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都有言,“世家公子,楼家绝艳。”

    提起墨兰世家公子,世人皆必提起右相独子,除了感叹他的才绝艳艳,亦会摇头惋叹,因为他……天生有疾。

    他身体有疾,我一直都知道。

    他素喜霜色,却更显清弱。从前,看着他轻廋的身影,我便提心吊胆。恨不得把所有珍贵药材全都喂给他,可是,就是那般细心呵护,但丝毫没有效用。

    每次见他站在山茶树下,簌簌纷飞的花瓣里,月光似乎能穿透他的身体,近乎虚无。而我,也只能看他日渐虚弱,暗自心疼。

    他的病,御医无法根治,右相派人寻便墨兰名医,我亦派人找遍五国,最终也只能靠一碗一碗的药吊着。

    但他,并不在乎,他的回答淡然,人生无常,生死有命,能拥有的他都有了,如果再给他身体安康,这不公平。

    直到,三年前,那日过后,哪怕我再担心,再牵念,再舍不得,爱他,陪他的机会,便永远的失去了。曾经失去的,如今又怎能再有。

    明日一过,千万的纠缠也不过是一场宿醉后的梦,与他,与我,终究再无关系了。

    “他与我,终究是陌路。清商,没有所谓的机会了。”

    “离凰……”他的声音清凉,但满是理解和温柔,“有那个人,我终究做不了您的唯一,我从来都知道。但此刻,我是多么庆幸,我遇见了您。我知道离凰是怕我不开心,但永远不要欺骗自己,清商能陪在您的身边,便已心满意足了。”

    我任由他覆上我的手,带着暖意。耳边是他的话语,眼前记忆一一浮现,我却沉默了。

    “扣扣扣……”

    我刚要开口,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

    清商撤回了手,我突然有些烦闷,对着门口沉声。

    “谁?”

    “微臣奉太女之命接殿下回府,明日参加继位典礼,一众亲王必须随行,陪同祭祀。”来人声音恭敬,一字一眼,隔着门板传来,“灵王殿下,轿撵已经备好,就在外面等着了。”

    清商低头浅笑,说不出的温和。的确被他说中了,我不走,总会有人让我走的,因为皇家的颜面比天大。

    不过,也是难为她们了,亏得忍了这么久才来,不晚不晚。

    “哦……”我拉长了声音,语气一转,“既然典礼在明天,现在还早,今夜我就宿在这了,明日直接去皇宫。你们不用接我,回去吧。”

    我都赶人了,难得她还语气沉稳依旧,“殿下,继位典礼耽误不得。太女有命在先,殿下还是随我们走吧,何况以您的身份不适合呆在这里。祭祀参拜礼节众多,殿下若不提早熟悉,明日出了差错,那可要闹了笑话了。”

    “大人可别弄错了,这继位的是我皇姐,不是我,闹笑话也没甚关系。”我语气低沉,“我今夜就宿这,一句话,要么滚,要么等。”

    门外重回了寂静,我走回清商身边。他从来人出现之后,便又回到桌后提笔画着什么,仿佛丝毫没被打扰。

    我在他背后探出身子,望向宣纸,“见你画了一天,在画什么?”

    画中是大片大片的白莲,晶莹剔透,其中有一叶扁舟,在湖心荡漾。背影是墨色的夜空和巨大如圆盘的月亮,高悬天际。

    他提着笔蘸了蘸墨汁,重回画纸,描着莲心,“你就这样把人赶走了,让她如何向太女复命。”

    “放心吧,她不会走的。”我背靠向桌边,盯着他,“不过……清商就希望我那样离开吗?你以《凤裳》以贺,终究是为的我能放下,我又岂能不明白。可酒醉人心,音乱人心,终究,抵不过事实已定。再说,清商舍得我一时冲动,离你而去?”

    他终于停笔,看向我的眼睛缓缓开口,“如何舍得?”

    他气息淡若可闻,可我却听出了复杂,有认真,有幸福,还有叹息。

    我承认,在读懂他琴声那刻,我便明白,自始至终我也不可能完全放下那个人。清商也明白,他故意弹奏哀曲,要的便是我的担心之下的离去,去找那人。

    我微微旋身,抬手执起他的下巴,重重的印上他的唇。良久,我才不舍得离开。

    他的唇上,泛着水光,盈盈欲滴。瞬间,气氛变得火热起来,我拥着他,凭着记忆向床榻行去。

    期间,耳边是微微急促的呼吸,手指抚上衣带,衣裳柔柔滑落在地,薄纱里,两道身影缓缓陷入锦绣帐暖。

    清商,你赢了。

    而我,甘之如饴。

    气息愈发浓烈,呼吸交织着,暧昧散入一室。

    爱恋,纠缠,交织了一夜,他用他独有的温柔填补我的空虚,弥补我的遗憾。

    第二日,天未亮,我便醒了。凝望他睡颜许久,才悄悄揭被下床。

    灯盏下,一套繁丽的明黄色锦缎宫装不知时候出现在桌上,我在昏暗中站了许久,终于拿起了衣裙。

    天亮,坐上轿子,直接向皇宫而去。掀帘看去,御街上人群鼎沸,红绸披挂,鲜花四散,处处繁华盛景。

    为了今日,皇宫朝堂已经准备许久,禁军也比往日多了几倍,街道上随处可见士兵的巡逻。

    入了皇宫,我便直接去了太女宫。

    入殿,我紧走几步,朝上首之人单膝而跪,“参见太女殿下。”

    皇姐佯装责备道:“你啊,这里没人,何必行大礼,快起来。”她指向旁边的位置,笑道,“过来这边坐。”

    我起身,“是。”

    皇姐一身精致大红喜服,上面绣着展翅的凰鸟,锦绣为袍,金丝为绣,华丽富贵。金冠束发,简洁干练,面貌俊雅,却比我更少一份英气。

    她温和而不失气度,眉间也依旧淡然,周身却贵气天成,萦绕一丝霸气。或许是因守孝操劳,眉间仍有一丝疲惫之色。

    她静静的打量着我,眼中闪过一丝自责,最终是一声叹息,“离凰,母皇她……”

    我平静的打断了皇姐的话,“三姐,我不敢怪母皇,这事就这么过去吧。今天是三姐的登基之日,我们该说些开心之事。”

    “好,不说也罢,你放下便好。”她见我神色无异,便放了心,“离凰,今日叫你来,是我有事要你去办。”

    时辰不早了,我入殿的时候,卫队早已在殿外整装待发要去典礼台。皇姐唤我入殿,我便知道她定有事吩咐,所以我并无惊讶。

    “皇姐有命,离凰听从便是。”

    “好,那我便说了。”她温和一笑,“离凰可知三国使者皆在皇家驿馆,今晚将入宫赴宴。”

    “不错。”

    今日,皇姐登基,其余四国皆派使者前来相贺,齐住在皇家驿站。只待继位典礼,祭司大典后,晚上便是接待四国使者的宴会了。

    皇姐端起茶杯,水汽萦绕,“继位典礼一过,四国使臣要在墨兰停留一月。这一个月与四国接洽之事,我打算全部交给你。”

    她放下茶杯看我,而我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沉默半晌,“皇姐何不派使者或朝臣去,离凰已许久不参与政事,我去不合适。”

    “这不是政事,是家事。”皇姐抚了抚额,苦涩一笑,“四国使者齐聚,表面风平浪静,实则背地里暗流汹涌,不知在打什么主意。我未登基,根基不稳,皇姐能信之人不多,离凰可愿帮我,前去探探虚实。”

    我和皇姐一同长大,关系从小亲密,她求我帮她,我自然愿意。

    “皇姐如此说,离凰不敢拒绝,自然尽力。”

    皇姐欣慰一笑,“好,那此事便说定了。既然如此,今日你便去皇家驿馆,晚上接他们入宫赴宴。”

    她命令一下,我不得拒绝,只好应声。

    今日不去典礼也罢,天知道,我有多想避开。

    一个是我皇姐,一个是我爱过的男人,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相爱相亲,百年恩爱。

    今天是举国皆欢的日子,可对我来说,仿若地狱。

    我只能将所有的心痛和难埋在了内心深处,不愿触碰。

    殿外,侍者恭敬的询问传来:“太女,时辰不早了,该出发了。”

    侍女鱼贯而入,为皇姐整理华服的之时,我才后知后觉本该穿龙袍登基的她却只是穿了那艳红喜服。

    或许是皇姐最看重的不是登基典礼,而是属于她与他的婚礼。

    皇姐望向我,眸中闪过笑意,“继位典礼倒也没什么,可想到接着就是我的婚礼,竟有些紧张,离凰可知道这种感觉?”

    看见皇姐眼中念及某人的温情和温柔,我一愣。

    原来我也会害怕看见有人对他同样好,而且是在我无法触碰他的时候。

    皇姐抚上耳侧,“也是,离凰还未娶亲。不过,你也不小了,该好好收心了。等这段时间已过,你也该好好选王夫了。”

    我突然撩裙而跪,“皇妹的确有喜欢之人,希望皇姐允诺,让离凰娶他。”

    “离凰,你不要告诉我是那个青楼戏子。”在我的沉默中,皇姐的声音渐冷,“你是王爷,简直胡闹。”

    皇姐派人来无居阁接我,她知晓我的行踪,那我和清商之事她肯定很清楚。皇家之女婚事不由她人,我早已做好被拒绝的准备。

    “离凰是真心喜欢他,望皇姐成全。”

    “小伺?”

    我摇头,对上皇姐的视线,“正夫。”

    “容我想想。”她无奈凝望我半天,甩袖转身,“好了,时辰不早了,此事改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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