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兽眼睛都快秃噜出来,死命瞪着亡九,怨毒凝成实质,几乎从眼眶里溢出来。
    可亡九丝毫没有停顿。
    冰冷的拳头大小的铁钩勾,尖尖头冒着森冷的寒气,贴着魁兽的鼻尖,缓缓往下,贴在魁兽的嘴角。
    魁兽再也笑不出来,被激灵地舌头打颤,“呜,别乱来,我这身子可真的就是苏晴晚的。
    你有能耐弄死她。
    弄死了可就没了。”
    亡九轻蔑笑笑,“这肉身本来百年后就是要弃掉的,我要的是她独特的灵魂,与身子无关。”
    “...”魁兽愕然,“咳...大哥,你怎么不问问当事人的意见。
    你看苏晴晚她自己愿意死么?”
    濒死之境,魁兽将身体的主动权丢给苏晴晚。
    苏晴晚迷惘睁开眼,入目,是高耸苍翠的树林,自己正陷在脏兮兮的落叶堆里,四周寒风寂寂,有一道高大的影子正笼罩着她,逐步逼近。
    “你...你是谁?”
    苏晴晚稳着声音里的紧张情绪,不知为何,她全身都没有力气,连抬一抬脖子这样的简单动作,都没法做。
    自己不是应该在屋内,和母亲一起给小平安洗澡么?
    母亲呢?
    平安又在哪里?
    苏晴晚眼神霍地清明,逼着自己冷静。
    下颌却冷不丁被抬起。
    亡九附在苏晴晚耳边轻声道:“乖,晚儿,嘴张大一点。
    魁兽困在你体内。
    我需要把它勾出来,过程会有点疼,我封闭了你的痛感,你闭上眼睛,等我说好了,你再睁眼,合上嘴巴。”
    若说这种话的是别人,苏晴晚恐怕会以最强硬的态度抵制。
    毕竟身处这般陌生可怖的环境,眼前这人还用铁钩子对着她。
    但闻到这人身上熟悉的味道,苏晴晚不知道为何,心里有个很清晰的直觉:她得信他。
    这直觉强烈到,令苏晴晚无惧生死,乖顺地闭上眼睛,由着对方捏起她的下颌。
    不知过去多久,苏晴晚都有些困倦。
    肩头被人重重拍了一下。
    “醒来。”
    苏晴晚惺忪眨了眨眼,见亡九一手抓着一团白色的雾气,一手朝她伸来,将她从落叶堆里拉起来。
    苏晴晚身子晃了一下,随即绷直身子站定,她的四肢都恢复了力气,所以,亡九这是真的把魁兽从她身体里抓出来了?
    “嘘,你喉咙有伤,先别说话。
    我带你去找霍西州。”
    亡九见苏晴晚好奇想问,他摇摇头,手上用力,拉着苏晴晚离开了那里。
    在秦王墓的墓口,亡九找到霍西州的队伍,他亲自将苏晴晚送到霍西州身旁。
    霍西州缓了好一会儿,才从眼前突然出现苏晴晚这件震撼事中回神。
    自责的情绪在心底蔓延,他仔细地将苏晴晚拉到怀里看了又看,小心问道:“怎么回事?
    你有没有受伤?”
    苏晴晚说不了话,指指自己,又求救似地指了指亡九。
    霍西州看不明白苏晴晚和亡九之间的互动,直接沉着脸问亡九:“晚晚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不是说他们离开安御的时候,亡九特地给晚晚下了很强的保护术法么?
    怎么把人保护到战火纷飞的前线来了?
    说心底对此没有责怪,那都是假的。
    他现在需要亡九的解释。
    亡九简单说了前因后果,又将已经被他废了的魁兽拎起来,给霍西州看,“你别瞧它现在人畜无害,长得像是个毛茸茸的小团子。
    这东西心眼忒坏,死在它手上的人,不可计数。
    晚儿是命好,魁兽自觉她还有用,只是虏了她的身子,暂时用来寄居,没有做别的。
    小平安和苏太太也没事,人还在安御呢。
    不过,”亡九的话锋一转,令霍西州俊眉又蹙了起来,“不过什么?”
    “就是我刚才分离他们花了一点手段,造成了晚晚现在的口不能言,体质虚弱,你就在这陪着她,不要进墓了。
    外面这些倭人,由你们的人负责解决。
    里面的魑魅魍魉,我来对付。
    怎么说也是我自己的地盘,我才出去多久,就被阿猫阿狗占了。”
    “...可是——”“没有可是,说好了外面的杂碎你们解决,里面交给我。
    三天时间,如果我没出去,洞也没塌,你找人把出入口炸了,在这期间,不要放出里面跑出来的任何一个活物。”
    “任何一个活物?
    也...包括你么?”
    霍西州的心蓦地一沉。
    “是,我若出去,会提前给你们讯号。”
    亡九平静说完,转身深深看了苏晴晚一眼,随后一跃跳入墓中。
    身姿犹如枭鸟般矫健,很快消失不见。
    ‘不!’苏晴晚面有哀恸,手紧抓着霍西州的手,不住摇头。
    “晚晚,你别激动,亡九吃不了亏,咱们在这等他出来。
    他的本事难道你还不知道么。
    他不会有事的。”
    霍西州镇定地安抚苏晴晚。
    苏晴晚落泪,尽管喉咙咔出血沫,她还是艰难开口道:“不、你不明白...他刚才跟我传话说:这一世他就护我到这了...西州,他是不是要做傻事...魁兽这般厉害,怎么可能一下就被他抓住。
    我不信,他肯定做了什么事情,瞒着我们...我们去救他好不好?”
    “你是说...”霍西州呼吸顿了顿,大胆猜测:“他根本就没有杀死魁兽的本事,只能选择和对方一起沉寂在墓中?
    晚晚,你说的是这个意思么?”
    苏晴晚捂着嘴,泪掉的更汹涌。
    若不是已经知晓了结局,亡九怎么会跟她说那么不吉利的话。
    他定然是知道,魁兽不好对付,这才对她道别。
    心沉痛不已,苏晴晚挣开霍西州,往墓穴跑去。
    轰隆一声,洞内传来滔天巨响。
    霍西州用力拉住苏晴晚,将她囚在自己怀里。
    怒呵:“不要去,听话。
    你难道想他为了你分心而受伤?
    晚晚,我们都不知道里面情况,你下去帮不上任何的忙,你在这跟我一起等着,若是他在这三天一直没有出来,我亲自带人下去找他。”
    亡九有情有义,他霍西州也不是孬的。
    做不出卸磨杀驴的腌臜事。
    本来也是说好了一起战斗,所以,就算苏晴晚不说,他也会在安顿好苏晴晚后,带人下去给亡九助力。
    “你且信我,有我在,我不会让他出事的。”
    霍西州对着苏晴晚发誓。
    “我...”苏晴晚不知道说什么。
    对着两个男人,她都不想他们出事,但并非都是爱情。
    面对亡九,她是愧疚良多,对霍西州,她则是想要用一生的时间去相守。
    一时间,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说,如何做。
    只能擦干眼泪,朝霍西州挤出一丝笑容。
    “我们...等等吧。”
    许是老天听到了苏晴晚的祈求。
    在第三天的黎明,启明星刚落。
    苏晴晚突然听到心里有一道声音在呼唤她。
    她睁开眼,面对面将胳膊借她枕靠的霍西州也睁开了眼。
    霍西州问她,“你听到了是么?”
    苏晴晚怔忡点头,随即星眸锃亮,欣喜道:“是他回来了对吗?
    你也听到了?”
    如果一个人的直觉是幻觉,那两个人同时听到那人的呼唤,是不是可以说明:亡九已经解决好墓内的事情,能够全身而退了?
    是的,一定是的。
    “我们马上去接他,马上!
    ”苏晴晚摇晃着霍西州的手,语速飞快。
    霍西州俊眉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随即抬手勾了勾苏晴晚的鼻子,温声道:“我知道你很开心,我也很高兴。
    但是今天已经是他说的第三日,我先和人去看下情况,若真的是他,我会亲自把他带来。
    你乖乖地在这等我,不要到那边去。”
    “西州,真的是他。
    我们两个都听到了他的呼唤,不是么?
    你就让我去吧,我只有见到他了,我这颗心才能安定下来。”
    此时此刻,叫她怎么能安静的下来?
    她只想冲到亡九面前,告诉他:你说的不作数的,说好了护着我一辈子走到底,少一天都不行。
    霍西州无奈,知道强行制止苏晴晚只会惹来她更激烈的反应,只能摸了摸苏晴晚的侧脸,凝眸嘱咐道:“那你跟在我身后,见到情况不对,就在队伍的掩护下跑开,不要为了任何一个人逗留报仇。
    我和他这辈子只想护着你平安,不需要你做傻事。”
    “...我尽量,如果出现危险,我先离开。”
    苏晴晚长睫颤了颤,有意避开霍西州的眼睛。
    霍西州更加不放心,严肃道:“你若做不到,我就不带你去。
    守着你在这,等士兵们传来消息。”
    苏晴晚央求了半天,都不能让霍西州松动,只得转了转眼眸,妥协道:“行行行,我听你的,听你的还不成么。
    我同意你的决定,就跟在你身后去见他,如果出危险事情,我先跟着你的兄弟们撤退。”
    霍西州这才赞许点头,牵起苏晴晚,一同赶到了秦王墓的墓穴。
    等他们赶到时,才发现,士兵们都围拢在墓穴外,数万双眼睛灼灼地盯着秦王墓的入穴口,全场鸦雀无声。
    霍西州和苏晴晚来的正是时候。
    久闭的墓穴大门缓缓开启,积重飞扬的灰烬中,走出一个身影。
    走出的男人长发雪白,眉眼倒不显老,仍可见之前的俊彦无双,他朝霍西州和苏晴晚展开一抹笑,疲惫道:“久等了。”
    ......——————后记:如苏晴晚和霍西州当日所料,亡九抓住魁兽那天,虽然擒获了魁兽,却没有直接杀死魁兽的办法,他唯一能做的,是将魁兽带回秦王墓中炼化。
    可炼化魁兽这样的天生妖魔,需要一件世所仅有的药引做辅。
    那就是他自己的心头血。
    取心头血不难,可取了心头血,还要操刀炼化魁兽,又要震慑洞中其他妖邪,令这些妖邪不敢妄动,这就很难。
    他花了一天时间肃清了墓内的妖邪,又花了一天时间,取自己的心头血炼化魁兽。
    等一切尘埃落定,他歇息了片刻,就立马就出了墓。
    只是可惜,他的本体跟整座大墓休戚相关,他折损了超过半数的精血,头发一夕间花白,这座墓内暂时被他清压住的邪祟恶魂都蠢蠢欲动,时刻准备着冲出禁锢。
    所以,他让霍西州准备好炸药和符箓,在他走出墓穴后,深深封锁住秦王墓的墓门。
    ————五十年后,乱世局面早已结束,中原大地万象峥嵘。
    有山民在秦王墓遗址偶见一幕:一个头发花白的魁梧男子,牵着一位穿着旗袍的优雅老妇,直接穿入被乱石碎砖深埋的秦王墓中,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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