锦州之间打了个来回,顾长安在营帐外碰见他们时,还以为这俩人被什么鬼神附了身。

    营帐内,决明皱着眉向刘珩和顾长安两人汇报,“那锦州的城门并未下钥,还留了条半人宽的缝,城楼上戍守的士兵也没几个。属下和白辛不敢贸然进入,怕是敌人的圈套,便先行回来向您二位请示,是否要下一步行动?”

    戴天磊站在一旁听罢,露出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啧了声道:“莫不是传说中的请君入瓮。”

    顾长安横他一眼,“你是来说书的?”

    戴天磊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一不小心,就把顾长安最烦他的纨绔子弟那套给搬出来了。

    “也不排除这个可能,”刘珩看向顾长安和宋明远,“你们怎么看?”

    宋明远点头,“如果城内俱是埋伏,那贸然进入必是有去无回。”

    “这事有点蹊跷,”顾长安道,“如此明显的圈套,除非攻城的人傻了才会往里跳。他们这么干,一旦被识破,也捞不着什么好处。”

    一边的戴天磊转头就忘了刚刚才被顾长安数落过,接口道:“现在是战时,整个锦州被关的跟个铁桶似的,就算想进城查探也进不去,难不成变个鸟飞进去?”

    顾长安暗自叹了口气,把这家伙带上到底是干嘛来的?当下也不理会他,转头看着决明问道:“可有办法能进城去?”

    决明颔首道:“虽然冒险点,但办法还是有的。”

    刘珩没说行,也没说不行,沉吟了一瞬问宋明远道:“明远,你上回说锦州的赵知府撤走后,是南燕的吴长春暂时接管锦州?”

    宋明远道:“当初的确是吴长春从攻城的大将接管了锦州。他是南燕兵部的人,在对战立场上是主和一派,不知道为何被派到锦州来。一般情况下,城防还是由军队管理,直到战事平息,才会重新委派地方官员。”

    “既然如此,咱们就来赌一把。决明和白辛也不必去探了,明早吃饱喝足了就攻城去。”刘珩说罢,很自然地活动了下筋骨,然后看着几人道,“都去歇着吧,要是馋了就去附近打几只山鸡,今儿个准你们放松放松。”

    在场的,除了顾长安,个个都写了一脸的懵字。

    刘珩一摆手,“都杵着干嘛,去吧。”

    众人这才跟被解了封印一般,鱼贯出去了。

    顾长安挺自觉地在营帐里留下来,还顺手给刘珩和自己把茶添上,这才道:“你怀疑那个吴长春是要故意放水?”

    刘珩喝了口茶,道:“这种狡猾的老家伙,八成是。”

    “既不想打,又不能跟上头没交代,还不能跟敌方通信,他也是在赌啊,赌端王爷能不能看懂留下的暗号。”顾长安忽然想起什么,嘿笑一声,“你就不怕是会错意,自作多情了?”

    刘珩一挑眉,“那怕什么,反正这锦州早晚都得拿下,不管他吴长春是做样子还是另有高招,咱们是得往死里打的。”

    顾长安捧着茶杯想了片刻,道:“前锋的位置就让给明远和天磊吧,省得俩人一把子力气没处撒。”

    “难得啊。”刘珩睨她一眼,惜字如金地蹦出仨字来埋汰她。

    顾长安嚯地站起来,打发事似的行了一礼,“时候不早了,王爷歇着吧。”

    说完就迈开长腿往外走,却被刘珩一伸手给拦住了。他笑呵呵地看着她,没点正经地问道:“到底嫁不嫁,给个准话,不嫁我就当和尚去了。”

    顾长安全不当回事地看他一眼,“听说大觉寺伙食不赖。”

    “顾长安!”刘珩磨磨牙,真想揪住她揍一顿,揍服算完。

    童生站在帐外听见里面刘珩暴怒的声音,下意识揉揉耳朵,暗自叹口气,这俩人从石岭回来都两年了,怎么还是老样子。

    不消片刻,顾长安就打起帐帘出来了,看去很是神清气爽的样子。

    童生跟上来,压低了声音在顾长安边上嘀咕,“将军,您要不每日把王爷气倒一回,是不是这觉都睡不踏实啊?”

    顾长安看他一眼,难得没数落他又一夜变回个事妈,她慢悠悠地走着,边走边道:“他压在心头的事就像座推不倒的山,不管什么时候,都有个端王的身份摆在前面,喜怒都不能外露。可人是有七情六欲的啊,怎能都憋住,借个由头发出来不是挺好?”

    童生愣了愣,听将军这话像是在对王爷挺上心的啊,可王爷八成不这么想吧?

    刘珩当然不这么想,他觉得要再不把顾长安这只妖给收服了,那他早晚得让她给气进棺材里。

    这一夜,刘珩只想了两件事,一件,是明日的攻城战如何打,另一件,是如何把顾长安给解决了。

    好在,这两件事都在他脑海中有了胜券在握的结论。

    第二日一早,整个营地都飘着饭香,不晓得的恐怕还要以为他们是举族迁移的厨子。

    顾长安从营帐里一出来,就碰见了路过的宋明远,她四下扫视了圈,不无感慨道:“你们把王爷的话还贯彻得挺彻底。”

    戴天磊从一旁冒出来,手里还拿个热气腾腾的大馒头,边啃边咕哝道:“那当然,吃饱了才好打仗啊。您是没看见,大家伙都热情高涨,磨刀霍霍向锦州了。”

    宋明远看他一眼,“行了行了,你最了不起,别喷吐沫星子了,赶紧吃完去点兵集合。”

    “是,末将遵令。”戴天磊叼着馒头就一路小跑走了,宋明远看着直摇头。

    顾长安习惯性地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对宋明远道:“今儿你和天磊率前锋,万事小心。”

    宋明远点点头,“将军不必挂心了,末将们有分寸。”

    顾长安望一眼远山,道:“去准备吧。”

    接近晌午时,声势震天的攻城战开始。

    锦州城楼上射下的箭雨看似密集,但在顾长安眼里还是有点糊弄事的意思。她和刘珩坐镇中军,宋明远和戴天磊带着兄弟们冲在前面厮杀。

    打仗打了这么多年,她少有不是一马当先的时候,刘珩看她坐在马鞍上一会儿动一下,就道:“你那马上是长刺了么?”

    顾长安看看他,坐正了点,真是懒得跟这人较劲。

    很快,大齐军就攀上云梯,爬上了墙垛,而城楼上的抵抗简直不值一提,三两下就让大齐占了优势。同时,下面锦州城的城门看去也岌岌可危,顾长安正要下令全面进攻时,那可怜的城门忽然发出声惨叫——彻底被撞开了。

    “啧,这吴长春不会在城门上动手脚了吧?”顾长安微微锁眉,这老头儿做这么明显,就不怕回朝被人弹劾么?

    “是啊,就没见过守城战打的这么不上心的。”刘珩说罢,便回首下令道,“将士们,跟着本王冲进去,拿下锦州!”

    顿时,群情激荡,大家伙一看这锦州城防简直就是豆腐渣啊,便一个个都像不畏生死的勇士般冲向洞开的锦州城门。

    一个多时辰后,大齐军已基本控制了锦州城。

    等刘珩和顾长安进城的时候,吴长春还据守在锦州军营,硬着脖子大放厥词,假模假式地要跟他们共归于尽。

    刘珩举起长刀指了指满面红光的吴老头,对宋明远道:“去把这老头给我绑过来。”

    宋明远带人气势汹汹地冲过去,躲在人墙后面的吴长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戴天磊把剑架在了脖子上。

    老头为国捐躯的架势拿的十足,就是不肯低头。刘珩自然也不为难他,帮他在南燕军眼前把戏演足了,又扔下几句狠话便把老头捆成个粽子带了回去。

    赵铎一走,他家自然也没人住了,先前是被吴长春占着,现在则被刘珩临时征用。

    一回到宅子里,刘珩就让宋明远给吴长春松绑,绳子一解开,老头就瞪了宋明远一眼,“你小子给我捆这么紧,是想勒死我老头啊。”

    宋明远赧然一笑,道:“那还不是怕您露馅。”

    吴长春一吹胡子,也不客气地在太师椅上坐下,打量了刘珩和旁边的顾长安一番,才道:“锦州就算被你们抢回去了,接下来怎么办,自个儿想办法吧。”

    刘珩微微一笑,看着吴长春道:“吴大人,你把我们放进来,无异于投敌叛国啊,当真不怕被人揭发?”

    “小子胡扯,”吴长春一捋山羊胡,道,“老夫明明是抵抗不过被俘,休要往老夫头上扣屎盆子。”

    刘珩了然,当下不再多说,手一挥道:“明远,把这个俘虏带到柴房去看管起来。”

    吴老头听罢,气哼哼地瞪他一眼,却没表示出极大的不乐意,乖乖跟着宋明远出去了。

    “这老爷子到底是为了什么啊。”顾长安轻叩着桌面,看着吴长春的背影问刘珩道。

    “如果不是祁卢那王八蛋跑到南燕去搅合,这仗也未必打得起来。那南燕的小皇帝耳根子软,又急于想做出点丰功伟业来,对抗他老子给他留下的那几个说话比他还管用的权臣。这几个人里,有人主战,有人主和,但皇帝到底是皇帝,皇权威严摆在那儿,他执意要出兵,谁也拦不住他。主和一派只能暗中做些动作,尽快结束这场战争。”刘珩道,“南燕朝廷局势微妙,除了大臣把控朝政,宦官也妄图在里头横插一脚,当然这得从姜权他爹那一朝说起了,总得来说,朝廷一片乌烟瘴气。就算他不发动这场南北大战,将来……哼,南境也会是我大齐的天下。”

    顾长安沉默了片刻,道:“南北各立的局面早就该结束了,只是我朝现在还不宜与其大动干戈,还需再养精蓄锐几年。”

    刘珩诧异地看着她,满脸不可置信。

    顾长安道:“瞪着我做什么,为王者,有点野心不是挺正常的么?”

    刘珩嘿然一笑,“没事,等打完这仗我就上你们侯府提亲去。”

    顾长安无奈,“说点别的吧,端王爷,也不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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