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天府内,流光手执笔墨多时,迟迟犹豫不下笔,折子上一片空白。

    此本折子犹如千斤重,压得他透不过气。

    周天子康王十四年,天子忽感微恙,太医医治却不见好,天子的圣体一日日虚弱下去。

    月后,周康王姬钊便派嫡长子姬瑕,代政理国。

    朝廷上下都以为太子人选已定,如若圣上仙游,便是姬瑕即位。

    康王十五年,天子躺在病榻已有一年之久。

    选定四月初八为良辰吉日,本想宣召姬瑕进宫册封。

    不想宗周天气忽然反常。

    井中的水溢出井外,河、井、泉、池,水竟然同时泛涨。紧接着宫殿和民宅山川大地都摇晃起来,夜里有五色□□入贯紫徽星,遍于四方,尽作青红色,天空竟然看不见二十八宿。

    王道微缺。

    宗周谣言四起,天象和人间为表里,天子册封姬瑕乃王道缺失,才招致异象叠生。天子姬钊听闻消息非常震怒,派太史院司天监流光前往社稷坛,开坛问天。

    朝廷局势瞬间变得异常微妙。

    叹气搁下笔墨,流光决定再考虑一下。

    走出书房,正巧撞上门外久候的管家,管家手上的请帖多得只好捧着。

    “大人这是我梳理出来重要的部分,二殿下和三殿下,邀约大人您去游湖。召公奭、毕公高等大人设宴邀约。”

    流光撇见管家遮掩不住的惊喜之色,府里的人都想,他虽是太史院司天监推算时节历法的神官,地位尊崇却不掌实权,能结交皇子和朝廷重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彼之蜜糖,吾之□□。

    真去了,不知他是否有命活过康王十五年。

    流光对管家摆手:“吩咐下去,说我偶感异样,无力赴约。感谢各位殿下,太宰大人的盛情,流光铭记在心。”

    此时。

    门外喧哗声越来越响,传入府内。

    流光冷冷睨了管家一眼问道:“何人喧哗?”

    管家结结巴巴的答道:“山野村夫已经跪在府外两个时辰,赶也赶不走,说日子实在过不下去,要让大人为他伸冤。”

    山野乡人蓬头垢面,匍匐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说的不外乎,家乡水灾无力上供岁收,孩子都快饿死,请求大人为小民伸冤。

    流光皱眉,粮食岁收本该掌管民政的地官司徒执掌,告状怎么也告不到他太史院司天监,这个神官头上。

    管家见流光抿嘴,露出不悦的神情,赶忙招手,派后院侍卫将山野村夫打出府外。

    山野村夫被仗打吃痛,手臂红肿一片,却迟迟不可离去。

    大肆呼喊:“太史院司天监流光,为人狡诈恶毒,如此殴打大周百姓!”

    原来如此。

    流光抬眸府外三两成群的百姓,听见山野村夫呼喊纷纷窃窃私语。想坏他名声,四处造谣,以便之后朝堂上有人拿他兴师问罪,到时自然有人顶替他司天监的职位。

    他怎么会让人得逞。

    村夫话音刚落,流光笑着招手,吩咐管家去货舱拿稻米。

    他墨色眼眉流转,沉声说道。

    “山野村夫好大胆子!

    明知吾乃太史院司天监,掌管天文,推算历法,本无力接手粮食岁收之事。

    你不去地官司徒那里喊冤,却偏偏来我这里。”

    流光目光凌厉,一掌劈在山野村夫的肩膀上:“谁,派你来?”

    村夫吓得嘴唇颤抖,跪在地上磕头:“小人不知大人在说什么,小人山野莽夫,一时冲动,求大人见谅。”

    流光冷哼,抬眼看着门外好奇观望的百姓。

    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下,便吩咐管家把稻米抬上来。

    “我本掌管天文历法,岁收之事也不好插手。大水乃天灾,祸患无辜百姓我也有责任。

    这里三袋稻米借给你,如数拿去。

    一袋缴纳岁收,一袋给孩子弄点吃的,另外那袋用做耕种种子,维持生计。来年也好有稻米还给我。”

    流光语气洪亮,特意把声音传入每个围观百姓耳里。

    山野村夫一人扛起三袋稻米,连连点头谢恩。

    管家目送山野村夫走远,心想他们家大人心地太好。

    流光撇见管家,一摊手:“东西呢?”

    管家忙从袖口,把欠条拿出来。

    见流光看得仔细,管家忙说。

    “大人我已经看过,没写错字。”

    “一个人力气大得出奇,明明会武功被打却又不反抗,会写字还知道你家大人是太史院司天监,不是农夫是什么?”流光笑着问管家。

    管家惊讶的睁大眼睛,看了流光许久不确定说。

    “……细作?”

    流光点头。问题是,谁派的。

    他拍拍管家肩膀。

    “你家大人病好了。把方才各位殿下,大人们的请帖都拿来。”

    悦来客栈,天凌来回摆弄,从店小二那里借来的铜镜。

    镜子总共十八面,她把镜子摆成一圈,坐在中间,对庄子休点头。

    庄子休掷出手中的石子,他出手快如闪电,铜镜纷纷掉落。

    他无论再快,都无法同时击落所有镜子。坐在中间的天凌,就有时间,在他分心的时候,把之前掉落的镜子扶起来,重新振作。

    如果,把十八面镜子,看作梦魇一百零八相。

    他们无法一次性,同时唤醒梦魇中所有人。最好的结果,从自己的梦中醒来,坠入别人的梦中,他们仍困在梦魇。

    而最有效的方法,庄子休心念一动,抬手用石子击落坐在中间天凌。

    擒贼先擒王,找到梦魇的真身,杀了他。

    “师父,你找到梦魇?”天凌从地上爬起来,好奇的问庄子休。

    “梦魇会潜伏于我们的梦里。徒儿觉得,梦境里,谁会是梦魇?”庄子休反问她。

    天凌沉思片刻,看起来都有点像,想想又不太像。最后还是摇头,她看不出。

    “那你觉得,谁不是?”庄子休换了种问法。

    “你,还有…流光。”她掰着手指数道。

    天凌看了一眼庄子休,恍然明白。

    她方才说的都是她熟悉的人,梦魇不会在他们熟悉的人身上附身,恐被看出端倪。

    流光岂不是很危险。除了他是真的,其他人都有待怀疑,他身边随时都可能会有梦魇。

    “师父,我们得帮帮流光。”天凌皱眉。

    “那得徒儿的配合才行。”庄子休点头,笑容温文和煦。

    天凌疑惑的指着鼻尖,不明所以。

    庄子休和煦的笑容中,透出一丝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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