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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脱去衣服,一个人坐在第十二层的窗台上,眺望夜色下的这座城池,我原以为这是一座无比开心的城,那到处都洋溢的欢声笑语,我以为它会像一种永恒的东西,像她脸上妩媚的笑容一样,可它们消失到了哪里去了,到底去了哪里。

    我仔细地眺望着逐渐淡去的夜色,清晨的霞光透过云雾,洒在我的身上,像一件薄薄的衣服遮挡在我冷冰冰的彻夜未眠的皮肤上。

    我一连几天都如此坐在如此之高的窗台上,将所有的一切都挡在脑后,包括业已死去的不再欢声笑语的人。

    我数了数,三天了,我想了想,够了,就这样吧!才缓缓的无比吃力的离开第十二层楼上凄冷的窗台。

    我将地上的衣服、裤子一件一件穿在身上,仅仅在将雪白色的衬衫下摆扎于裤筒之后,我停留了一下。他自杀时留下的鲜血的痕迹依旧历历在目,小小的刀刃划破衬衫,戳进女孩爷爷年迈的腹部,他选择了日本武士的死亡风格。看来他或许崇拜些什么。

    我披上黑色大衣,戴上黑色帽子,黑色皮鞋一步一步离开门外,离开这栋抬起头来一共十二层的楼里。

    一阵风从东边刮过来,我顿时感觉到了些许寒冷,虽然这里的一切,周围仍然属于夏天,或许三天没有饮食的缘故吧!

    几条不怎么宽广的路面汇在一起,形成一片较为开阔的十字路面。

    两个自行车上,一男一女,男的像绿叶一般瘦瘦的,女孩胖乎乎的,在自行车顺着路边拐弯的时候,胖乎乎的女子一边有说有笑,一边望着眉毛几乎遮住了无比兴奋的眼珠的年轻男子。

    我吃了一份黄焖鸡米饭,饿的时候,如果酒精、香烟无法弥补满腹空空的情况,我就走进这家店里。店主是一个年迈的老头,通常不在,而生意,这里的一切全由两个忙碌的时候是三个二十四岁左右年龄相差不多的女孩照管。

    不时瞥见她们忙碌不已的背影,解决自身的饥饿问题,我觉得还算不错。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我的左侧,我本来是要去哪儿的,哪里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不过一个人无所事事罢了。

    他是胖子的父亲,从缓缓摇下车窗的暗影里面,我不仅看清了他的面孔,还看清了前排转过脸来的二十岁左右的小白脸司机,关键的是在小胖子,不,是胖子父亲怀里还有一个年龄至多比他少两岁的老女人。

    “做我的司机。”他频然一笑,但那媚然的一笑仅仅存活了万分之一秒,也许不过是一种因年龄差距,而产生的错觉而已,或者是他怀里那个打扮十足艳丽而在我看来十足不起眼的女人在偷偷地发出笑声。

    四个车门全部打开了,车里面只剩下他一个人,过了一秒钟,我亲自将所有车门关上,扭身坐在驾驶位置,居然和小胖子那辆车给人的感觉完全一样。

    司机直直的站在路边,脸上毫无表情,像个专业篮球裁判一样,目视远方开始下起雨点的树枝。而那个女人则无所谓的,像是刚刚从公交电车上下车一般,自由自在的离开了。我看了看她的背影,假如我不是三十六岁,而是至少七十六岁,和身后这个老头一样,当然他至多五十来岁,那么我也会喜欢上她的。她的屁股扭的实在太好看了,在这泛着秋味的雨中。

    “你为什么不要我了,我那么喜欢你,你说你为什么不要我了。”年轻的司机,他像是哭得很伤心的样子,他在吼出这些话的时候,仿佛整个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他看起来十足瘦弱的轮廓,他的腰部像在抽搐一般,他双手紧紧地抓住脑门,弓着腰几乎快要蹲在地上,将头埋在肚子里面。让暗影消磨他的光阴。

    轿车一往直前,路过一个下雨的夜晚,只要有路,我便不想停留下来,而身后的中年人似乎也无所谓,或者他跟我想的多少一样。

    我们从重庆出发,路过南京,一直开到上海,直到眼前出现了沙滩,不,是大海坐落于我们眼前,车轮像终于睡醒一般陷入了沙滩当中,无力自拔,再也动不了。

    “对,这就对了,我正好要来上海看望一位好多年没见过的朋友。”他在身后对我说,我看了看后视镜,他刚刚睁开眼睛。

    这时,我们还行驶在无比漫长的林边路上。细雨像睫毛一般不停地停靠在挡风玻璃上,而雨刷又像一个喜欢画画的顽皮的,这孩子一边画画,一边觉得那像姐姐一样顽皮的玻璃怎么就不透明了呢?于是每隔一段时间,便叮咚叮咚跑过去拿已经脏兮兮的袖子擦一下那玻璃,他正在临摹那云朵后面的月亮和星星。

    “他就喜欢给灌的醉醺醺的,像笨呼呼的酒瓶子一样躺在人家怀里睡觉呢?”他摇了摇头。

    我正仔细的听他讲话呢,他说的是胖子,这我明白。雨刷不停地摩擦着挡风玻璃,天色越来越暗,不远处划过几道闪电,但和做梦一样,这一次,又缺少了临近狂吼乱叫的闷雷的声音。

    他又说道:“哦,依赖,依恋,还没长大,他已经二十岁了,但还是个孩子,连初出茅庐都算不上。他顶多像打磨戒指的老头指甲缝里的一点脏东西,一粒贝壳碎片。

    “他要是喜欢女人就好了,那说明他就长大了,他有精力去想,去思索,去干一些事情,一些与养活自己,不需要依靠父母的事情。

    “假如是这样就好了,我会将所有钱都扔掉,把把这座城里所有的都买回来,送给他当作成年的礼物,供他享受。

    “没长大,一点也没长大。他不过是个孩子,一个小屁孩而已,女人们都看不起他,看不起他的孩子气,他的幼稚,即使他突然想些什么,别人也不愿意为他脱下内裤。”

    火苗在镜子中闪烁了一下,随后又消失的无影无踪。我注意到他点燃一支香烟,这是一种奥地利香烟,专供意大利的一个音乐指挥家使用,他在深更半夜构想整个曲调如何行至最浓密最焦灼而又同时极度渴望获得新生如婴儿啼哭一般的大自然的感觉的时候,据说才会取出一支,衔在嘴上抽的一种独特香烟。

    我却突然感觉到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但我说过,我是个冷酷的人,我拥有天生的冷酷,即使那发了霉变了质的倒酸已泵如口中舌尖之上,我也要将它细细地咀嚼,而吞咽下去。我忍着。其实这时我真想蹲在窗外平原上不远处的那块停机坪上大吼一声。啊!

    “他还有一个妹妹,胖子说在三年前去了美国,因此他特别孤独,因为一天早上没有提前起床,导致比他小十岁的妹妹不喜欢他了,讨厌他了,不陪他玩了,去了美国。可后来,他又说妹妹失踪了,找不到了。他还掰了掰指头,一数失踪五年了的一个妹妹。”我说。

    “没有,哪里有个妹妹。难道夫人背地里和别的男人……不,不可能,那不可能。”他迟疑了一下,想了想,又说:“倒是几年前,好几年前,我们还住在江边的时候,邻居家有个相当可爱的女儿,比他小十岁,每天都喜欢找小胖子玩呢!”

    我几乎从反光镜里看见了他和小胖子一样那双遇见开心事而欣喜若狂的眼神。但后来,我仅仅觉得那仅仅是蕴藏着一类东西,既美好又烂到极点的如温暖的尸体一般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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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孩掉在水里湮死了,在离开重庆的去往大上海的路上。

    而那家人为什么会离开呢?

    “跟我离开这里,永远离开这里,我们到更大更繁华的城市,继续快快乐乐的活着,到上海去,凭借我的能力,我的人源,我有好多同学,当年留学归来都选择了上海,而我……”

    “而你是因为我,因为我的美貌,我的身体,我的漂亮,我的天真,和你的矫情,你的执著,你的一意孤行……”

    “不,不只是这些,那里面,主要是因为我对你的爱,我在诺曼底一直想着你,所以我才咬紧牙关,不,是一只螺丝,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螺丝?”

    “不!”女人不住的哭泣。

    “是因为,当时有一部爱情小说,是一个名叫罗斯的女人写的,她深爱她的男人,她的男人掉进北冰洋的冰窟里面,为了挽救她,罗斯,一个漂亮的姑娘。

    我闭着眼睛,把枪里的子弹对着德国佬全部打光。去他妈的,我明明是个中国人,为什么阴差阳错,在法国巴黎留学,跟戴高乐老兄逃到英国,又被飞机扔回法国。我掉进一个洞里。我掉下去才明白,那个洞是一个德国士兵挖的。我掉在他的头上,他说这洞是他花了一个月趁着月色不太明亮的时间里挖的。我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他怕死。而我不怕,所以我掏出手枪将最后一颗子弹留在了他黑乎乎的头颅里面。他不会恨我,我当时想了想,一方面他来不及,另一方面他说他是处子之身,仅仅小时候暗恋过市中心每每出现在婚纱摄影照上的一个女明星的脸。因此,我成全了他,也成全了自己。因为我跟他不一样,我一不怕死,刚刚我虽然眼睛闭着,但我的身体、我的双腿不停的往前迈着,往敌人的一排迫击炮奔跑,我不停的拉枪机,扣扳机,我几乎每一颗子弹咻咻飞出去的声音我都听到了,我跑的太快,手中的点五八长枪里飞出来的子弹壳不停的砸在我的脸上。直到枪机再也拉不动了,扳机再也扣不动了,子弹也打光了,但我听着隆隆的枪炮声,并不知道这一切,硬是往前冲,直到我感觉再也冲不动了,睁开眼睛,是湿乎乎的墙壁,不,是土,是泥巴。德国小士兵就在我的脚下,我让他爬起来,他还年轻,即害怕死亡,又不珍惜生命,他要干掉我,他就活着,因为他一手捏着切羊肉的刺刀,一手捏着黑色手枪。其二,我早已拥有心爱的人了。而且她在距离我几万公里的地方。我要爬回去见她,求她嫁给我,为我生几个可爱的孩子。所以我果断地结束了他的生命,在他放松了捏着刺刀和手枪的双手,一边倒霉的跟我说些不着边际的没用的话的时候。

    我随手捡起从空中掉下来的一个拳头大的螺丝,一点一点地挖掘洞底的湿土,三天三夜过去,突然一股带着鲜血和海鱼的腥味的液体喷涌到我的脸上。枪声早已止息,残留的尸体也没人看管。我顺手撕了一块烂肉拿到嘴里开始咀嚼,后来,爬上一辆游轮,路过印度,路过台湾,到了杭州。”男人爬在地上,抱着女人。两个人的哭声,尤其是一男一女的哭声是最感人的。

    “可是我已经有了他的孩子,一个五岁的女儿,我等了你十年,实在熬不住了。父母不停的催婚,而那些男人我没有一个看得上的,我心里面满满地装的都是你,即使因为物质匮乏,我不得不和那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睡觉。”女人说。

    男人说:“我们离开这里,离开这片伤心的地方,将女儿也一起带走好吗?”

    她点了点头,“嗯!”

    雪白色的游轮如一顶白色圆顶礼帽一般,由长江顺流而下。那小小的烟囱,一丝烟也不用冒,活像一只静寂的遗忘的白色香烟一般矗立在江面上缓缓移动。

    男人打过仗,满骨子都是血性,尤其是他还在法国那片浪漫的国度打过仗。男人的骨头缝里除了德国人、英国人、法国人的鲜血的残迹,还有那洞里面腐臭的泥巴。

    小女孩踩在香蕉皮上掉进了水中,一只小狗窜下去,托着她年轻的生命,仿佛为了船只上的人们再多瞧一会儿她天真可爱的笑脸。

    “快去救她,她是我的女儿。”女人说。

    女人依旧年轻,她说这话的时候,她再也没能起来。

    男人站在人群当中,当他迟疑了仿佛有许多天许多年过去的时候,他才脱去上衣,扎入水中。

    他抱着小女孩,在水中哭泣,仿佛他抱着的是那个女人,他在别的国度想了十年的女人。

    小狗终于冒出头来,小家伙着实憋不住了,它喘着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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