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下眼的阴影弧度被拉得很低,长长的睫毛覆盖住了所有的情绪。秋夜的傍晚气温逐渐寒凉,肖凛开口的一瞬间看到了蒋夷光微微发着抖的肩膀。

    “你——”雨水突然降落,肖凛皱起眉轻叹了声,“又开始下雨了,我们回房间吧。”

    于是一个院落的缱绻暧昧都被一场突降的大雨打散、拍湿,随着风散进了泥土里。这样的缓冲也使得蒋夷光从刚刚那种落寞中醒转了过来,她有些自嘲又有些无奈——

    明明已经决定好了放下肖凛,只当做老同学一样相处。那么即使现在知道了他喜欢的只是曾经的自己,又有什么好低落的呢?也或者,她应该觉得高兴才对吧。毕竟肖凛刚刚的那些话至少表明着,那些年她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从进到屋子里以后,蒋夷光就一直在整理采访稿,表现出自己很忙的样子。其实她只是不知道在刚刚那样的谈话后该如何继续和肖凛相处而已。

    肖凛一边将门帘放下一边从外面走了进来,玻璃珠子发出清脆的声响,一下下地敲击着蒋夷光紧绷着的神经。

    “我已经把锅里的热水舀进木桶里了,你去洗洗,山里寒气大,别感冒了。”

    肖凛的话音刚落,一直背对着他敲敲打打忙得好不快活的蒋夷光就立刻站起身,从一边背包里拽出洗漱品后就闪身出去了。

    肖凛回过头将被大力掀开而碰撞不停地门帘抚停,视线顺着开启的门扇游移到了院落另一侧的热水房里。

    片刻后,他失笑着摇了摇头——蒋夷光刚刚的样子,真是一点也没含蓄地表明着她并不想和自己继续交流啊。

    吴敬家并没有用电用热水器,所以他们两个人就只能随着吴敬老两口一样,用锅里烧好的热水冲洗身子。

    老两口在院里单独盖了一间热水房,在外屋砌了烧热水用的两口大锅,左侧的里屋则用来放热水的木桶以及各类冲洗身子的用品。因为家里来了客人,老两口特意将全新的木桶拿了出来给两人用。

    蒋夷光顶着细密的雨水小跑着进了热水房,因为一直在烧热水的关系,里面的炉火很旺,热气一下子朝着她扑了过去,使得蒋夷光不自觉地打了下寒颤。

    她站在大锅的旁边呆了一会儿,等到身上的湿寒一点点地被热气驱散后,蒋夷光才笑着进了里屋。

    随手关上门,坐进木桶的那一瞬,她终于长长地呼出了口气,感觉一直绷紧的神经彻底松缓下来。

    蒋夷光把头靠在木桶边沿,木桶里的水温被肖凛调对的刚刚好,虽然很热,却并不烫人。这样的水温刚好可以让人舒服地泡在里面,慢慢将一天的疲惫驱逐。

    她抬起头看向头顶的方向,那里挂着一个老吊灯,灯泡的玻璃都挂上了昏黄的绣色,就如同它所发出的灯亮一般。

    但这种色调却让蒋夷光的心渐渐舒缓了起来,这是家的味道——自从父亲过世,母亲离开砍城后,她再也没有体会到的家的味道。

    房间里,肖凛正翻出带来的洗漱品准备一会儿用,就听见院内传来了一声短促的惊呼。没有停顿一刻,他立刻甩开东西跑了出去——尽管短暂低微,但他肯定那是蒋夷光的声音。

    用力推开热水房的木门,肖凛有些气喘地停在了里屋门前。试探性地敲了敲门,肖凛的语气有些急促,“蒋夷光?你怎么样?发生了什么事?”

    蒋夷光只觉得比起刚刚院落里的那些对话,现在才是最尴尬的状况。她有些不安地握着木桶边缘,一脸的生无可恋。

    有谁明白泡澡泡到一半的时候,灯照全灭,陷入一片漆黑的感受?更何况,她本来就有些夜盲症,黑暗的小空间里她根本做不到顺利离开。

    肖凛就在外面,她现在能做的只有——拜托肖凛进来,帮她拿过换洗衣物,然后再站在门外,陪着她换完衣服。

    有些尴尬地清清嗓,蒋夷光朝着门外的肖凛开了口:“肖凛,那个灯坏了,你能不能……咳,进来帮我拿一下衣服?我有点夜盲症,看不清……”

    话说出口,蒋夷光才发现这句话很暧昧又很容易让人想歪:大半夜,全身赤/裸得要一个男人进来帮自己换衣服……对象还是才结束走心味儿十足的谈话的肖凛!怎么想都是羞耻度爆表的程度啊啊啊!!!蒋夷光终于在热水的浸泡和自己的神助攻下,成功把自己煮熟了。

    蒋夷光一面懊悔地拍着自己的脸颊一面竖起耳朵等着肖凛的回应,可是外面却仿佛没有声息了一般,一片寂静,这种沉默让蒋夷光更加懊恼得想要掐死自己。

    肖凛不会真的以为自己是在勾引他吧?!!!走心过后又走肾?确实是很有说服力。可是她真的没有这样想过啊啊!!!

    “好。你——”肖凛的话顿了顿,才继续,“你准备一下,我要进来了。”

    还好在蒋夷光悔恨得要胸口碎大石的时候,肖凛发了声。呆了一下,直到门扇被推开的声音响起,她才反应过来肖凛那句“准备一下”是什么意思。

    肖凛在推开门的一瞬间,就只觉得一大波扑起的水花扑向自己。在什么都没来得及思考的那个当下,他的全身就已经被热水淋湿。

    在今晚以前,肖凛自认为很少有事情会让自己失去理智和判断,进而陷入茫然的状态。然而现在,他只能保持着左手搭在门扇的姿势一动不动。拧紧眉回想了一下后他才明白,刚刚到底是什么状况。

    背过身的同时他失笑了起来——蒋夷光就是他的克星,总能把他所有的习性打乱。

    发生的状况让肖凛很无奈,蒋夷光也同样囧得要死。

    刚刚在还没转过身的时候肖凛就推开门走了进来,正常人第一反应当然就是不让他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呀。恰好身边能用的只有满桶的热水……

    有些无辜地努了努嘴,蒋夷光觉得自己也是情有可原的。

    ——

    “所以在终于开窍了把肖凛引到光溜溜的你面前后,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热水泼了他一身?!”

    程思狠拍了一下大腿,抓起茶几上的瓜子开始磕了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蒋夷光看。蒋夷光甚至从程思那双眼里看到了熊熊燃起的火焰。

    但是她到底在激动个什么劲儿?蒋夷光有些无法理解。

    这个时刻程思当然没空去和蒋夷光解释吃瓜群众的八卦之火能烧的多剧烈,她只想立刻听到接下来的事情。

    “行啊你!蒋夷光同学,我一直以为你不解风情到没救了。没想到啊,你还是挺有手段的嘛!

    二话不说把肖凛也泼湿了,然后顺理成章/理所当然/显而易见地把他也扒光!然后……”似乎想到了接下来的画面,程思猥琐地嘿嘿嘿了起来。

    蒋夷光一脸嫌弃地看着程思发神经病,突然觉得自己这么纯洁的人怎么会和一个超大号污婆成了朋友?简直是世界一大未解之谜。

    她觉得自己必须要澄清事实,“你在乱想什么啊?我们压根没有你说的那些事!”

    “你没扒光他?”

    “我为什么要扒光他!!!”蒋夷光炸毛反击。

    “他自己脱了?”程思决定“不耻下问”。

    “他根本没脱!”

    “好吧。”仿佛极度失望一般,程思垂下眼轻叹了口气。

    那副落寞又悲伤的表情看在蒋夷光的眼里,让她甚至觉得是自己做了非常对不起她的事情。

    在那一瞬间她竟然生出了一种内疚的感觉。但是这种内疚感是什么鬼?!!!蒋夷光对自己简直绝望了。

    丝毫没有察觉到蒋夷光已经在暴走边缘,罪魁祸首程思装完可怜后决定继续作死。她瞧着蒋夷光,有些猥琐地问道:“那他到底看没看到?”

    “什么看没看到?”

    程思上下扫了一眼对方,嘿笑道:“你的飞机场啊。”

    从菘山沟回来的当天,蒋夷光就再次被程思的八卦热情打击到了。可是除了在一旁喘着粗气被程思折磨,她也别无选择。因为程思说的全都有理有据,她竟找不出一点反驳的话。

    更何况,程思想问的也正好是她也很想知道的:肖凛到底看没看见啊啊啊啊!!!好想问清楚,然而并不能开口。_(:3」∠)_

    低头瞧了眼贫瘠的胸膛,蒋夷光又顿时蔫了。

    “没关系啦,反正你胸前背后差不多,屋子里那么黑,他万一瞎呢?”程思看了眼有些萎靡的蒋夷光,非常良心地出声劝慰。

    “你住嘴!我不想听你说话!”终于忍无可忍地抬起头,蒋夷光怒瞪着对方,因为气恼眼睛大睁着,十足的孩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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