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偏方,说是取四十九个幼童的心作引,便可治好我的心病了。吴王真的着手去抓幼童了。

    吴的相国伍子胥怒气冲冲赶到馆娃宫,指着我的鼻子骂:“妖姬,迷惑大王,毁我吴国根基,以为我不知道越王把你送来的居心吗?”

    我当即晕了过去。随后,吴王和相国发生了有始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吴王安慰我时曾说:“要不是看他辅助先王有功,早处置他了。”

    即便我一直居于乡间,也知道伍子胥是个人才。没有伍子胥,绝不可能有吴国今日的称霸天下。范蠡千叮万嘱,要我当心的人,除了吴王,便是伍子胥这个老头子了。

    吴王抓幼童的事就此作罢。可我不认为伍子胥的话起了作用。听说幼童之心是给我来作药引的,我差点连胆汁都吐出来。从此不管端来的是什么药,都要闻一闻有没有腥味才敢吃,反病得更重了。吴王见了,自然息了念头。

    我听说纣王曾为治妲己的病,挖了自己的相国比干的心。而吴王为我,只怕也是肯挖了伍子胥的心的。而我,我深深忌惮着这个老头。一个范蠡都敬畏三分的人,随时在背后盯着我,这滋味实在不好受。所以我有意无意,也在挑拔着吴王和伍相国的关系。伍子胥是吴国之柱石呀,我是不是和妲己一样,在努力地要毁掉眼前的国家,毁掉吴王夫差的国家?

    是的,西施到吴国来,便是要完成她的使命,毁掉吴国,然后,才能和她心爱的范蠡泛舟湖上,弹琴月下。

    我收拾着心情,向着吴王深重的宠爱,嫣然微笑。吴王看到我笑容时脸上显现出的愉悦,让我压去了心头偶尔冒出的负疚和罪恶感,连我自己都认为,吴王和我,是天下最幸福的一对。

    而我,我早已是吴国最高贵的女子了。

    君宠益娇态,君怜无是非。当时浣纱伴,莫得同车归。

    吴王所有的宫妃子女,见了我都得恭恭敬敬,磕头请安,更别提那些臣子了。尤其是伯僖,我知道他已被范蠡收买了,偶尔会不动声色说他两句好话。

    吴王知道我不喜理朝政之事,反认为我说的话最是公允,往往听到心里去。

    越国已成了吴国最忠诚的属国,伍子胥把吴王的杀父之仇念了许多遍,有时也曾激起过吴王的一丝猜疑,一丝愤怒。

    听说,他的父王阖闾初丧之时,吴王夫差曾遣了十名武士,专在他每日必经之路,见到他就齐声吼叫:“夫差,忘了勾践的杀父之仇了吗?”夫差发愤三年,奋起复仇,结果一战而胜,越王君臣,尽为吴国阶下之囚。吴王夫差,本是壮志男儿,铁血丈夫。

    可到了后宫,凭他金钢身,铁石心,美人一笑,顿作绕指柔。

    吴越修好,十年无战事。

    吴王不会向我的家乡发兵,但他需要战争,需要战争来向天下证明,向伍子胥证明,向我证明,吴国是最强的,而吴王夫差,则是最强的男人。

    他的矛头,指向了齐国。

    伍子胥冷笑,直指越国方是心腹大患,伐齐将是吴国最大的失策。

    吴王大怒。我也大怒。越国是我的故国,越国有我的范蠡。而且范蠡曾传话跟我说,他很想见我,只怕瞒不过伍子胥。

    吴王问我:“西施,不然我们也不伐吴了,我们便这样静静过着,过一世快乐的日子,好不好?”

    他这样说着,便如寻常的夫妇在商量着晚上吃什么,做什么一样,口吻中已没有丝毫霸气,全然不像个一国之主。

    我看着他,幽幽问他:“那你还是最强的人吗?还能一生一世守我护我吗?”

    吴王扭头便走。

    次日,六军拔营而起,挥师齐国。数月即凯旋。

    伍相国迎接回胜利之师,却淡淡答了一句:“胜负尚是未知之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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