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城外,爹爹的庄园。

    宋服兵士密密麻麻围了里外三层,个个手执弓箭,对准院门、墙头。瞧这架势,别说人,就连鸟儿也休想飞过。我心中一沉,身形隐于大树后,悄悄打量着周围,寻找赵德芳。寻了半晌,苦无结果。遂暗叹一声,鄙夷地在心中冷嘲自己:“娇妻爱子困于院中,此刻恐怕他早已奋不顾身纵身跃入,哪还会隐身于院外,等待时机。”

    隐身在两丈开外树桠上的萧清垣对我摇头,示意我绝不能现身犯险。我心中一暖,朝他一笑,仍向前方看去。

    院门左侧停着两顶官轿,一乘墨绿,一乘枣红,墨绿轿前站着一个长髯汉子,国字脸,一袭官袍,端的是威严无比。而枣红轿子前一个脸削身瘦的男子,面相极是狡狯,此刻正桀桀冷笑,“吕大人,此间主人身份可查清了?”

    “吕大人”,此人莫非是吕蒙正?

    吕姓汉子面上闪过丝憎恶,但瞬间逝去,他赔笑道:“王公公,查清了,此庄园主人名叫赵鑫,三十开外,至于为何这么大宗购粮,还得捉拿住后方能查清。不过,此人名下产业多为酒铺,若购粮为了醇酒也未可知?”

    爹爹名产业多为酒铺,此计甚高。汴梁民风开放,城内乐坊妓倌酒肆餐馆多的让人目不暇接,生意红火日夜不歇,且这些地方都会需要酒,这么一来,银两自不必愁。另外,重要的是酿酒需用粮,如吕姓汉子所说,购粮为酿酒,任谁也不能以此定罪。只是,爹爹曾是二皇子,相隔十几年,容貌虽会有一些变化,可若现身,朝中之中定会认出。

    王公公仍是冷笑,“吕大人,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人。这些日子西夏、契丹惊扰边城,皇上已是心烦至极,我们作为臣子,若不能为皇上分忧解难,那是枉食朝廷俸禄。今日若两边都能成事,你我便是大功一件。”

    吕姓汉子轻哼一声,面露鄙夷神色,“宰相一心为国,他老人家刚去。便流言四起,诬蔑他府中藏匿契丹人。结果如何?府中只有宰相的儿子一个人。”王公公恨恨瞪一眼身侧垂首躬立的侍卫一眼,小侍卫身子一矮,急忙接口,“禀公公,确实只有赵凌一人,奴才亲自跟着查的。”吕姓汉子不屑神色渐增,道:“若赵鑫是正当生意人,今日这大张旗鼓兴师动众的,咱们俩可真是为皇上‘排忧解难’了。”

    王公公面上一寒,神色略显慌张,但仍装着镇静,“吕……吕大人,酿酒需要舍近求远,到契丹购粮吗?我看这赵鑫分明是暗通契丹,试图里应外合,颠覆我木宋江山。”

    吕姓汉子怒容隐现,脸一沉,冷哼一声道:“我大宋境内,对粮草控制极严,购置这么大宗,不去契丹,根本无法买到。那位契丹粮商做生意极是奇特,即便是契丹大王买他的粮,市价是多少,契丹大王也得照付多少。另外,赵鑫的夫人,乃是我大宋酿酒奇人柴东屏的独生女儿,若是想胡乱加条罪在赵鑫身上,恐怕也是不易,恐怕柴东屏所有的门人都会愤怒难平。”

    吕姓汉人似是暗中袒护着赵德芳。

    王公公惊惶不已,但显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虽然心有所忌,但仍强硬地道:“柴东屏已死了这么多年……。”他话未完,似是突然悟出了什么一般,盯着吕姓汉子,冷笑道:“吕大人,你言语之中甚是偏帮赵鑫,另外,对契丹那位粮商如此了解,莫不是你……。”

    吕姓汉子一甩袖子,愤而入轿,扔下轿帘,“王继恩,若捅出了篓子,你一人承担。”

    王继恩嘴边露出丝狞笑,走向众兵士,吩咐数声。兵士已齐声呼喝,“里面的人听着,一柱香之内,若不出来,军爷们将冲入庄园,格杀无论。”

    “擒贼先擒王”,若是一举拿下王继恩,能不能救里面的人脱险?

    心念及此,我身子刚欲闪出。突觉肩头多了双手,我心中暗责大意,只顾凝神倾听两人谈话,竟浑然忘了身在何处。但此人显然非敌人,我回过头,见耶律宏光凝目注视着场中。他压低声音道:“院子里静寂无声,有些异常。若不是院中无人,便是院中人胆识超人,另有打算。我们且观望一阵,不能盲目动手。”

    他分析的甚是,院外兵士环立。自己曾遇两浇花奴仆身有武功,他们不可能没有发觉。

    我点点头,树杆虽说粗大,可藏两人,仍是遮不住两人身形,耶律宏光紧贴着我的后背,头依在我肩膀上。我脸微热,心怦怦直跳,背一挺,欲离他远一些,心念才转,身形未动之时,王继恩竟无意朝这里扫视一眼。我屏住呼吸,一动不动,但脖颈火烫,心中还有丝不安,总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有心回头看看,但却被耶律宏光紧摁着,不动也不能动。

    王继恩或许担心无功而返,不止要被吕姓汉子奚落,还无法向赵光义交差。此时显然已是怒极,向众兵士一挥手,院门口的两个兵士已向院门冲了过去,伸腿正欲踹门,门“咿呀”一声被打开。

    她面色微白,似带病容,但仍不损她的清雅气度,看上去依然温婉清丽。男童、小婢、奴仆随后跟出。王继恩一呆,似是没有料到现身的竟是一中年美妇及一帮奴仆。

    她走上前,矮身一福,“官爷,不知为何围困我家庄园?”王继恩抚鼻轻咳一声,道:“赵鑫何在?”她声如莺啼,微微一笑,道:“我家老爷去外地巡查生意了,昨日刚走,官爷晚了一步。”

    她举止斯文温雅,似是能带给人宁静平和之感,王继恩方才的一脸煞气竟去了几分,言语之中也没有刁狠自恣,“赵鑫涉嫌私通敌国,他不在?”她秀眉微蹙,道:“我家老爷乃正当生意人,怎会私通敌国?官爷莫不是搞错了?”

    这女子面对众多兵士思维如此清晰,谈吐这么从容镇定,不似寻常刺绣养花的富家夫人。

    正凝神细思,耶律宏光挨着我的耳朵轻语,“这女子应该知道你爹爹的身份。”他说的正是我想的,我轻一颌首,两人目光仍投向场中。

    王继恩一怔,身边随着小侍卫轻咳一声,王继恩似是一惊回神,猛地撇过头,大喝道:“庄园内所有的人全部带走,门上贴上官封,留些弟兄,我就不信赵鑫不回来。”

    美妇又是轻轻一笑,回身牵了男童的手,笑对王继恩道:“官爷可派一人随着家仆,让家仆去城中商铺报个讯,把我们的去处告知掌柜的。我夫君得信儿后,必会前来。”

    赵德芳并未回府,这女子这么做,分明是向他示警。

    我暗叹口气,心中有些难受。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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