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孟白云摊开了一张图纸:“这就是我设计的义腿,你看看,可能实现?”

    一张图纸,机簧精妙,关节分明的画着一条木头套腿。

    巫寻看的大为惊叹,不觉赞道:“我都想拜你为师了。”

    “你何必谦虚,你曾经做过的一只掏树洞的铁手,也不必这个差。”

    “但是那只手单单只是保护作用,有些可以弯曲的关节而已,套住铁手的里面自己的手,是能活动的,你的不同,里面自己的腿,是不能动的,一切全要靠你大腿的发力,牵动这两条腿,操控这两条腿。”

    溢美之词,对于木讷腼腆的巫寻来说,即便在官场上打滚了两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红着一张脸,半天才憋出一句:“真是太厉害了。”

    再厉害,孟白云也知道这两条假腿是不完美的,首先,如巫寻说的,她自己的两条腿还在,这样设计出来的假腿,必须要做一个比自己的腿围大一倍的筒形,即便下身穿的是裙子,也肯定会突兀的显的很粗壮。

    可是,如果只是夹板不是腿套,则怕是无力支撑她的身体。

    她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好在,这方面,巫寻是个惊人的天才。

    商量了一个多时辰,图图改改,巫寻竟然也学会了用孟白云的自制铅笔,自然免不了又是大户一顿这发明简单而了不起。

    最终的图纸,已经近乎理想状态了。

    剩下还有一点点可以改进的,孟白云想巫寻也会帮她搞定的。

    她只要等着这条腿好起来就是。

    巫寻把图纸收好,孟白云把原来的那张擦了个火捻子烧光。

    正事谈完,夏荷也“打完盹儿”,送了茶进来。

    送完茶,夏荷就去院子里忙活了。

    品着茶,今年新春上好的毛尖儿。

    巫寻原本就有些风雅,只是性子腼腆,所以看不出他风雅的那一面。

    如今在官场上摸爬打滚的,身边都是场面上的人,自然将那份风雅都激了出来,饮茶这种事情,也从小有研究,到了大有所成。

    他喝了一口,就准确无误的说出了这毛尖的产地和采摘月份。

    孟白云似乎近日来,一直是很悠闲的转台,脸上笑容也在门开了之后,多了起来。

    “不错,是飞鸿让人从宫里送出来的,你要是喜欢,拿去吧。我这里喝了也是糟蹋,我不懂茶。”

    巫寻笑道:“你道我连产地月份都说的这么清楚,真是因为十分懂得啊,虽然我知道这是什么月份采摘的,但是毛尖产地,都在相同一代,我岂能真的猜的一分不差,是我那里也有,小宗送出来的。”

    “呵呵,那我这就是两份,怕你这个师傅吃醋,未曾告诉你,除了飞鸿的,小宗也给了我一份。”

    “大约是皇上赏赐了飞鸿,飞鸿分给了小宗,小宗又将他那一份一分为二,孝顺了你我。”

    “孩子们,都长大了。”

    孟白云一声感慨,鬼谷也颇有感触。

    并非单纯的感触孩子们长大了,而是他每日早起对着镜子,看到了自己眼角的周围和头发上已经冒出来第一根白头发,所以有感。

    他已经三十多了快四十了,她却还是那么漂亮。

    恍惚想起,初见面,在穆家寨中,她站在溪水边,他从对岸摘果子回来,不拘小节的用长袍兜了一兜子,嘴里还塞着一个啃,

    她回转身,他就以为看到了仙女儿,失了神,兜子里的果子,都掉到了水中,她隔着岸,嗤嗤的笑他。

    明眸皓齿,面如脂玉,无风无花,他心里却软软暖暖,沁进了一阵花香。

    他恍惚有些失神。

    看着孟白云。

    孟白云拿起了茶杯浅酌一口,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色窘红,奔四的人了,却还是动不动就在孟白云的面前红脸。

    腼腆木讷,也如当年。

    “巫寻,七月了,天气热,我把自动风扇的远离和图纸给你,你给千星做一个吧,她怕热。”

    提到百里千星,巫寻的神色就变了。

    那是一种纠结的,犹豫的神色。

    孟白云又喝了一口茶:“你知道炎泓懿吗?”

    “怎么能不知,他曾掳走过你,我们也曾经设计要绑架他,那时候,穆家寨真穷啊,穷的都快活不下去了,大家都做好了啃树皮,挖草根过冬的日子。走投无路之际,也想过却打劫楚国的三王爷,换点口粮,真有点亡命之徒的感觉。你十分不同意,但是谁也不把你的话当回事,我们就是没听你的,最后差点命都没保住,最后还是你,把大家救了回来,自己却落如了三王爷之手。”

    “呵,是啊,真是一段奇妙的缘分。”

    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是当年那件躁进的蠢事,还是和炎泓懿。

    巫寻心里有些发酸。

    但听得孟白云低声笑道:“那个人,他软禁我那阵子,你猜是为了做什么?”

    这件事,她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

    甚至恐怕穆家寨很多人都以为,她当时被掳走之后,肯定已经是炎泓懿的女人了,只是,大家都是江湖儿女,重情重义,知道她是为何会落入炎泓懿的手,所以无论是心理怎么想她和炎泓懿关系的人,都对她是敬重非常,并且绝口不提此事。

    孟白云也没说。

    今日提起,已是出乎巫寻意料了,因为这件事真是过去很久了。

    他有点不想猜。

    “这,我不知道。”

    “他好男色你应该知道,他掳我走,不为了贪图我的美色,不为了给穆家寨一个难堪,只是为了以的美色,去试探一个男人的性取向。”

    “性取向?”

    “简单来说,就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巫寻显然有些吃惊。

    “他,他这么做,为什么?”

    “因为他爱那个人,那个男人若是不喜欢美人,他就会认定那个男人不喜欢女人,义无反顾的追求那个男人。”

    “呵,真是他的风格,单单凭借一个女人,就想测试出一个男人的性……取向是吧?”

    梦白云点点头,表示他新词用的对。

    他继续道:“你虽则美丽,能让三千英豪折腰,可是保不齐那男人家有妻儿,是个痴情种子呢?他难道没想过这种可能吗?”

    “他没,他爱的痴,爱的癫,爱的不顾一切,爱的就算是用没人试探对方的性取向,也不过是给自己找个借口将那个人占为己有,就算那个男人被我引上钩,他也会改变主意,努力把那个男人掰弯——就是,扭曲那个男人的性取向。”

    “然后呢?”

    巫寻忽然对这个故事很感兴趣。

    孟白云笑道:“他们修成正果了,因为,那个人,也恰恰是喜欢他的,只是那个人之前有太多的束缚,有太多的放不下,有太多的不甘心,所以一直都无法面对这份感情,犹豫徘徊,直到差点要失去炎泓懿,那个人才终于明白,炎泓懿炽烈的爱情,才是自己的归宿和终点。”

    巫寻似乎明白了什么。

    虽然他不想明白。

    孟白云一直不和他提感情的事情。

    他心里总存着一份看不到的期望,觉得史上最长情的就是守护和陪伴。

    人生漫漫,他愿意一人终老,陪着她,一路在不远的地方,一起走下去。

    可是孟白云的故事,却恍若一计重锤,砸在了心上。

    “人就是这样,得不到的,总在躁动,被偏爱着,却有恃无恐。”

    曾经喜欢的歌,本只是喜欢那个旋律,如今才发现,多么深刻的一句话,竟满是哲理。

    “巫寻,千星是个好姑娘,你的眼中,对她充满怜惜,疼爱,爱护,甚至宠溺,我就是你的束缚,是你的放不下,是你的不甘心。”她第一次如此赤果果的谈论他对她的感情。

    她很坦然,他却红了脸。

    她轻笑:“如果我死了,你会伤心难过,你不会绝望,时间总会治愈你,我只是你的一个幻梦,你想触碰而触碰不得的幻梦。”

    “如果她死了,你会发现,生一日,每一口呼吸,都是凌迟的刀,你或许也会被时间治愈,但是你的心,再也不可能跳了,不会为任何一个姑娘,那样剧烈的跳动。”

    “你只是自己不察觉,你只是,太执着于我,你只是,没有和我拥抱过,你过来。”

    巫寻怔住了。

    孟白云吃力的要支撑起身体,他才忙上前,有些手足无措:“不,不用这样,我明白你的意思。”

    孟白云却长开了双手,笑容坦然。

    巫寻愣了片刻,最终还是将那个较小的,他梦寐以求的女人,拥入了怀中。

    心跳如擂鼓,却都是羞涩。

    脸红透了,他真是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在加速。

    松开了这个拥抱,孟白云看着呼吸不稳的巫寻:“甜蜜吗?”

    他愣住了。

    然后,似乎,恍然大悟。

    “紧张,激动,害羞,唯独你的心里,没有甜蜜,对吗?就像你新居落成,看到龙傲寒送你的几张羊皮图纸的感情,有什么不同吗?”

    除了心情起伏的激烈程度,似乎,真的没什么不同。

    孟白云看着鬼谷的表情,笑了:“回去,试试和千星拥抱吧,你就会明白,真正的爱,一个拥抱,那便是一罐蜜,撒入了心间,甜到呼吸都是带着蜜意的。”

    就好像,她和龙傲寒,第一次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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