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叶落,漫山枯枝,尘土飞扬。

    围着篝火,居延喝了一小口酒暖身,双颊映衬着火光,泛着酡红。燕青捡起手边枯枝,在地上画了个现在两军对垒形势的简图。几个人围坐到一起,都对着这幅简图讲起当前的战事来。

    燕青指着简图上面两处说道:“我军驻扎在这里,北军驻扎在十里外的梅石岗。我军驻扎之地,两面是山,背靠天然屏障,减少了背后受敌的危险,虽是如此,兵不厌诈,我们仍不可掉以轻心。北军所在梅石岗地势较高,下方之势一览无余,且四周平旷,难以偷袭。”

    “可是平旷也代表着要四方防敌,所用护卫兵必定增多,势必较少了机动兵力。”居延托着下巴道。

    “恩,是会有一点影响,但是北军主力是马蹄部队,这点护卫削弱不了多少他们的力量。我们现在所想,主要是怎样破了他们的马蹄军。”步扬信接在居延后面说道。

    “步副将所言极是。北军的马蹄部队骁勇善战,蹄过之处,皆是一片惨败。”孙彪喝了口酒,打了个酒嗝儿道,“既是铁骑,我们便在他们的铁骑上下功夫。”

    居延眼睛亮了起来:“毁了他们的马,他们的力量不就大大被削弱了么?”

    步秦看着居延粲然的面容笑道:“北军选择梅石岗,一是因为空旷难袭,二则是因为那里草源充足,能贴养马料。他们视战马为战神,是圈在兵营中心休养的。一般情况,敌军很难接触得到,要谈偷袭,更是难上加难。”

    “不能毁马,但能惊马。”燕青淡淡说道。

    “惊马?”居延双眸映着火光,跳跃着两簇火苗,击掌笑道:“现在叶落草枯,惊马的话,只要放一把火不就得了?”

    此话一说,众人的眼睛皆是亮了起来:“纵火惊马!”

    “不错。据梅石岗不远便有一条小河横亘,所以纵火的话,既能惊了他们的马,也不用担心火势的延伸。”居延嘴角梨涡深深,神采飞扬。

    “那明日——火攻!”

    嘹亮的号角响起,铁骑踏尘,黄土漫天。

    红缨长枪相接,冷白刀刃贴面。两军士兵如浪涛洪涌,惊拍两岸,振聋发聩。泛着银色寒光的冷兵器,所过之处,皆是一片殷红血腥。暗红的液体沿着刀刃枪尖留下,混入乱舞尘土,化为细埃。

    步扬信领着一个精兵小队在孙彪及居延的掩护下突围,直奔北军驻军之地。今日一战,北军动用了半数战马,还有半数在驻地换休恢复。

    “放箭!”步扬信一声令喝,数百只火箭呈破空之势“刷刷刷”向平坦的草地射去。深秋天干气躁,枯草易燃,很快,星星之火便成燎原之势。火燃枯草,甚至能听见水分炸出的“噼里啪啦”的声响。圈中的战马顿时惊吓,马蹄乱践,嘶鸣不绝,向着四面八方乱冲乱撞开来。眼见得手,步扬信立即率兵返回。

    远远地望见红彤彤的火光映天,北军暗道糟糕,领头将军立即下令撤军停战。南军将领则皆是一脸喜悦,这一仗,虽未破敌,却是给他们制造了一个很大的麻烦了。

    孙彪吼着要乘胜追击。步秦拦住了:“穷寇莫追。”

    居延点头赞成:“北军驻地兵重马足,虽是混乱,可若真正对敌起来,我们不是对手。”

    夜,兵眠马休。军帐中,烛光摇曳。

    “林丞相又寄信来啦?”步扬信瞥了一眼矮几前的居延,随口问道。

    “恩。”居延点点头,将那封信从贴身的衣袋中拿到灯前,仔细瞧去。

    信中无非是家人要居延注意安全之类关怀的话语,信看字迹是居端执笔的,居延嘴角浅浅勾起,甚至能想象得到居端一边写一边叨念的模样。将信纸贴在胸口,觉得心中一片温暖。正打算将信纸收进信封的时候,忽地注意到信纸背后还有一行淡淡的小字。居延将信纸凑到蜡烛前仔细看,发现上面写着五个很浅的小字——“愿卿安,勿念。”

    清朗遒劲的字迹,似乎还混着清浅的沉水香。是他!一定是他!居延攒紧了手中的信纸,眼前浮现那人淡淡的笑容和琉璃剔透的眼眸,脸上的笑容氲化开来,宛如月华浸染。

    “看居延高兴的,林丞相都说了什么好事儿啦?”步扬信走过来,对着居延打趣道。

    居延连忙将信用正面叠好,耳根有些稍稍地红,抬头对着步扬信笑道:“也没什么,就是一些叮嘱的话。还有就是,二嫂有喜了。”

    “真的?”步扬信在居延身侧坐下,笑道:“那倒真是大喜事儿了。”

    “是啊。”居延神色有些悠然,“允恒盼着有弟弟妹妹好久了,这下肯定开心了。就是不知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那居延是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步扬信随口问道。

    “恩?”居延低了头,嘴角梨涡隐约闪现,若纤云微抹,若清风拂柳:“男孩儿女孩儿,我都一样喜欢,才不会像你们那样重男轻女。”

    步扬信凝神看着居延眼底的柔和,忽地记起眼前少年的真实身份,一下子心境全变了。内心有个声音在不断地提醒:居延是个女子,她是个女子啊!

    有些笨拙地开口:“我……才没有重男轻女。”

    居延笑了,撇撇嘴道:“我又不是专指你一个人,搞得那么委屈做什么?我是指整个南国,整个这个时代。”

    认真看着眼前少年微笑着的面容,步扬信缓缓道:“其实,一个人只要有其自身存在的价值,有对他人的价值,那么无论男女,他/她都还是他/她,受人喜爱和拥护的他/她。”

    闻言,居延轻笑,捶了一下步扬信的肩膀道:“呵呵,那就希望扬信下次生个女儿,也好让我看看你这个理论的实践啊。”

    “居延,你还真是……”步扬信抽了口气,有些无奈。

    “真是说得好,对吧?”居延眨了眨眼,笑眯眯道,“扬信不用夸我了,你和我偷偷知道就好了。哈哈。”

    步扬信嘴角抽搐了一下,转了身站起来道:“睡了睡了,不说了。”

    然后灭了灯,一个床上第一地上,各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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