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

    几乎已经将兄弟几个架在了火上烤,再加上几位叔叔那边也是连个劲儿对他们使眼色,到底他们没有再说出任何不愿来。

    事情既然发展到这一步,大抵也就是和解的结局,这种时候自然不容旁人再插言,围观的村民们都纷纷散去了。

    二房和三房两家人也在场,不过他们是站在人群后面。此时见大家都散了,自然也就随着人群走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乔氏道:“这下大房要出血了,梅子那丫头好不容易给家里置办了点儿地,估计都要赔在了仁小子身上。钱家那群人是出了名的水蛭,谁家要是不小心摘了他家一棵葱,他们能反找回去把人菜地给刨了……”

    剩下的话没有说完,不过大家都能明白她的意思。

    不过这些事与他们也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到底闹出一条人命,多少有些唏嘘罢了。

    按下不提,里正将两家人都叫到屋里去,坐在一起商讨这事怎么才能揭过。

    进屋之前,钱老二兄弟几个就把三个侄儿叫到一旁说话去了,不用说肯定是想借着这当头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胡氏等人也清楚,可软肋被人抓在手里,不认也不行。

    里正说了几句场面话,就问钱家人的意见,他们倒也一点都不含糊,直接提出要卢家全部的地。

    二十五亩地,十亩良田,还有十五亩沙地,近两百两银子赔一条人命,按理说这价钱不贵。可这地是庄户人家的命根子,卢家人能答应吗?

    里正不禁望向卢明川等人。

    不等卢明川说话,胡氏当场就炸了:“你家咋不去抢呢?要咱家全部的地,你们这是把我们家往死路上逼啊!”

    钱老二翻着眼睛刺道:“我们倒是没被你们逼上绝路,可家里已经死了一个人。”

    这句话直接把胡氏嗓子眼里的一口气,憋回了肚子里。她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你们这是狮子大开口。”

    有女人扮黑脸,自然还有男人扮白脸。卢明川道:“钱家的,你们再商量商量吧,这要求有些太过了。”之前卢明川和胡氏也商量过了,赔个几十两银子也就够了,没有银子拿地来抵也可以,但要卢家全部的地,大房两口子肯定是不能接受的。

    钱家人意志很坚定:“没得商量,要么就是这样,要么就上衙门。”

    “你当咱们怕上衙门?奸夫淫妇,打死不论!”胡氏硬着头皮跳嚣。大抵也是看出钱家人有想和解的意思,能和解就好,怕的就是连和解的想法都没有。而这个说法,还是当初胡氏跟钱老大学的,如今被用在他本人身上,也不知他在九泉之下是个什么想法。

    钱老三怪笑两声:“嘿,这还真吓不到咱们,奸夫淫妇打死不论,那是当场捉奸的时候。你家好儿子可是光天化日之下,一言不合就把我大哥打死了。要不然咱们去衙门说说去,看官老爷怎么判?”

    胡氏没料到会是这样,脸被涨成了猪肝色,卢明川的脸色也十分难看。

    卢广仁在旁边可怜兮兮喊道:“娘!爹!你们救救我,我不想上衙门!”说着,他又哭了起来。

    一个大男人哭得眼泪鼻涕水儿直流,旁边站在的卢广礼忍不住一皱眉头,眼中闪过一抹厌恶之色。

    “可你们这要求太过格了,你让咱家以后吃什么喝什么?”胡氏满心彷徨。

    “你不还有个有钱的寡妇女儿吗?”钱老二好心提醒。

    大房两口子面面相觑了一番,卢明川的脸色阴晴不定,想了好一会儿,才紧紧捏着拳头道:“行!咱家把地给你们,以后这事就算是揭过。”

    “当然。”

    两家人正在商量什么时候交割这些地,如何交割的时候,突然卢娇梅从外面跑了进来。

    一进来,就大声嚷道:“这些地是我的,凭什么给他拿去买人命!”她神色匆匆,气喘吁吁,刚一站定,就对里正说道:“里正大伯,这事我不同意。”

    卢明川连声呵斥:“梅子,你在说些什么,这里轮得到你来插嘴。”

    “梅子你先回去,等会儿娘回去后再跟你说。”梅氏也道。

    卢娇梅看都不看两人一眼,继续对里正道:“里正大伯,您是咱们村的里正,素来处事公道。当初我给家里买地是我这个当女儿的孝心,是想着爷爷奶奶一大把年纪了,我爹我娘又没个倚以为生的,是给他们用来糊口养老的,可不是给人用来赔命的。当初咱家买下马家地的时候,您老可是中人,您得为侄女说一句公道话。”

    “这……”里正满脸为难,可又不好说什么,只能用眼睛去看大房两口子。

    卢娇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里正大伯,说起来您也是从小看我长大的,我自打嫁出去后,多年未曾归家,也是侄女是个苦命的,好不容易日子过好了一些,男人却死了。倒也给我留了些傍身钱,可自打我回家后,家中里里外外都是我出银子,又给家里买了这么多地,已经花费得所剩无几了。我一个寡妇身,就这么点儿东西傍身,也都给我搜刮走了,以后嫁不得嫁的出去还作不准,这以后的日子可该怎么过。”

    此时大房两口子满心惶惶,一是因为女儿说手中银子花完了,二则是本来说好的事,女儿突然跑出来闹这么一出,兑现不了钱家人的条件,儿子的下场难测。而更多的却是一种恼羞成怒,一大家子人养活不了自己,非得寡妇女儿贴补,私底下贴补贴补也就算了,非要闹到人前来,以后别人该怎么想自己。

    其实人就是这么善于自我欺骗,难道以前村里人想不到这茬吗?只是大房人故意忽视罢了,总觉得没有闹到人前来,还有块儿遮羞布挡着。如今寡妇女儿自己闹出来,等于是狠狠几巴掌打在他们脸上。

    一时之间,大房两口子心中五味俱全。

    卢明川黑着脸,“梅子,你现在就给我回去!你还认不认我这个爹?!”

    卢娇梅想认,但现在身家性命最重要。她回来的这些日子也是看透了,家里这些人个个自私透顶,她以后也没想能指望谁,就指着手里能捏点儿东西,也免得落得老无所依的下场。

    卢娇梅以前当妓女的时候,见过太多身边的姐妹,辛辛苦苦给自己赎了身以后,最后被人骗财骗色,落得流落街头的下场。甚至还有的日子过不下去,又转头自卖自身回来继续做妓女的。

    她不想落到那个田地,所以别怨她。

    想到这里,她狠下心肠来,“我怎么不想认爹,我不认该也不会大老远回来了。可我回来这么久,家里为我做了什么?我想嫁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富户公子哥,被你们俩给祸害了。我的傍身银子,被你们硬挤兑过去给家里买地了,我就那么几样值钱的首饰,还被这个不要脸的东西给偷走了。”

    她恨恨地瞪着不敢拿眼睛看她的卢广仁,又转头对里正哭道:“里正大伯,你得为侄女做主啊。俗话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我已经是出嫁女了,万万没有娘家人贪出嫁女的东西。当初您老可是中人,若您也不给我做主,我只有去县里一头撞死在县衙大门前。”

    好吧,这是把里正架起来烤了。

    素来好脾气的里正,这会儿简直想大骂出声,这都是什么破事,破事!

    可再怎么恼怒,事情还是得解决,谁叫他当初要当什么中人。其实也不是里正想当,而是他素来德高望重,一般村里有什么大事,或者两家之间要办什么事,需要中人的,都会请他出面。

    那边,卢明川气得连连跳脚,直骂不孝女,胡氏也是脑门子生疼,在心里也恨上这个折腾不休的女儿了。比起女儿,自然是儿子更为重要,胡氏确实对卢娇梅心生愧疚,那也是没有其他事的比较。

    钱家人则在一旁看好戏,看这卢家人狗咬狗,顺道在心里骂一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梅丫头,要知道这地可是放在你家的名头上,虽这银子是你出的,可这地契已经办了,想拿肯定是有些难的。而且仁小子毕竟是你亲兄弟,你这么做是不是有些——”

    卢娇梅当即道:“里正大伯,我知道我这要求有些为难人,可您也要为我想想。若是我没出嫁,我就是这家里人,我一日不出嫁。我家里一天都得管着我。可我现在是出嫁女——”

    她话说了一半,留下给人遐想的空间。之后才又道:“还望里正大伯给侄女一条活路,我不要多了,把那十亩上等田留一半给我傍身,剩下的我以后再不提这事,我爹我娘是愿意给谁买命也好,干什么都行,都与我无关。”

    这事卢娇梅早就想好了,要不然也不会出现的这么凑巧。之前她碍于自己气倒卢老汉,不得不忍气吞声任由大伯做主以后不得再提这事。这些日子卢娇梅一直在找机会,所以才会在这么好的机会,将事情闹了出来。

    “这……”里正不禁望了望大房两口子。

    “你想都不要想,这地是拿来给你弟弟救命的。”胡氏斩钉绝铁道。

    “救命也不一定非要用地,你和我爹跟钱家人商量拿银子抵,他们一定愿意。”

    一旁看戏的钱家人马上表明态度,“我们没有意见,按市价就行。”

    “家里有没有钱,难道你还不知道?”

    卢娇梅冷笑:“我当然知道家里有没有银子,他从我这里拿走了多少银子?还有我那几样金首饰!反正我不管,这地要是不还给我,这拿地换命的事我就不同意,真逼急了我,我就去衙门击鼓鸣冤去,让人家好好看看这亲爹亲娘亲弟弟是怎么从出嫁女身上收刮银子的。”

    这话里太多信息了,一旁的人简直看戏都看不过来。

    胡氏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紫,哀道:“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孽障!”

    事情闹成这样,大房两口子也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答应了卢娇梅的要求,又和钱家人商量好以银子充数的事情。

    事情都商量好了,接下来就是兑现的事儿。

    事情到这里,又碰上了难题,那就是地契可是卢老汉收着的。别看卢老汉现在不中用了,家里房契地契可都在他那里。卢老汉失而复得这么多地,可是宝贝得紧,明明手脚都不利索了,每天还都会将地契拿出来,看上一番,乐呵乐呵。

    人年纪大了,不中用了,就越来越怕死,越来越脆弱,好不容易有个乐子,大家也就由着他。

    都知道卢老汉多么在乎这些地,如今想把地契从他手里拿出来,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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