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暗自发抖的身子蓦然间一僵,只见她缓缓转过头来,纠结的头发依旧挡着她漆黑的脸。但顾雨浓已经能够感觉到她的注视,好一会儿后那乐正清燕才又转回头去继续发呆。

    “难道……你一点都不想知道乐正炽深是死是活吗?”

    听到这话,乐正清燕并没有再动一下,只是沙哑着嗓子问道:“我皇兄呢?”

    顾雨浓冷哼一声,并没有回答她,而是问出了曾经两军阵前问过的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派侍卫强暴我?我与你究竟有何仇怨?还有,你曾经肚子里的那个种是不是乐正炽深的?”

    听到顾雨浓如此发问,林逸心中突的一跳,难道这对兄妹竟相恋成奷?怪不得乐正炽深刻意寻死。

    但乐正清燕听到这话后却笑个不停,她努力挪动自己瘦骨嶙峋的身子,用那秃秃的手臂撑着破碎的身体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然后又以此拔了拔挡着脸的乱发,终于露出那一双仍如从前一般怨毒的双眸。只是如今更加吓人而已,乌黑深陷的眼窝像极了骷髅头上的两个黑洞。

    “你猜猜,猜猜本公主多少个日夜没有睡觉了?猜不到吧!本公主一闭上眼睛就会想到被那三十人强暴的情景,以及我的孩儿自我体内消失的痛楚,这一切不都是拜你所赐吗?你这个魔鬼!”她的声音极是沙哑,说话的时候身体都在颤抖着。她揪着自己胸前的衣服,仿佛胸膛里有什么要爆出来一般令她难受。

    顾雨浓冷眼看着她的疯狂,平静的道出事实:“这只是你自作自受。”

    只听她又道:“为了成就昔日的辉煌战绩你忘恩负义,灭家灭国,我一直告诉看兄你就是个无情无义的女人,看吧,你让鲁国彻彻底底的消失了。今日你来到这暗无天日的大牢中就是为了看我的笑话吧?来吧,尽情的奚落本公主吧,让我看看如今你是有多幸福,多快乐!”

    顾雨浓暗叹道:“话不投机半句多还真是一点都没说错,你们兄妹二人自作孽不可活又能怪谁?顾雨浓生来凭良心说话,若不是被你们逼到绝境,我又怎会奋起反击?难道我心爱之人被你们轮流陷害,我还得感谢你们不成?”

    乐正清燕皮笑肉不笑的牵了牵嘴角,她在牢中走了几步,那脚上的铁链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不错,我们是逼你,然而本公主亦后悔了,真的非常后悔!”说着乐正清燕的脸上划下泪来,“我后悔招惹上你这个魔鬼,你不光心狠手辣,还是东鲁国的千古罪人!你想知道的可真多呢,怎么说呢?你抢走了皇兄对我的宠爱,我当然要毁了你!如果你没有处子之身,皇兄自然不会要你。可没想到却被你给跑了,后来在攻打芜岚的那段日子,皇兄日渐消瘦,经常独自呆在蓝翔殿喝酒。我不忍见他那般孤寂伤心,有一晚特意穿上你曾经穿过的衣裙,梳成你的发式,我终于做了皇兄的女人,呵呵呵……终于……”

    听着她奇怪的笑声,顾雨浓与林逸都感到瘆得慌,怪不得当初乐正炽深一心寻死,原来他自知作下恶业。

    “贱人,都怪你,若不是你一切都不会变成这样!”听到乐正清燕突然间的咆哮,顾雨浓深深的皱紧眉头,她犀利的道:“怪我?你不顾伦常,爱慕兄长,毒害宫妃,残杀宫女,伤我夫君,每一样你都做绝了!乐正炽深呢?他毁我婚礼在先,后又以我娘要挟,将我扣在宫中,再行奷计害死冷刚,让我们天人永隔。你们兄妹两继而相恋成奷,如此无德无行的你竟将这破帐算在本姑娘头上。你可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抬头三尺有神灵,你就不怕遭报应?实话告诉你吧,乐正炽深早死了,大战当日就死了,而且死得奇惨无比。他才是真正因你而死,你让他那一国之君到死都抬不起头来,无颜去面对列祖列宗。你还准备将那个孽种生下来吗?”

    顾雨浓一步步走近她,乐正清燕害怕的一步步向后退,终于她靠在身后结实的墙壁上,紧紧贴着。顾雨浓注视她良久,最后退了一步平静的道:“今天来之前我对你恨之入骨,恨不得再相见时剥了你的皮,可如今我真替你感到悲哀。你的人生就是一个悲剧,有价值的人总会让身边的人幸福快乐,像你这种人不过是堆垃圾而已,你永远都不会明白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只会害人害已!”说罢顾雨浓不再看她,而是转头对两位婆子道:“两位婆婆受苦了,以后你们不用再看着她了。”

    林逸向那二人点点头,两个婆子恭恭敬敬的行了礼才退将出去。

    “林大哥,放了她吧,咱们走。”顾雨浓说完这话转身离去,她没有再去看痛哭着的乐正清燕。

    今日她来到此处与乐正清燕做个了结,也算是与曾经告别。顾雨浓哭了,心中暗道:冷刚,我不愿再造杀业,只望为你积一份福德,愿你来生做个有人疼有人爱的幸福男子。雨浓与你始终无缘!

    林逸看看顾雨浓孤单的背影,无话可说,他走过去将锁着乐正清燕的铁链解开,继而离去。

    牢中的乐正清燕痛哭不已,她是哭着离开牢房的,她想过很多种自己的结局,也许是服毒,也许是车裂,也许是病死,也许是终老在这里,可她从来没有想过顾雨浓会放了她。她回想着顾雨浓说过的话,她大概真的只是个悲剧吧,她与皇兄之间无论如何都是没有好结果的,可一切都晚了不是吗?

    肮脏的乐正清燕疲惫的倒在大街一角,回忆着往昔的一切,记得那一年,皇兄过生辰,她高兴极了,便在皇兄唇边印下一吻,谁知后来这事就被母后知道了,硬是让太监打得她半个月下不了床。也许母后是知道的,自那以后她就学聪明了,不再表露自己的心意,可是那真的是聪明吗?那只是她在骗自己而已!想到这些她无声的哭泣着,为她失去的亲人,家园,以及尊严!

    当顾雨浓与林逸回到傅宅时已时值正午,傅玉刚用完午饭,正在与南宫尚雪双喜粘着风筝。南宫尚雪在雪白的纱料上画上各种图案,双喜将这些纱料粘起来,两人配合无间。倒是傅玉拿起来这个放下那个,纯属瞎玩。

    当傅玉无意间见到顾雨浓从屋外进来,她惊喜的睁大眼睛,小跑过去拉着顾雨浓的手热情的道:“我好久都没有见到你了,你到底去哪里了?”

    望着那一双与自己神似的大眼睛,顾雨浓只觉喉间一哽,差点儿没流出泪来。这两年来她一半多的时间在打仗,还有一半处于失忆状态,她细细一想自己真的没有像傅玉牵挂自己一样去牵挂她。尤其失忆之前,她过得很辛苦,如今母亲就在身边,她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回巢的小鸟,即快乐又委屈。

    顾雨浓使劲的眨了眨眼睛,反过来紧握着傅玉的手,哑着声音道:“我去办很重要的事,这次回来便不会再离开,即使要离开也会带着你。”

    “真的吗?”傅玉双眸放光,在见到顾雨浓点头后更是高兴的跳起来,她像一只快乐的兔子蹦到林逸身旁摇晃着他的手臂道:“你也不要离开,好不好?好不好嘛?”

    林逸宠溺一笑,自然点了点头,刹那间傅玉便手舞足蹈起来。

    双喜这会儿才得空向顾雨浓见礼,南宫尚雪也早已放下手中的笔,她走过来关心的问道:“姐姐,这么久了,你都可好?”

    顾雨浓笑着点一点头,道:“尚雪,姐姐很好,你长高不少,是个婷婷玉立的大姑娘了。”南宫尚雪身高拔高不少,她双颊嫣红,整个人荡漾着少女才拥有的纯洁与娇羞。

    南宫尚雪将顾雨浓头上的紫纱解下来,赫然发现那包扎着的纱布,“姐姐,你还说自己好,这是怎么弄的?谁将你弄成这样?惠王吗?我找他去。”

    乍然听到惠王,顾雨浓心中一抽,所有的痛苦又被拉回来,可她仍是拉着南宫尚雪道:“不是他,我不小心摔下台阶,撞到头。也许不这么撞一下,我也无法恢复记忆。”

    南宫尚雪将顾雨浓扶至椅边,让她坐下,“怎么那么不小心呢?咱们可是宁愿你不要恢复记忆,也不想让你受这么重的伤。”

    “尚雪,你真的长大不少。姐姐心中很是欣慰,这么长时间以来我都没有好好照顾你们,我心中甚感愧疚,姐姐知道,鲁国一战那么久,你们一定受苦了。”顾雨浓眼眶发着酸,她决定以后好好弥补身边的亲人,不让她们再跟着自己漂泊。

    南宫尚雪握着她的手,向她传递着亲人之间才有的温暖,“姐姐说的什么话,我与夫人都不会这么想,如果没有姐姐,尚雪不知道自己现在还在不在这世上。现在姐姐回来了,咱们的家又完整了。”

    “是的,是的。”顾雨浓点着头,她忍着泪感受着身边亲人的安慰。那么多的痛苦,那么多的磨难,在这一刻终于风轻云淡。

    林逸看着这一切也放下心来,看来以后这傅宅就要热闹了。

    这时,杨枫进屋来,“哟,今天傅宅可真是热闹,大家瞧瞧谁来了。”

    大家顺着他的话向屋外望去,只见那英俊的段尘迈着长腿跨进屋来。见到他南宫尚雪不着痕迹的向后退去,想将自己藏起来一般。

    段尘没有想到今天傅宅会有这么多人,倒是有点意外,顾雨浓站起来道:“段大哥,你今日来可是有事?”她在心中思量,难道是冷御风差他过来?不知所谓何事。

    “我……”段尘看了一圈,自然已经看到他想看的人,“我来找林逸。姑娘的伤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多谢关心。”顾雨浓自然回礼,“林大哥,有事尽管去忙。”

    林逸点一点头,他留给傅玉一个微笑,便随着段尘出去了。

    “我说你这借口也太烂了点儿。”待两人离开傅宅,林逸才开口。

    “我哪有找借口。”段尘都没敢看林逸。

    “那你说你找我干什么?这宫里最近没差事了?”

    “我找你下棋呗!”段尘无奈的瞅他一眼。

    “真是死鸭子嘴硬!”

    这两天顾雨浓了解了一下傅玉的生活习惯,在得知她每日会午休半个时辰后,顾雨浓便决定将催眠治疗的时间定在午休这个时间档,先试一个疗程,也就是十次,如果有效果可以继续。傅玉的病况属于“心因性失忆”,因为病人潜意识中不想面对过去的事情,而且病人的神经受到刺激,这需要经过一定的催眠治疗,心理暗示,才能让她慢慢放下心理包袱。顾雨浓已经做了一些计划,第一次只是一个适应的过程,第二次才算真正的催眠治疗,但愿傅玉能够坚强的挺下去。

    从此顾雨浓便开始了对傅玉的催眠治疗,忙碌让她无暇分心,也便不再去想那些烦心之事,只是每每午夜时分,她总会梦到青石峡底那些轻松快乐的时光,当然这只是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

    每次治疗结束后,顾雨浓都会仔细的做记录,与上一次的结果进行分析比对。宅子里的人都不知道她在干啥,但她们渐渐发现傅玉最近发生了一些变化。有时候她在发呆,有时候甚至会露出很伤心的样子。林逸最为忐忑,傅玉不再像过去那样缠着他了,他们之间像隔了一堵无形的墙,让他恨不得一脚踹过去。

    当然,还有一个备受煎熬的就是冷竹云,如今的冷竹云再也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战神王爷。他没有一丝勇气去看一看顾雨浓,他害怕她冰冷的目光,害怕她无情的话语,更害怕她决然离去的背影。事实被揭开的太快,快到他还来不及做任何准备,心就被挖了个大窟窿。看看四周,这惠王府里处处都有她的影子,他睁开眼睛是她,闭上眼睛还是她,他无法否认自己在拼命的想念她。

    冷竹云揉着自己发疼的胸口,又醉醺醺的灌了一盅梨花酒,那酒顺着他的嘴边流到胸膛上,烧着他空虚的心。只听他口中不住呢喃着:“没良心的女人,本王挖心掏肺的对你好,你怎么就看不到?成天记着个死人,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痴情吗……没良心的……女人……”

    一旁静悄悄的苏末等着他不再说话了,才无奈的将他扶上床去。这王爷也太嘴硬了,明明心里想着人家,还不让暗卫去傅宅打探消息,只一味的窝在府中借酒浇愁,可这能解决问题吗?还有那道赐婚的圣旨,如今还明晃晃的摆在王府中,三个月的时间并不长啊!介时王爷真要背个抗旨不遵的罪名吗?那也太冤了!苏末惆怅的回了自个儿的屋子,一切还是留待明日王爷酒醒了再说吧。

    第二日苏末来到冷竹云房间,发现他还在大睡,只见他趴在床上,锦被只遮了腰间,一头长发散落在背上,掩去了不少纠结的肌肉。

    苏末无奈的咬咬牙齿,将那锦被拉高一些,硬生生的将他推醒。

    冷竹云正在熟睡中,不想酣梦被扰,一股起床气瞬间升腾起来,只听他恼火的道:“这王府还有没有规矩?”

    苏末很久没见他发这么大火了,一时吓住没敢说话。冷竹云黑着脸孔离开床榻,眼底还飘着两团乌青的云。那丝质里衣被他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竟露出了那么一丝妖魅。

    “这大清早的到底什么事儿?”

    听到冷竹云问话,苏末便知道雨过天晴了,他垂首道:“澈小王爷来了。”

    “就这样?”冷竹云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他一夜宿醉,头痛不已。现在也才巳时,他可是五更天才睡着的呀!“是不是皮痒了?”

    苏末又是不着调的道:“王爷,您骂人怎么也像姑娘似的。”说完他看着冷竹云露出恶狠狠的表情,苏末吓得直摆手,结结巴巴的道:“不是,不是,是……澈小王爷说吴彦君与萧钰轩这两位今儿都要被抄家斩首了。”

    当冷竹云穿戴整齐来到前厅时,冷澈露出片刻的傻眼,“我说云哥,你怎么这么憔悴?不是生病了吧?”

    “不是,上茶!”冷竹云坐下来,口渴的等着热茶。

    “云哥,宫里的事儿我都听说了。王妃嫂嫂一定会回来的,她那么一个重情重义的人,现在只是一时想不开。你一定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不要将自己先搞垮了。”冷澈劝慰着他。

    “澈,谢谢你,这个时候也只有你会来看我。”冷竹云挥退上茶的婢女,端起茶来先喝了两口。

    “做兄弟的何必言谢。”说着冷澈向他举了举茶杯。

    “听你这么说我心里舒服不少,你说的没错,她那么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又怎么会将我忘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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