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赤望宫的万年樱下穿过,一直往西走,能看见一片竹林,竹林不大,也看不出是否具有什么灵气,竹林深处踰跗给自己搭了了茅草棚,顺其自然把那个茅草棚称作了家。风上寒拎了两坛子酒,后面跟着一个屁颠屁颠的白色肉球,甚是滑稽,远远的药味就飘了过来,风上寒皱了一下眉头,这踰跗每次煎药,几乎都要煎这世间最难闻的药,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良药不难闻,怎为良药,老者不怪,怎为智者’每次说着,都盛赞自己的智慧不已。

    躺卧在摇椅里,手里还执着一把蒲扇,嘴巴微张,满头的白发,配上那为数不多的白胡子,确实有仙者气息。风上寒从踰跗手里将蒲扇夺了过来,在旁边轻轻的扇着,似是感觉过于舒服了,踰跗把那沉睡的五官几乎每个都动了一下,才睁了开了眼。看见了眼前的人,耍起了赖,又把眼睛闭了回去,风上寒冲后面的肉球使了个眼色,肉球也极为配合的爬到了踰跗的脸上,弄得老头痒得不行,从藤椅上下来,抱着那个肉球,比抱着亲儿子还亲,眼里的温柔像是能把人融化了一般。要说这也是奇怪,踰跗本是一只活了好几万年的老山雀,按自然规律来讲,山雀在地上怎么会不怕猫,这踰跗倒是山雀里的怪胎,喜欢这花肴喜欢的紧。“我的乖乖,亲亲,蜜饯儿,叫声爷爷。”风上寒一口血堵在喉咙,差一点吐了出来,且不说这辈分的问题,就这年龄也不符合啊,从花肴真身来看,至少也有几万岁了,虽然踰跗年龄够大,但细细算来,叫花肴声伯伯也不过分。这明显是在占便宜啊,花肴似乎也洞察了踰跗的心思,说什么都要从踰跗的怀里逃出来,一直不停的用爪子在踰跗身上抓,望着风上寒,一脸祈求,眼里似乎还憋着点泪花,暗语,作为一只白狸容易吗?待哪日我恢复了我白狼式神之身,让你看看我的威武,看你还敢不敢欺我。

    风上寒看着花肴,极有同情心的说道,“跗叔,你可以把花肴先放下吧,我这给您带了两坛酒,您不尝尝。”花肴感动的不行不行的。踰跗转头看着那两坛酒,虽然心里一直暗骂自己真没出息,小丫头两坛酒就把自己糊弄了,但还是拿过了酒,“几百年,也就你这酒得了我的心,好酒。”说着浅尝了一口,皱纹里挤着微笑,绝不是微笑里挤着皱纹。“听说,那鬲家的两小子去了你那破地方?”放下酒,坐在药壶旁边,垫了块布,将药壶盖子拿了起来,用蒲扇扇着。风上寒也习惯了踰跗嫌弃赤望宫的语气,悻悻地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跗叔。”说着在踰跗的后边帮踰跗捏起了肩,这个老头,嘴硬心软,七千年前,在命悬一线的时候救了她,给了她父亲般的温暖,风上寒默默想着如若不是踰跗,恐怕自己早已尸骨成灰了。“你可不要给我拍什么马屁,带什么高帽,马屁太响,我嫌臭,高帽太高,我怕掉。”风上寒便捏着肩,笑而不语。“笑什么,我说错了。”踰跗脑袋动了一下,要看风上寒,还没看过去,又把头摆了回去,用蒲扇指着旁边的新竹小凳,“你给我坐这儿。”风上寒也是真的听话,就那么乖乖坐着,也不说话。“就那两小子来了,你就忘了来我这了。”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满。“这跗叔可说错了,首先人家一个是姑娘,一个是公子,再说了,我也没有忘记来这儿,就是晚了一点而已。”踰跗一脸窘,这老了,说话也习惯了,不论男女自己小子小子的叫着习惯,这也忘了。风上寒看今日踰跗着了一身宝蓝色的衣服,看上去是精神不少,可她不知道的是,这只老山雀知道她今日要来,天刚亮,就开始捯饬自己,让自己看上去年轻些,看着水中的自己,踰跗自己都笑话自己倒真像老爹盼自己出嫁的女儿回门一样,弄得累了,刚躺在摇椅里睡着,她来了。踰跗从怀里取出一个墨绿色的药瓶,从里边拿出来一粒放在风上寒手中,“懒得说你了,那都是小事,呵呵,你看看这个。”细看药丸并没有什么特殊,与常用的药丸相比较,无非是颜色更显的深。“这有什么特殊吗?还是跗叔刚作出的药要我尝尝。”风上寒虽然感觉到踰跗说这话时的不轻松,但还是一脸开玩笑的说这,想让这老头也放松下。哪只踰跗用手挡了她,严肃的呵斥着,“不问什么药就吃,嫌自己活的太久了?”“这不是您给我的吗?我可不认为你会害我。”风上寒说的真诚。踰跗听得心里也高兴,也算没白疼她,可下一刻就有担心起是不是无论谁给了她这药,他都不问。“你仔细闻闻。”风上寒照做了,可怎么使劲,都闻不出来什么。皱了皱眉头,“似是比其他药香了几分,这倒没什么特别。”“这药奇就奇在这,我仔细琢磨过,从上面拨了些看看,却发现这药的原料取自寒花之蕊,不取瓣,只取蕊,万枝寒花才炼这一粒药。”“你这不会是···。”“我没那么残忍,再说寒花为上古神花,我可取不了这花,不过现在,恐怕这花早已灭绝了。”竟有些伤感,只可怜上古神花守了世间所有的花木,不料在这却没了后脉。“嗯,您这药?”

    “拿的。”踰跗把这话说的极其自然,好像是自己的东西,拿了就拿了。“你可知,鬲家的那个丫头就服了这种药,这药的用途你可能不知,吃药嗅之无味,可万花之蕊一旦咽下,便会随着血液,融入身体的每一处筋骨,全身就会散出香味儿,不过,这花蕊却有毒,吃了这药的人,香味儿也会侵蚀灵力,血肉,直到身体的主人灵力衰竭而亡。”风上寒听得糊涂,踰跗一向说话也说的不太清楚,“用它是为了下毒。”踰跗瞥了风上寒一眼,深叹一口气,“鬲家的那丫头就吃了这种药啊。”“何意。”“只怕,这次,鬲家的那两位来,可不是因为得罪了什么千凝天妃,食此药者,步步留香,只有上古式神能嗅到,鬲家有只上古白鸾。”踰跗沉默了一会儿,“这几千年的逍遥日子,恐怕就这么了了,鬲徵那个老东西,既然舍得自己的亲姑娘做诱饵,可见这几千年来,他可没有绝了灭你一门的心思。”说的深沉,“跗叔,所说之事,我知道终会要来的,但我没什么畏惧的,不过,还是希望跗叔救了那鬲家的丫头,她也是可怜。”踰跗点了头。“如若去了九丘,你切记照顾好自己,你好,赤望,才在,我知道之城那小子也必然会照顾好你。”

    花肴这一觉倒睡的安稳,尾巴放在自己的爪子旁,睡觉时都觉得它的头是高傲的,当真是一只傲娇的白狸,几缕阳光晒在了它的头上,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睡着。踰跗将熬好的药汁倒在了碗中,推给风上寒,看的风上寒几次欲吐,活生生的憋了回去,踰跗也知道这药难吃的紧,取了旁边的竹筒,在里面递了几滴液体。风上寒自然知道那是什么,‘磐石泪’,老一辈的人都知道磐石无心,没有感情,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一块磐石,破天荒的流了泪,成为九丘中无人不知的佳话,只听有人说,是一只老山雀取了那几滴泪,也是七千年前,她才知道,是踰跗取了那泪,此泪滴入药中,可使药性加强,减淡药的苦味儿。本来这就是为了防毒,可见踰跗真真切切的担忧这去九丘,一走不返。恭恭敬敬的端起碗饮下,放下碗,向踰跗行了个跪礼,所有的人都知道这跪礼只行于君,行于父母,这一礼却是把踰跗当父亲看了。

    “好端端的,可不要行什么大礼,等我下次生辰,你再来行大礼。”扶了风上寒起来。“不过你可要照顾好我的小孙子啊。”踰跗笑得开心,刚才的事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坐了不久,踰跗也感觉无聊,要遣风上寒回去,这丫头不听话,死活拉着踰跗不放,说什么也要和他去集市上逛逛,这踰跗本就不喜这热闹的地方,可也招架不住这丫头生拉硬拽啊,只能叫苦,他一身老骨头就这么被他折腾。抱起花肴,风上寒,说让他放下来,让花肴自己走,踰跗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让式神踩了这凡土,可是要受惩罚的。”那花肴这下倒也不挣扎,它确实是把懒的才能发挥到了极致。

    要不怎么说那万年樱是世间至宝,几千年来,六蛮的水君来一次就叨叨一次,要将这万年樱移到六蛮去,无奈这天时地利人和的东西,就算是上古的神仙也没什么办法,六蛮水君这才不得不放弃。万年樱的奇妙之处在于,一处繁花,四方世界,虽然看似长于赤望宫内,但却似天然的屏障,只有在赤望宫内才能看到这万年樱,从树下穿过,西至踰跗所居竹林,南有凤凰集市,北边可达上古森林,也就是在那芲之城救得花肴。

    从万年樱下走过,得走上好一会儿才到凤凰集市,踰跗虽然年纪大了,但毕竟是修过仙的神仙,脚力还可以,走的倒也轻伐,阳光透过树梢照在宝蓝色的衣服上,如果不看脸的话,确实算的上是玉树临风了。走了一会儿,到了集市,风上寒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仔细看,确定自己没瞎,突然之间有一种掩面然后快速走过去假装不认识前面两个的冲动,不过她还真是没有勇气走过去,只能在后面越走越慢,踰跗虽一路走着,也只顾着玩弄怀里的白狸,没发现前面的两人,只是觉得风上寒越走越慢了,“怎么了,丫头。”风上寒语塞,“没,没什么。”目光从前面抽了回来。踰跗本打算顺着那边看过去,可被风上寒硬生生地拉了过去。看见风上寒一副要回去的样子,好奇心害死仙,转头看见,一红一白两个身影,走的极其暧昧,不是暧昧,只是那一团火红几乎快要挂在那白衣的身上,倒像是洁身自好的公子取了个浪荡的娘子,踰跗远远的喊了句,“之城。”白衣男子回头,先是看了一眼风上寒,广袖摆动了一下,由于袖口过宽,也看不出是什么动作,好像是摊手吧,一脸的无奈,刚才快挂在他身上的人也下来了,“你说我是不是委屈,我只是没带银两,叫他给我买串糖葫芦都不肯。”怎么说也活了好几千年了,可这有时犯病的毛病,还真不是时间能改变的,竹矢那委屈的脸,倒真像一碰能出水的感觉。旁边卖糖葫芦的小哥,从风上寒旁边走过时,还不忘斜看了后面的两人,边走便摇头,低声絮叨着,“挺英俊的两人,如今却是断袖,多少家的姑娘又得哭喽。”满脸的惋惜之意。要不说这做神仙在人间耳力过好也不是什么好事,芲之城和竹矢那两句话可听的真真切切,芲之城一脸的无所谓,竹矢憋屈的不行,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一日被说了两次短袖,心中一阵恶寒。“你们怎么在这儿?”风上寒看竹矢尴尬,转了话题。“我们一道下棋,芲兄下我不过,非要寻了我来这街市,陪他游看一番,我看他可怜,心有不忍,所以同意了。”说的极为认真,要不是竹矢和踰跗不熟,风上寒还真是觉得竹矢肯定是踰跗吹牛学的儿徒,突然想起几千年前还有人说她是九丘最会胡说的,现在可谓是江山辈有才人出,这竹矢胜过她太多了。芲之城对竹矢的话也不表示反对,他喜欢胡说他也就随他了,这些终归是无关轻重的。芲之城向踰跗行了礼,“师父。”竹矢看着眼前的这个老头,实在不明白这个老头可以交给芲之城什么东西,不过还是随芲之城一道行了礼。“他是你师父。”“嗯。”芲之城收了衣衽。“踰跗前辈几千年前不吝赐教,在医学上传了我几招,我自该尊前辈为师父,不过拜师礼没有行过。”踰跗再次露出了他用皱纹挤出的笑,“确是如此。”“前面便是聚仙阁,我们到那边再说。”芲之城说了句。踰跗从怀里把花肴放了下来,“丫头,你和小竹先去看看,我和小城好久没见了,聊聊天。”刚才还说不能沾了凡土,这转眼就把花肴放了下来,更能验证他爱说胡话了。花肴似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能迷迷糊糊的跟着前面的两位走,街上的人看了这只肥猫,不由的笑着,那绝不是嘲笑,嗯,对,不是嘲笑。也许只有踰跗那样品位独特的人才会那么喜欢这只狸猫。收起了刚才那看似不正经的笑,负手,与芲之城并排而行,“你可是想好了,这样做?”芲之城点了点头,那如三月温暖的阳光的微笑已经看不见了,代替它的是微微有些哀伤的神情。“你可想过让丫头帮你分担一些,虽然她没有什么大谋大略,可终究会动些脑筋。”芲之城笑而不语。“你可有什么打算。”“我知道您担心的是什么,但所有的一切从七千年前就已经注定了,斩草要除根的道理,你懂,我懂,鬲徵易懂,只是我没想到鬲徵会如此待自己的女儿,鬲家的小姐自己也是个性情中人,我相信师父会救她,我更相信九丘之内,只有你可以救她。至于剩下的,师父不必多虑。”踰跗自然是相信芲之城说的话,毕竟几千年来,风上寒没有费什么心思,赤望宫几乎一切都由芲之城打理,妖魔,神仙,如若不是主人迎客,可没有几个人能进了那赤望,就凭这一点,他绝对相信他,望着眼前的人,却不知要说什么了,自己所知道的,所了解的,眼前的这位岂会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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