啸晨看起来好像比之前挺拔了一些,步履中也多了一些稳重,但是话术之中的左右逢源却从来没有变过,如果说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大概就是语速慢了许多吧,想起曾经,啸晨总是用极快的语速和极不耐烦的神情来对待高林的疑问,到了后面,当高林怀疑啸晨喜欢上别的女孩之后,这样不愿意解释的态度又成了他们之间争吵的理由,最终两人的关系分崩离析,当时高林在心中许下了死生不复往来的毒誓。

    没想都在今天这样的场合之下看到了啸晨,不知道他还能认出自己来吗?高林无意识地放慢了脚步,他就知道,那天自己的预感是没有错的,果然身边是有故人经过的,只是当所有的预感都在一瞬间得到证实的时候,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才更加深刻。

    两人是在高三那一年确定关系的,初中三年的同班生涯并没有让高林多注意啸晨一分,惟一的印象大概就是他是班级篮球队的前锋吧,每一次抢篮板的强势帅气总让班级里的女生尖叫三分,可是那个时候的高林本来就是个书呆子,这样阳光的男孩于她来说终究是可望不可即的,中考之后,高林如愿以偿地进入县城里最好的高中,啸晨则以一分之差无缘一中,仍然在三中继续他的光辉历程。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高林的好哥们儿丘应天来她家做客,竟然将啸晨也带了来,高林局促地应付了他们的到来,丘应天总是有这样的毛病,去高林家做客的时候从来不老实,总喜欢拉上一些在学校里蛮有名气的朋友,大概是为了显示自己在学校中的好人缘吧。

    “高林你好,还记得我吗?”这是啸晨和高林认真说的第一句话,那个时候得啸晨还是个清瘦的少年,一双干净的球鞋,一件灰白色的套头衫,水洗白的牛仔裤,在萧瑟的冬季看起来总归是有些格格不入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清爽的样子却好像模子一样刻在了高林的心上,她低着头想了想,说道:“记得啊,我们班最后面那一排的男生,个个都在学校里混的风生水起呢。”

    啸晨笑了笑,尴尬中还带着狡黠,他看了一眼丘应天,说:“你不是跟我说高林这姑娘说话是很厚道的吗,今天看来,还是个很厉害的主嘛。”丘应天回瞪了他一眼,说道:“你这小子,说不过别人就不要把我拉下水,今天可是你让我带你来的,可别想离间我和高林这对好兄弟的感情啊。”

    高林笑了笑,那个时候心思单纯到看不清别人笑容下的意思,直到和啸晨分手后,有一次丘应天喝醉了酒,打电话给高林,跟她说出了实情:“其实在啸晨来之前,他已经跟我打听透了你的消息了,当时他只知道你的叔父在银行系统里面当高管,可是我发誓,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他的意图,我以为他是真的对你有些意思的。”

    丘应天这样的话只不过是佐证了高林一直以来的怀疑罢了,啸晨的背景很复杂,父母都是在生意行当上摸爬滚打的老狐狸,那个时候他家的茶庄、服装厂和商会酒楼覆盖了整个县城,走到哪里,只要报上啸晨的名字别人都要忌惮三分,家中有三个姐姐,想象一下都知道父母为了拼一个男丁是有多不容易,等两人确认了关系之后,啸晨带着高林去了他家茶庄的楼上,两大张并排放着的大圆桌,圆桌中央摆满了麻将和赌注,一叠叠摞起来的赌注牌和一罐罐啤酒交错地分布在桌子的四周,每张桌子上挤满十几个人,烟味酒味在封闭的小空间更让人难受,高林觉得自己分分钟要窒息了,她有些惊讶地问啸晨:“这是怎么回事。”啸晨耸了耸肩,仍用他狡黠的笑容应对着高林的问题:“这些事情你不用要知道,我只是希望你懂得,很多事情不是你表面上看到的那么单纯。”那天两人本来约好了是要去春溪游玩的,那个季节正是山花灿烂的时候,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本就没有什么事情,可是从那天以后,高林就对两人的关系惴惴不安,总觉得未来会有什么东西突然击中他们,高林不相信预感,但是那一刻,她第一次觉得这样恍惚的感觉这么地熟悉,就好像当年奶奶从外公外婆身边将她带走的时候,她深感此后人生路的坎坷和艰辛。

    就在回忆缓缓地滑行在脑海中的时候,那群人就这么走过去了,高林知道,这个时候低着头走开是最好的处理方式,最好不要有什么意外,啸晨最好不要回过头来,尽管她很想知道,看到自己这般形销骨瘦,啸晨会不会在心里默默地嘲笑。可是就算是逃逸也不应该弓缩着脊背,三年前,当高林逃离啸晨的世界的时候,她就在心中发誓,即便是再次见面,也应该是留有尊严的,她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从啸晨的耳边穿过。

    “高林?”好像是远方传来的一声呼唤,这种好似呓语的声音大概只是出现在梦里吧,高林迅速地转过头去,和啸晨分开之后,高林不止一次听到过这样的声音,可是每一次回头去都是无尽的夜色,无一例外,今天,这声音是实实在在从后方传过的,她知道,这一次终于不是幻觉了,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谁叫我?”高林佯装什么都不知道地问。

    只听得人群中有人小声地说了一句:“你们里面请,我马上来。”不远处,啸晨在和那群人说话的时候,仍然是弓着背的,可是等到获得准许之后,便迈开了步伐,大步流星地朝高林走来,衣角在风的吹送之下似乎还扬了起来。

    “你好,你是……”高林还在伪装自己,尽管黑暗中她已慢慢地红了眼,尽管在短短的时间里,她已经将两人的事情想过了千百遍,每一次相逢和分离都好像是电影一般在眼前不停地播放着,所有的一切都在倾诉衷肠。等到啸晨走近了之后,高林才故作惊讶地说一句:“怎么是你,好巧啊,好久不见。”

    这一句好久不见,将两个人无限地拉远又拉近了,没人可以否认,他们在一起的那段时光终归是在烙下了印记的了,可是又能如何呢,啸晨迅速将唏嘘的表情撤了下来,他只是微微地说了一句:“是呀,好久不见。”

    高林有些紧张地扯着自己的衣角,这是她从来都有的毛病,只要紧张就会拿起身边的东西不断地把玩着,如果手上刚好没有什么东西,便是自己的衣服了。

    “你也在这个地方工作吗?我来这里这么久,怎么也没见到过你呢?”啸晨寒暄的功力仍然不减,现在说这样的话就好像是多年前他跟高林吐出那几个字:“高林,你还记得我吗?”这样稀松平常,岁月并没有剥夺走啸晨什么,留下的大概就是成熟和稳重吧,可是对于高林来说不同,她被剥夺的恰恰就是弥足珍贵的青春,对感情的纯粹向往终究是在和啸晨的争吵中被磨光了。

    “我是刚来这里的,入职第二天。”高林淡淡地说,可是说完之后她又后悔了,自己好像总是笨笨地将自讯息透露给啸晨,或者是下意识的呢,高林憎恨自己的软弱,在感情方面,她总是不由自主,从小对情感的依赖成了这些年来倍受煎熬的元凶,她总是在黑夜中怀念那些逝去的感情,以为用悲观的基调就可以将必定流逝的东西给封存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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