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回来我就开始高烧不退,第二天晕晕沉沉地就去考试。”

    “其实上哪个学校我根本不关心,我连自己为什么活着都不知道。”

    “沈安晴。”

    “恩?”

    “都会好起来的。以后我们就是对方活着的意义好吗?”

    沈安晴默不作声。

    齐远叹了口气,他知道,沈安晴不可能像自己对她那么坚定,不过他愿意等,慢慢来。

    他相信自己能等到想要的结果。

    咚咚咚,敲门声突然响起。

    齐远起身去开门,沈安晴坐在病床上看不见外面站着的人,而且他们说话时刻意压低了声音。

    不一会儿,齐远走回来。

    “刚才护士跟我说。沈叔叔想见你,你去吗?他....状态似乎不太好。”

    这么多年不见,沈安晴对沈学的畏惧依然根深蒂固,她害怕见到他,害怕他看着自己时的仇恨目光。

    沈安晴蓦然想起在县医院的时候,她看见沈学形销骨立的模样。

    那不是她印象中的父亲,血浓于水的亲情是无法抹杀的。

    “去吧。”迟早要见上一面的。

    齐远扶着沈安晴来到沈学的病房。开门的人是郑红,她的眼睛红通通的。

    七八年了,母女第一次面对面的看着对方。

    沈安晴觉得恍如隔世,面前的人对自己来说很陌生。

    郑红看着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儿活生生的站在面前。哽咽地喊了一声:“晴晴。”

    “妈。”沈安晴的身体不自觉地往齐远的身后靠了靠。

    “老沈,女儿来看你了。”郑红走到病床前,带着笑意在沈学耳边说道。

    “你爸爸还怕你不肯来见他。来了就好,来了就好。”郑红又哭又笑的,抬起袖子擦着眼泪。

    沈学听到郑红的话,微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眸子清亮得有些吓人。

    他转头看向门口,挣扎着要坐起来。

    齐远想扶着沈安晴进去,可是旁边的人却一动不动。他悄声说道:“别怕,有我。”

    沈安晴被沈学的脸震得忘了反应。这和在病房外看到的感觉完全不同。床上躺着的那个人根本是另外一个她从没见过的人。

    “晴晴,你爸爸他........”

    “你过来看看他好吗?”

    郑红用祈求般的声音说着。

    沈安晴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走到沈学的面前。

    沈学强撑着下床,在郑红的搀扶下站起来。

    父女二人八年来,不,准确的说应该是从沈安骏死后,两人第一次眼神的交汇。

    刹那而已,沈安晴迅速低下了头。

    “咚.........”沈安晴只感动地面砰地一下震动。掺杂着银丝的发顶撞进沈安晴的瞳孔。

    耳旁想起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哭着说:“晴晴,爸爸对不起你,是爸爸对不起你啊。”

    房间内所有人都被沈学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郑红走到墙角抹眼泪。齐远红着眼眶看着沈安晴。

    沈安晴条件反射般地随之跪下。

    “爸,您别这样,您先起来。”沈安晴也酸了鼻子,泪眼朦胧。

    父亲在儿女的记忆里总是伟岸的形象,这般脆弱卑微的父亲,让沈安晴慌了神,乱了心,忘了所有。

    沈学哭泣的声音特别沙哑,像锯子一样一声一声割据在沈安晴的心上。

    两人这样颇有一起抱头痛哭的景象。

    她终于看清了自己父亲的模样,花白的头发,凹陷的双颊,抖动着的枯裂双手。早已不复他英俊才气的父亲身影。他们这一家人没有一个人过得容易。

    “好了,老沈。地上凉,你和晴晴都起来吧。”郑红走过来拉沈学。把他扶上床,盖好被子。

    经过沈安晴身边时,小声说道:“你爸爸快不行了,他现在是回光返照。妈妈能不能求你,多和他说说话。”

    不行了?什么叫不行了?

    沈安晴感到一阵晕眩。

    “晴晴,当年爸爸不应该把所有的怒气都转嫁到你的身上,打你,骂你,逼你,你能原谅爸爸吗?”

    “你不原谅也没关系,爸爸知道你所受到的伤害远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的,可惜爸爸时日不多,想补偿也来不及了。”

    沈学不间断的喘息着,显得很费力,声音也有气无力。

    沈安晴看着他憔悴的样子,听着沈学道歉的话语,她尝试着想握住父亲的手,“爸,我.....”

    “咳咳.........”

    “晴晴,你先别说,听爸爸说。”沈学打断沈安晴的话,他怕有些话他没有办法再说完了。

    人们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回光返照的人说出的话是这辈子最清醒的话。

    “晴晴,你哥的死不怪你,真的,人各有命,是那孩子福薄。爸爸是因为接受不了他去得那么突然才说那样伤害你的话。你就是你,你一直都是爸爸妈妈最宝贝的女儿。”

    “爸......”这些话如果是别人说的,沈安晴或许只是笑笑。可是由沈学说出来,沈安晴觉得像被人从暗无天日的枯井里突然救了出来。

    “我知道,我知道...........”沈安晴一边哭,一边不住的点头。

    “我的女儿,这几年一个人在外面肯定吃了很多苦吧。”沈学抚摸着沈安晴的头顶,就像小时候那样。

    “你和骏骏从小都是爸爸带大的,我看着你们就觉得心里特别满足。还常常想,我沈学一定要让我的孩子成为最幸福的人。”

    “可是爸爸却让你成了最不幸的人。唉.......”

    “没有,爸,不是的........”沈安晴反驳。可她并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沈学的思维开始混乱,一会儿笑着说说他们小时候的事,一会儿又哭着说爸爸对不起你。

    “晴晴,你知道爸爸为什么要为你取名叫沈安晴吗?是因为那句‘你若安好便是晴天。’女孩子一生下来就是父亲的公主,爸爸希望你一生安宁,祥和,快乐。”

    “爸,爸,别说了.......”沈安晴是第一次听到沈学说起她名字的由来,为什么这么晚才说,为什么要等到什么都无法挽回了才来给我爱的抚慰?

    沈学兀自自言自语,“晴晴,骏骏在喊爸爸,他来接我了。”

    沈学的脸上泛起憧憬般的笑容,他拉过齐远的手和沈安晴的手叠在一起,声音越来越弱:“晴晴,你要好好的,好好的。你若安好,就是爸爸的晴天。”

    说完这一句,他的手从沈安晴的手上慢慢地滑了下去。

    “爸.......”沈安晴试探地叫了一句。

    沈学已经闭上了眼睛,没有回应。

    “嘀........”生命探测仪屏幕上的心跳曲线趋成一条直线。

    “爸.......晴晴原谅你,晴晴不怪你。爸你听见了吗?你醒来好不好。”

    齐远按动病房内的感应器。

    医生护士匆匆赶来对沈学实施急救。

    遭受接二连三情绪上的刺激,沈安晴虚弱得几乎站立不稳。

    齐远始终护在他的身边。

    沈安晴无力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哭着说,“齐远,爸爸也走了是吗?”

    齐远不忍心看她难过,更不想撒谎骗她。“恩,肺癌晚期。叔叔是笑着离开的。”

    走了,真的走了。沈安晴趴在齐远身上放声痛哭起来。

    郑红原本只想将沈学的葬礼随意一些。可是齐远硬是将沈学的葬礼办得风风光光。买了一块风水最好的墓地,将沈安骏的墓地也迁了过来。

    今天是齐远第一次见到沈安骏。

    从他来到清水县的那天起,一直都是云层厚密,雾障迷蒙的天气。

    可他见到沈安骏的那天却是一个晴朗疏阔的好天气。

    他们到达墓地时,已是残阳斜晖,暮色渐垂。冬日的夜晚总是来临得特别早。

    沈安晴将花束放到墓前,然后在墓碑旁坐下,头靠着碑身。

    和以往来时的动作一模一样。

    “沈安骏,我来看你了,你是不是已经等我很久了。对不起。”

    “你看见爸爸了吗?他去找你了,他是最喜欢你的。你们见了面一定很开心吧。”

    沈安晴静静的说着,就像年少时,她爬到梨树上,沈安骏坐在梨树下。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随意的聊着。

    风吹走了落叶,时间带着了你。我们是不是也弄丢了彼此?

    “沈安骏,还能这样和你聊天,是我以前从来不敢想象的。”

    短短的一个多星期,沈安晴经历了太多事情,她有一种世事变迁的感觉。

    她和沈安骏聊着以前快乐的童年时光,聊着她现在的生活。

    一股脑的将心中积攒着的话全部倒给曾经这个最疼爱自己的人。

    齐远只默默站在一边,并不打扰。

    不知道说了多久,天色已经朦胧得只能隐约看到万物的轮廓时。

    沈安晴才依依不舍的站起来。

    “沈安骏,我走了。虽然这句话很俗气,但我还是想说。沈安骏你一直活着,活在我的心里。还有,你看到爸爸,帮我告诉他,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

    “走吧。”齐远说。

    “恩。”

    两人并肩向前走了十几步,齐远突然提议,“沈安晴,我背你吧。”

    “.......”

    “你刚才坐了那么久,肯定麻了。”齐远站在沈安晴的身前,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上来吧。”

    沈安晴犹豫了一下,然后贴上齐远的背,手圈住他的脖子。

    男性坚实的肩膀,温厚有力。沈安晴能感觉到齐远每走一步时,牵动的肌肉收缩。

    能闻到齐远身上散发的男性馨香,能清晰的听到自己和他融合在一起的砰砰心跳。

    沈安晴突然觉得,脸颊一凉。她抬起头来,伸手接住一片飞旋而下,落手即溶的雪花。

    “下雪了。”

    齐远闻声也抬头望向天空,正飘散着的玲珑的花朵。

    一片一片落在自己脸上,带来清凉的触感。

    忽然眼前投下一小片阴影。

    原来是有人为他以自己的手掌撑起来一把小伞。

    齐远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沈安晴,抿唇浅笑。

    沈安晴小声说道:“我不想看着雪花白了你的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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