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毒,也不算毒,算是一种蛊。

    可不同于巫蛊,这种蛊毒,不是人为种下的,类似瘟疫,是自己染上的。

    初时候是为了巡抚野兽或者性子刚烈马匹或者猫狗而下的一种蛊,能让这些动物性子温顺,安静下来。

    不过这种蛊毒,用在动物身上有镇定的作用,但后来才发现,这种蛊毒一旦融入动物体内,一旦被跳蚤等吸食了,再由跳蚤传播到人身上,就会蛰居在人体内,运气好的,一辈子也不会发作,运气不好的,就会突然发作,高烧不退,五脏六腑极具衰竭,直至死亡。

    炎泓懿显然属于运气不好的一类。

    自然这病并不是无药可医,至少他和他师傅都碰到过很多这种案例,也治愈过不少,可关键在于三王爷如今内伤外伤都太重了,加上这种蛊毒忽然发作,药如果再下的重一些,极可能要了他的性命。

    这件事,李太医也看出来了,他们都还没呈报皇上呢。

    皇上这几天的态度就已经很明显,炎泓懿对他是极为重要的。

    李太医并不知道床上的人是谁,还可以猜测可能这个人是对皇上有什么恩情,皇上才如此照顾。

    鬼谷是知道这人是南楚的三王爷,所以皇上这样衣不解带的伺候,有时候一些细小到甚至亲昵和疼惜的动作,鬼谷心里暗自明白,皇上和三王爷之间,恐怕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不然只是因为对方是南楚三王爷,死了就不大好和南楚交代,皇上不遗余力的投入人力财力治他是应该,这样贴心伺候可就不正常了。

    南楚盛行男风,尤其是这三王爷,好男色那可是全天下人尽皆知。

    如今只怕这风,也是吹到了他们皇上的身上。

    端着药走到了床前,鬼谷打算等他师傅看过了之后,再和皇上禀报炎泓懿的真实病情。

    “皇上,三王爷该喝药了。”

    “恩,朕来。”

    钟宁很是熟稔的抱起了昏迷不醒的炎泓懿,在他下巴垫了一块干净的手帕,然后从鬼谷手里接过了勺子。

    鬼谷端着药碗,钟宁舀了一勺子,吹了吹,放到嘴边试了下温度,才送到炎泓懿嘴边。

    喂药的时候,一般也就钟宁一人伺候着。

    所以这样异乎寻常的亲昵和不避嫌,也就钟宁一人看得到。

    也还好就他看得到,不然叫外人看到了,谁都会想歪。

    “他的身体又有一些发烫了,这高烧不是压住了吗?”

    钟宁问话间,眉目紧缩,显的有些烦躁和不安。

    “是压住了,只是这高烧恐不是伤口发炎引起的,所有有些反复。”

    钟宁猛抬起了头:“你说什么?不是伤口引起的,难道是还有别的病。”

    他问了,鬼谷也等不到他师傅过来再答了。

    于是如实作答:“三王爷的高烧,是一种蛊,民间又叫跳蚤蛊,因为他是由跳蚤来传播的,这种蛊毒,一般蛰伏在人体内,不一定会发作,只是三王爷如今身体虚弱,这种毒便趁虚而入,三王爷高烧如此反复,也是因为这种蛊毒。”

    “蛊毒,那请苗疆巫师过来拔毒啊。”

    钟宁的声调提高了几分,显然着急。

    鬼谷摇头:“皇上,这蛊毒,苗疆巫师是拔不掉的,因为跳蚤并非蛊毒寄主,它只是从寄主身上吸食了带毒的血液,传播到人的体内,语气说是蛊,其实和霍乱,瘟疫一样,是一种病,只是不会传染而已。”

    “能治不能治?”

    钟宁问了最关键的问题。

    鬼谷犹豫了一下。

    炎泓懿如今伤势,他真不敢大言不惭的说能。

    可是不能,看皇上此刻的脸色,只怕下一句就要爆发了。

    一切等他师傅过来吧。

    “皇上,等我师傅过来,切了脉,就能给您答案。”

    “蝶谷仙呢?”

    “皇上,老朽来了。”

    门推开,蝶谷仙两颊通红,显然喝了酒。

    他是很少喝酒的,鬼谷忽然想到,自己当真不孝,今儿是他师母的忌日,他都忘记了。

    蝶谷仙虽说喝了不少,人也有些七倒八歪,可脑袋还是清醒的。

    来的路上,已经听翁君生说了大概了,一进来,他就拂开了鬼谷:“徒儿,若真是那病,这药吃了也白吃,来,让为师给他诊诊脉。”

    所有眼睛都放在了蝶谷仙身上。

    钟宁多么希望鬼谷的话是误诊。

    只是,蝶谷仙越来越凝重的表情,摧毁了钟宁的希望。

    他心口忽然抽的发疼。

    鬼谷不说有没有得救,以鬼谷的医术都不说有没有的救,钟宁心里明白,怕是希望渺茫了。

    果然。

    蝶谷仙可不怕什么株连之罪,直言不讳:“皇上,老朽无能为力,回天乏术了。”

    钟宁僵在了那。

    “蝶谷仙,你可诊清楚了。”

    他说话的声音,变得那么的小心翼翼。

    蝶谷仙摇着头,一脸惋惜:“华佗再世,无力回天,皇上,准备后事吧。”

    说完,转过身,摇摇摆摆离开了房间。

    鬼谷忙去追随师傅的脚步,怕他老人家摔跤。

    却被钟宁叫住,但见他双眸失神,宛若被抽离的了魂魄:“鬼谷,你和朕说,为何无救。”

    师傅就留下那么几个字,鬼谷只得替师傅解释:“皇上,此病本就十分凶险,度不度的了劫,医者三分,病者七分,三王爷如今的身子,就是一分力也使不上的。”

    “那不是还有医者的三分吗?”钟宁又拔高了嗓子,眼圈火红。

    鬼谷倒是不卑不亢,不惊不惧:“这种毒,其致人死命,不是发高烧而已,而是衰竭人五脏六腑,三王爷的五脏六腑,本就受了重创,哪里还经得起这种毒的毒性。我这里有治这种病的也药方,方子的效用就是侵入脏腑杀毒,可是这药怕是一贴下去,三王爷直接就没了性命。”

    “朕不管。”钟宁终于爆发了,皇帝的任性一面,他表演的可谓淋漓尽致,“无论如何,付出任何代价,你们都要给朕治好他。”

    眼瞅着皇帝理智渐失,翁君生忙上前劝。

    “皇上,若是能有法子,鬼谷和蝶谷前辈不会见死不救的。”

    “朕不管。”

    不管不管,你不管还能怎么的。

    翁君生一个劲的给鬼谷使颜色,让他先出去,谁知道皇上会不会发起狂来,说出一些治不好他你们都得死的蠢话来。

    鬼谷却岿然不动,不是每明白翁君生的意思,只是皇帝此刻的痛苦,让他心生怜悯。

    就像是即将失去伴侣的孤狼,每一声嘶吼都带着绝望。

    “皇上,三王爷时日无多了,这是一续命丹,是那日我服用了天香豆蔻之后,趁着药性融入血液还没完全化开的时候,放的血调配的,有天香豆蔻的部分药性,拢共二十颗,能还三王爷二十日生龙活虎的健康,之后,皇上,我和我师傅,真的无能为力。”

    放下瓶子,鬼谷才离开。

    翁君生可真怕殃及池鱼啊,钟宁能看出来的东西他翁君生那双贼拉奸的眼睛能看不出来。

    显然的炎泓懿和他们那皇帝之间的关系不一般。

    那种丧偶一般的痛楚表情,哎呦妈让人慎得慌,深怕自己的脑袋被他拿来发泄悲恸。

    于是也麻溜的跟了出来。

    带上门的时候,微微一怔。

    他清清楚楚的看到,钟宁痴痴的看着那药瓶,眼角低落了一滴泪水。

    他们至高无上的皇帝老爷,哭了。

    为了一个男人,哭了。

    翁君生有那么一刹那,忽然想起了生命中出现过的某个人。

    只是也只是一刹那,他很快带上了门,逃命去也。

    房间里。

    钟宁抱着怀中那沉重的身体,眼泪滑落,掉在那张因为高烧而红的润泽的脸上。

    不能了吗?

    真的不能了吗?

    “泓懿,朕真的连个补偿你的机会都没有了吗?”

    怀中的人,微微动了下睫毛。

    忽然,嘴角勾起了一个坏坏的笑容,伸手握住了那紧抱着自己的手。

    钟宁微微一怔,却再也不想掩藏自己的愧疚以及,那份迟于承认的,动心。

    “不要离开我。”

    “别哭了,傻瓜,你堂堂一个皇帝,也不嫌丢脸。”

    那只手,略微有些苍白,却很漂亮,身后替他擦去眼泪。

    手腕上一圈老茧,是久戴了沉重的锁链的缘故。

    钟宁每天晚上摩挲着这圈老茧,都在想他在晋王府地牢里的时候,只能被毫无尊严的挂在墙上的情景,然后,就是无穷无尽的自责。

    就如同此刻。

    他痛苦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的拽住。

    “别离开我,我愿意舍弃一切,只要你陪着我。”

    他握住了他的手,放在掌心亲吻,一寸寸的,珍惜的,后悔的。

    “喂我吃药吧。”看向那瓶鬼谷留下的药,他都听到了,“我不想最后的日子,也病歪歪的躺在床上。我一直有个梦想,希望有一天,能够八抬大轿的把你娶进门,做我的三王妃。”

    钟宁眼泪落的更急。

    若是以前的他,定是要劈掌过去,觉得这是对他莫大的羞辱。

    可是,他却明白,炎泓懿对他的爱,是何等的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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