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入宫,如今转眼已过了两个月,宫中的荷花已经凋零,菊花却开得旺盛。太后对菊花似乎情有独钟,寿安殿中铺满了淡淡的金色。

    太后身着大红色霏段宫装,头戴飞星逐月钗,姿态雍容的端坐在大殿中央的高台上。对于下面的窃窃私语毫无反应,依旧一脸的平静,既无高兴也无不满。

    陈宇妁不禁再次提高了对太后的评价,本以为已经足够重视太后了,现在才发现她依然小瞧了太后。光是这般宠辱不惊的表情就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虽然这段时间以来慕容博弈已经不断的示弱了,但照这情形看来,只怕太后很难再次放松警惕了。

    这么想的,陈宇妁也就转移了注意力,激动地心情也终于平复。

    慕容博弈很讶异身边女人的反应,陈宇妁被气到跳脚却又无法发泄,这是慕容博弈早就预料到的,只是陈宇妁能这么快的平静下来到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看来他的身边有很多人、很多事值得他去挖掘啊!

    陈宇妁再次抬起头,已经是一脸的平静,刚才那种异常的红晕也消退不见。她亲昵的挽着慕容博弈的胳膊,好似一对恩爱夫妻。只是这般明显的做作的动作在某些人眼里却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即便明明知道陈宇妁大婚后就被禁足直到今天;即便清楚陈宇妁根本不受宠;即便知道这一切只是做戏。但某些人还是看着碍眼。

    欧阳凡的眼中闪过嫉恨的目光。

    她是欧阳万里的女儿,知道很多常人不知道的内幕。她依稀从父亲那得知,父亲的商团之所以能够快速崛起,之所以可以成为商界的神话,暗地里和这个叫慕容博弈的男人其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也因此,欧阳凡很早就知道了慕容博弈,很早就了解这个男人的不简单,也很早就被这个男人征服——是单纯的被这个人征服,无关身后的背景、身份、地位。一直以来,在她的心里,慕容博弈就是高高在上的神,是任何人无法匹敌的强大存在。她很崇拜慕容博弈,一直希望可以见见慕容博弈,但一直苦无机会。慕容博弈很小心、很神秘,没有人能抓住他的行踪,即便是她的父亲,也只是在慕容博弈相见他时,才能看到慕容博弈。

    欧阳凡为此经常感到痛苦无奈,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选秀消息的传出。欧阳凡明确的感觉到这是自己的机会,甚至可以说是自己今生唯一的机会。她为此不止一次的央求自己的父亲,希望父亲可以让她进宫,最开始,父亲很反对这件事,但终究抵不过自己女儿的央求,再加上一下额外因素的综合考虑,这才让她进了宫。

    欧阳凡本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甚至在初进宫、第一眼见到慕容博弈时,她就暗暗发誓一定要夺得帝爱,坐上那皇后的宝座。只是进了宫才发现有些东西自己考虑的太浅,能入选的秀女家世背景大都是一等一的好。她原来傲人的资本,在这里已经看不出什么优势。

    欧阳凡很明白自己的劣势,慕容博弈与自己父亲的关系绝对不能曝光,因此她在外人眼中不过是一个小小商贾的女儿,慕容博弈之所以会留下她,只是希望收拢江湖的势力。因此欧阳凡很希望能够找到一个既可以掩饰身份又利于选秀的靠山。几次观察下来她选择了西门倩碧,陈宇妁虽然有足够的背景,但她毕竟不受宠,因此在欧阳凡的眼里,陈宇妁只是一个毫无威胁可言的利益牺牲者。只是没想到天不遂人愿,西门倩碧会突然自尽,陈宇妁却莫名其妙的飞上枝头成了凤凰——被封为真正的皇后。

    在圣旨宣读的那一刹那,欧阳凡甚至听见了自己心脏破碎的声音,她不知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住没有当场说出一切的真相。虽然她也被封为贵妃,但在欧阳凡的眼里,这贵妃的身份就是对她的不自量力的赤裸裸的嘲笑。欧阳凡也曾多次想找慕容博弈谈谈,但她没有这个勇气,没有勇气去质疑自己心目中的神。

    就在欧阳凡以为自己会痛苦一生的时候,就在她想放弃自己的幻想时,上天再次垂青了她。仅仅是婚后三天,慕容博弈就再不去皇后的寝宫,而是常常来到她这儿休息。她一度以为慕容博弈也是喜欢她的,立陈宇妁为后不过是为了拉拢丞相,只是这种一厢情愿的想法再次在一个月后受到了打击。那晚慕容博弈本该到她这儿的,却不知怎地留宿在了望星宫,虽然第二天就下旨禁足皇后,但欧阳凡却再无法轻视陈宇妁的存在。

    欧阳凡进宫短短数月,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若说初进宫时的欧阳凡还可以称之为单纯,那现在的欧阳凡就是更加功于心计。她更加用心,也更加小心,欧阳凡就明显的感觉到了慕容博弈的疏离,那是一种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即便表面掩饰的再好,也会让人感觉到心寒。这个发现让已经是惊弓之鸟的欧阳凡变的更加惶恐,她不再奢望能够在短时间内得到慕容博弈的心,但她希望自己可以留在慕容博弈的身边,所以她要排除一切有可能阻碍她留在慕容博弈身边的可能因素。陈宇妁两次坏她好事,早已经被欧阳凡列入了黑名单。

    如今看陈宇妁这般亲昵的挽着慕容博弈的手,欧阳凡却怎么看怎么碍眼,她明显的感觉到了自己脑中警铃大响。

    想到这儿,欧阳凡的眼神更加阴冷。陈宇妁,今天一定要给你个教训,决不能让你有机会夺到慕容博弈的心!

    或许是为了太后的寿宴,原本就忙碌的慕容博弈似乎一下子变成了陀螺。

    欧阳凡已经有快一个星期没有见到慕容博弈了,这一个星期对于欧阳凡来说简直就是度日如年。她发现自己陷得越来越深了,对于慕容博弈的仰慕之情已经渗透到了骨子里。

    在这一个星期里,欧阳凡想念的都快发疯了,但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无论多么痛苦,欧阳凡始终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她清楚的知道现在的慕容博弈需要的是什么,若是她去大吵大闹,只怕她会从此失去慕容博弈。

    今天是太后的寿宴,欧阳凡却已经期盼了良久,因为在这场宴会上,她可以再次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慕容博弈。

    欧阳凡显然是精心打扮了一番,只见她身着桃红色衣裙,长及曳地,细腰以云带约束,更显出不盈一握,发间一支七宝珊瑚簪,衬的得面比花娇,一头青丝梳成华髻,显得繁丽雍容。

    慕容博弈端坐在太后身边的皇位上,神情慵懒,眼神不知飘向了何处。

    欧阳凡见自己的一番装扮没有吸引慕容博弈的目光,不禁有些微微的气恼,不过瞬间脸上就再次绽放出绝美的笑容。

    欧阳凡轻移莲步,柔柔俯身:“臣妾参见皇上,太后,恭祝太后身体安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欧阳凡忽略了陈宇妁的存在。

    不等慕容博弈接话,太后就先开口了:“起来吧,这几日凡贵妃辛苦了。皇帝啊,你要好好谢谢凡儿才是。”

    “儿臣遵旨。”慕容博弈说完继续神游起来。

    这几日里陈宇妁明面上被禁足在望星宫,暗地里,她自己趁机跑到了宫外,忙着今生第一桶金的运营。这么一来,后宫里的事情自然而然的就落到了两位贵妃的身上。只是那司徒文不知是生性冷淡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她对后宫之事一直没什么意见,虽然没被禁足,也基本上做到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慕容博弈也不强求她,一切也就由着司徒文了。只是这么一来,这欧阳凡到是独掌后宫了,成了手机却有实的地下皇后!

    对于这场亲情戏码,陈宇妁在一旁看的起劲,明明矛盾不少,偏偏装的情深意重。

    不过这个欧阳凡的确有些手腕,短短数月已经攀上了太后这个高枝儿,一句“凡儿”只怕会让欧阳凡在睡梦中笑醒吧。只是这欧阳凡也蠢了点,或许真应了那句话: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

    你说这欧阳凡怎么就不能瞪大眼睛看看局势呢?难道她真的认为慕容博弈亲政,这母子俩以后就可以和平相处了?

    慕容博弈如此的卧薪尝胆,只怕不仅仅是夺权亲政这般简单的追求。太后终归是慕容博弈崛起道路上的一块绊脚石,两人看似和平相处的局面,其实隐藏着惊涛骇浪!到最后,这两人注定只能留下一人。

    太后实力强大,却已经是强弩之末;慕容博弈看似稚嫩,却有着无数不为人知的底牌。这场征战战到最后,九成是慕容博弈获胜,陈宇妁绝对相信,到那时太后的党羽下场绝对凄惨。

    欧阳凡如今这般亲近太后,其做法无异于饮鸩止渴。只是陈宇妁虽然看的清楚,却不会好心到去提醒自己的敌人。

    欧阳凡自是不知陈宇妁心中的百转千回,只是看着陈宇妁太过平静的表情,内心的妒火就再也抑制不住。她刚刚就是存心忽略陈宇妁的,目的就是想看看她尴尬的神情。当然,更重要的是告诉陈宇妁、告诉这后宫中的莺莺燕燕,告诉她们现在是谁在主宰后宫,谁才应该是名正言顺的皇后!

    太后的配合,慕容博弈的纵容(这个当然是欧阳凡自己想当然的,慕容博弈只是无聊的走神么,哪顾得上欧阳凡的小心思,这让欧阳凡越发自得,再看一身皇后朝服的陈宇妁自然是越发的不能接受。

    启禀皇上:“今日是太后生辰,臣妾愿作诗一首,恭祝太后身体安康。”欧阳凡再次盈盈俯身,语气娇柔的让人不忍拒绝。

    慕容博弈似乎是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下子回过神来。“朕一直以为凡儿只是武艺出众,没想到在这诗词上也颇有造诣,如此,不防念来听听,若是说的好了,朕一定重重有赏。”慕容博弈似乎是真的感兴趣了,满脸的兴奋。

    欧阳凡为自己吸引了慕容博弈而感到兴奋异常,不过她还是很好的控制了自己的情绪:“那臣妾就献丑了。”

    欧阳凡知道这陈宇妁自小便是不受宠的大小姐,也不曾请过私塾先生,更何况那日选秀大典上陈宇妁的表现,便更加坚定了欧阳凡的认识。她这般献诗,一是为了讨好太后,二来是想更加吸引慕容博弈,三来就是想让陈宇妁出出丑,缓解一下心中的嫉恨。

    “禄重如山彩凤鸣,福海洪深岁岁坚。献诗一谏为母后,寿如山海更悠哉。”

    “好!好!好!凡儿当真好文采,皇帝可要好好奖赏一番才是。”太后被这一番恭维说的心花怒放,接连说了三个好字。不过太后是何等的精明,即便在高兴,也不会忽略欧阳凡的那点小心思,因而就送个顺水人情,嘱咐慕容博弈要好好奖赏。

    “臣妾谢母后恩典。只是这奖赏能不能要的上,可还真不一定呢!”欧阳凡当然记得自己的目的,她不会这般轻易就放过陈宇妁。

    “凡儿为何这样说?难道怕朕言而无信么?”慕容博弈突然出声,好像是真的生气了。

    “臣妾怎敢怀疑皇上,只是听闻皇后娘娘文采出众,诗词歌赋随口就来,臣妾不过是心虚罢了。”欧阳凡的语气都带上了哽咽,似乎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哦?是么?朕还不知道皇后还有这般才艺呢,今日是母后的生辰,皇后不防也献诗一首,让母后也高兴高兴。”慕容博弈直接下了决定,丝毫不给陈宇妁反驳的机会。

    陈宇妁极度无语的眨了眨眼睛,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祸水东引?她实在想不通,自己既没招也没惹那欧阳凡,就连她越矩称呼太后为母后自己都佯装听不见,怎么她就突然让自己做诗了呢?自己那日大典上的表现够明显了吧!这和出口成章搭得上边么?还什么诗词歌赋?自己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么能干啊!还有那慕容博弈,他是哪边的啊!他想干什么?难道他是存心想让自己出丑么?

    “皇后娘娘,您可想好了?”欧阳凡见陈宇妁那呆呆傻傻的表情,立刻就感觉心情舒畅了,她可不认为陈宇妁能做出什么诗词来,之所以那么说,不过是想让陈宇妁更难堪罢了。

    陈宇妁本是不愿计较的,她有自己的目标、有自己的追求,欧阳凡看重的恰恰是她最不屑的。再说她那几次惊人的“表演”本就让她名声大噪了!现在就是说不会,只怕别人也不会有什么惊疑。那后位,她陈宇妁根本就不放在眼里!至于所谓的面子问题,陈宇妁就更不会看在眼里了。只是看着那欧阳凡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陈宇妁就不想让她好过了。毕竟就是泥人也还有三分脾气呢!

    陈宇妁懒懒的斜了欧阳凡一眼,朗声开口:“臣妾当然不如凡贵妃有文采,这作诗么臣妾也是自愧不如,不过今日是母后的生辰寿宴,臣妾就是再不才,也不能扫了母后的兴致。只是臣妾文采浅薄,还望母后不要嘲笑才是。”

    欧阳凡被陈宇妁看了一眼,心中便隐隐觉得不安。再听听陈宇妁这一口一个母后,更是气得妒火中烧。她每每称呼母后都要心惊胆战,这陈宇妁却可以叫的名正言顺。只是陈宇妁敢答应作诗到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了,欧阳凡本以为陈宇妁定会推脱不会,那时她还可以借机挖苦、讽刺一番。但没想到陈宇妁居然敢答应下来,这是不是说这陈宇妁也不像她想象中那般无能呢?不过欧阳凡转念一想,就觉得是自己多虑了,觉得这陈宇妁定是怕惹恼了太后,才不得不答应的。因此,她看陈宇妁的眼神就又多了一份挑衅。

    陈宇妁略一思考,这祝寿词便张口就来:“太后尊驾不是人,九天仙女下凡尘。儿孙个个都是贼,偷得仙桃奉至亲!”她陈宇妁前世怎么说也是大学毕业,这点文学修养还是有的,这诗看似粗俗,却是陈宇妁深思熟虑的结果。

    将太后比喻成仙女,既说了太后美丽无双,又暗含长寿之意,一句话便把太后哄得晕乎乎。说是儿孙祝寿,又扯到了慕容博弈身上,虽然这母子俩已经势如水火,但明面上还是一副母子情深的样子。陈宇妁佯装不知内情,说这慕容博弈孝顺有佳,又可以让太后稍稍放松些警惕,无形中还帮了慕容博弈一把。再有就是这诗的语言通俗易懂,也不至于让别人怀疑她陈宇妁还有多高文采,也可以达到继续隐藏自己的目的。可谓是一举三得。

    此诗一出,太后的寿宴立刻寂静一片。

    这诗乍听粗鄙,细细品来却韵味十足。尤其是最后一句话:偷得仙桃奉至亲。简直就是神来之笔,有画龙点睛之效。

    慕容博弈不禁挑眉看向陈宇妁,他是有点佩服了。他这皇后每每做事都会出人意料。尤其是这首看似粗俗实则优雅的七言诗,其中意味当真耐人寻味。看来他还是有些小瞧他的皇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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