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你还记不记得十五岁时你我兄弟几人偷偷跑去界凡城参战,之后被四贝勒责怪,但先汗却夸我们英雄少年。”阿济格倒上两杯酒,一杯自己一饮而尽一杯洒在地上。

    “兄弟,你还记不记得十六岁时你遭到你二哥阿敏的制约,找我一起去四贝勒那里请求调任?四贝勒说你缺少磨练,只要你能在阿敏手下再当值一年,就将你调任。后来你说那是四贝勒在考验你的耐性。”阿济格倒上第二杯酒,一杯自己一饮而景一杯洒在地上。

    “兄弟,你还记不记得十七岁时你如愿调入四贝勒营下,屡立战功。大汗每次庆功宴都会夸赞你是我朝将来的肱骨之臣。”阿济格倒上第三杯酒,一杯自己一饮而景一杯洒在地上。

    “兄弟,你还记不记得......”阿济格一杯接这一杯,就好像和一个久违的兄弟一起对饮话旧一样,只是越说到后面他的眼泪越加忍不住落下来。

    费扬武的遗体被盖着白色的布,由于面容尽毁众人都不忍心掀开来看一眼。阿济格此时已经有点醉意,他踉踉跄跄地来到费扬武身边,伸手想掀开布看一眼他的兄弟,但一想到费扬武的堕崖后身上的多处损伤以及脸上的重创,实在不忍心看一眼。“唉~~费扬武啊,你为何如此坎坷?此役回朝之后你便能成亲,宝灿还等着你回去呢。”阿济格叹了口气还是鼓起勇气掀开了白布,那张残损不堪的脸庞让阿济格心痛不已,“费扬武,你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这......这让我如何向宝灿交待啊?”阿济格伸手拉起费扬武满是血污的手,“这......这叫人如何忍心看一眼啊?”阿济格握着费扬武冰冷的手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

    他不止一次地与费扬武把酒言欢也不止一次地和他摔跤,对费扬武的双手再熟悉不过了,这双手虽然已经是伤痕累累血垢满布,但感觉上就是不像费扬武的双手。“怎么......”阿济格心中有了一丝疑问,他立刻取来灯火凑近了尸体。“不像,不像。这不是费扬武!”阿济格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他使劲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因醉酒辨认错误。他再次凑近仔细辨认,若是单从身高和胖瘦来看,这人和费扬武极其相似,而且身着费扬武的贴身铠甲,显然就是一个费扬武。但若是凑近仔细辨认,还是能发现细微不同。

    阿济格没有急急忙忙叫来人一同辨认,而是瞬间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想起出事前费扬武的种种怪异的表现以及话语,似乎像在交待身后事一样,还特地提到了万一他死了让阿济格照顾一下宝灿。如此想来似乎他已经知道自己会死一样,这并不像每次出征都视死如归的费扬武。阿济格皱着眉在灵堂里踱步,难道他故意让自己假死?那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就是为了躲避和宝灿的婚姻吗?阿济格百思不得其解,但唯一能肯定的一点就是这个躺在门板上的死人并非费扬武,而是他处心积虑找来的替身。那么费扬武去了哪里?阿济格立刻迈步走向大门口想吩咐人去山崖那边继续寻找,但到了门口却又停了下来。既然费扬武如此大费周章地安排自己战死,一定是出于某个自己不知道的原因。作为兄弟,是不是应该顺着他的安排继续走下去呢?阿济格返身回到灵堂内,“看来费扬武是不想再回来了。”他喃喃自语道:“既然如此,我便成全了他吧。”阿济格做出了决定,他依旧将白布盖在尸体上,他要帮他的兄弟做好这件事,这件事可能是他为兄弟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来人!”阿济格大声唤来军士道:“拿纸笔来,我要写折子。”他要连夜写好折子上报朝廷,让朝廷尽快将费扬武已死的事情作实。

    费扬武一身布衣飞马向旅顺赶去,一路上他不由地感叹上天相助。他本来以为很难以战死来脱身,但不曾想正好有追赶活捉张奇正德事情发生,他追张奇正至山崖,两人拼死相战。张奇正的两个福将和费扬武的两个随从都先后战死,最后张奇正与费扬武搏斗中不慎堕崖而亡,费扬武也险些滑落掉下山崖,幸好抓住崖边的一颗树才得以幸存。他爬上山崖看到躺在血泊中的两名随从,顿时想到一个主意。他把自己的战袍给其中一个与自己体型相像的将士换上,然后用石块砸破这名将领的面容再将尸体推下山崖,制造成他和张奇正一起堕崖而死的假象,之后他便骑马从树林的小道上迅速离开。他绕道躲避战争地区,绕远路赶往旅顺。

    费扬武马不停歇地往旅顺赶,中途不敢有任何停顿。万一他制造的假象没有欺瞒过众人,他们寻来也无法寻找到他,况且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就算他们要找他也不知道往哪里去。一整夜下来他已经进入大清的领地,只要再跑一天就能到达,他的马匹也跑不动了,费扬武不得不停下来休息片刻并换一匹马匹。

    这里虽然是清军管辖的范围,但费扬武一身布衣,脸上也刻意弄得脏兮兮的,所以进出各城都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他在一座小镇里的一个茶摊上休息了半个时辰,换了一匹马。

    他刚要离开就看到一个镇民匆匆跑来坐在邻桌,“喂!喂!你知不知道,山东府昨天出大事了!”费扬武本来要走但一听便坐了下来。

    “哦?什么大事啊?”

    “昨天大明和大清同时损失两员大将!一位是大明名将张奇正张将军,另一位是大清的勇猛之将费扬武将军。”

    “呀!那么昨天的那场仗是谁胜了?”

    “当然是大清的铁骑。”那人叹了口气道:“张将军已经不容易了,守了很久才......总之是大明的气数尽了呀。”

    怎么?他们真的认为我已经死了?费扬武听了不禁暗喜,看来自己虽然仓促的部署起效了。只要大家相信他已经死了,那么他就能带着冬葶和小锁过着安宁的日子了。

    “费扬武......”瓦克达看到要给费扬武入殓不禁上前想看费扬武最后一眼。

    “瓦克达。”阿济格伸手握住了瓦克达要掀开白布的手,“他的容貌......大庭广众,就不要让他为难了。”

    “可是......”瓦克达含泪看着阿济格,他很像再看兄弟一眼但阿济格说的没错,这里这么多人来送费扬武,就不要让死者为难了。他将手收了回来,“唉~~”

    阿济格已经亲自上疏朝廷向朝廷报丧,他不知道同样和费扬武相熟的瓦克达会不会看出端倪来,所以只能尽量阻止瓦克达。

    前线的战争尚未结束,阿济格、瓦克达等人都是主要将领不能离开,若是普通将领是要派人护送棺柩回去即可,但费扬武身份特殊,大家都不愿意让他孤独上路没有人陪伴。阿巴泰当然不想手下重要将领临时离开,但也知道他们兄弟情深也不好开口。

    “我去!”瓦克达道:“大不了日夜兼程赶回来!”瓦克达说着就要往外走。

    “瓦克达,等一等!”阿济格叫住了他,“还是我去吧。回去后你要面对宝灿,你行吗?”

    瓦克达听了便皱了皱眉,送费扬武的遗体回去必须要面对宝灿,他相比阿济格来说较为口拙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宝灿,他想了想也觉得阿济格是最佳的人选,他拍了拍阿济格的肩膀道:“也对,只有你能劝她。那你一路小心......好好劝劝宝灿,她一定......唉~~”他看了一眼棺柩,叹道:“不能送兄弟最后一程,我......”瓦克达也知道战事要紧,不得不接受现实,“这是我一生的遗憾!”

    豪格站在费扬武的棺柩边上,他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最小的兄弟,多年来的战役已经将他锻炼成了一个威武的将军,他一脸倦容地扶着棺柩,“阿济格,我也想护送费扬武回去。”

    “豪格。”阿济格走过来安抚道:“你是大阿哥,不能走开。费扬武在天有灵,会明白你的这番兄弟情深的。”看着豪格忍不住落泪,他迅速地擦去眼泪不想让他的属下看到。阿济格见了颇为欣慰,豪格的确已经是个巴图鲁,他已经知道将领的威严,就算再亲的人离开自己也不能在自己的属下面前表示出哀愁,“豪格,在这里帮我处理事务,等我回来。”

    阿济格转身对阿巴泰道:“阿巴泰将军,我会尽快送费扬武的棺柩回盛京,然后立刻赶回来。我想也就四五天的路程。多尔衮和多铎也会尽快过来与你们会合。”阿济格跨上马一挥手道:“好!上路吧。”

    皇太极看着阿济格的奏疏久久不能平静,他一个人在大殿上踱着步时不时地长叹。门外的太监看到皇帝如此惆怅都不敢上前。代善闻讯也匆匆赶来,一看到大殿内皇太极的模样不禁止步,他叫来了一边的太监。“皇上他......”

    小太监悄声道:“前线刚送来的折子,皇上看了后就愁眉不展至今。”

    “唉~~”代善叹了口气然后进殿道:“皇上......”

    皇太极回头看到代善,皱眉道:“你也知道了?费扬武他......”

    代善上前道:“身为大清子民、八旗子弟,费扬武应该知道每次出征都将是一条不归路。”

    皇太极微微点头道:“这朕也知道,正如当年你我出征一样。只是......只是我们看着费扬武长大,看着他成为巴图鲁,如今他英年早逝实在是惋惜。”

    “阿济格正在护送费扬武回京......”代善担心地看看皇太极,欲言又止。

    皇太极看看代善道:“朕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朕已经召见了图赖和宝灿,这事儿迟早要让他们知道。”

    “唉~~可怜了宝灿。”代善无奈地说道:“好不容易等到费扬武,可却......我真怕这孩子顶不住。”

    “如果费英东老将军看到女儿如此,朕想一定会心痛不已。”皇太极说道:“不过死者已矣,你尽快在宗室近支里找一个门当户对的男子,千万不能委屈了宝灿。否则朕实在难以向费英东老将军和图赖将军交待。”

    这时候小太监前来奏报,说图赖将军和宝灿格格已到。皇太极犹豫了一下让人先通传了图赖。图赖上殿后一脸严肃,他虽然不知道军情但也知道肯定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而且还同时召见了宝灿,肯定是和费扬武有关。

    “图赖,你看看吧。”皇太极将阿济格的奏疏递给图赖。

    图赖双手接过来仔细地看完上面的每一个字,“皇上......”图赖叹道:“奴才知道身为将领为大清牺牲乃是平常之事,但舍妹宝灿......她苦等费扬武多年,终于能守得云开见月明,但却造物弄人。奴才真不知该如何向她告知此事。”图赖跪下双手将奏疏奉上道:“请皇上念在我瓜尔佳氏三代为大清效力的份上,妥善安置舍妹。”

    皇太极忙扶起图赖,“将军何出此言?你瓜尔佳氏一门忠烈,我怎么会亏待宝灿?况且我还答应过老将军一定会善待宝灿。只是费扬武不幸战死的事情实在让人惋惜,你放心,朕已经命礼亲王在宗室近支中另寻人选婚配宝灿。”

    图赖叹了口气道:“奴才先替舍妹叩谢皇恩。但是......但是宝灿等了费扬武这么多年,恐怕不会答应另嫁他人。”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费扬武出事了?既然叫我来为何让我久等?”殿外传来宝灿的声音,她也知道可能是费扬武出事了,在偏殿等着心焦忍不住闯进大殿来。

    “宝灿!不得无理!”图赖见了忙喝止宝灿。

    “不要紧,让她进来吧。”皇太极道。

    宝灿进殿后匆匆给皇太极行了礼,迫不及待地问道:“皇上,是不是费扬武出事了?”

    “呃......”皇太极看着宝灿焦急的模样实在有些不忍心告诉她,但这事迟早要让她知道。“宝灿,要知道每一个大清将士都可能会为国牺牲......”

    “牺牲?难道费扬武他已经......”宝灿听皇太极这么说马上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

    “没错!他已经战死疆场了。”皇太极果断地回答道。

    宝灿往后退了几步脚下一软差点晕厥过去。幸好图赖在扶住了她,“宝灿,你怎么了?”

    “宝灿,节哀。”代善安慰道:“想费扬武也不愿意看到你为他伤心难过。”

    “他......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宝灿含泪看着代善哽咽地问道。

    “阿济格正护送他的灵柩回来。想必后天清晨便能到达盛京。”代善回答道。

    “后天清晨?后天清晨!”宝灿突然急躁起来,“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我要准备,我要回去准备迎接他。”宝灿旁若无人般地匆匆跑出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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