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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墅坐落于一座山凹前面。

    这一带的几十栋别墅都是依山而建的,一来山上的雾气,翠绿色的树林,只要你一回来,准能望见,二来这样的并不算高的山地质非常结实,经勘探专家计算绝不会发生泥石流灾害,更宝贵的是这连绵的山如屏障一样可以挡住西边刮来的干燥的冷风,对身体也有好处。

    小胖子住的别墅距后边长满枫树的树林大约一百多米,房后是一片草地,草地上零零星星种植有四级常开的花,诸如喇叭花,牵牛花,茉莉,水仙,映山菊,狗尾巴草,还有葡萄架。一条公路环绕别墅外围,在东西两侧跟其他别墅外围以沥青路相连。

    小胖子出来玩的时候,当然要经过用铁条做的大门。管家非常负责,他知道小胖子要去哪儿,就提前走近门边帮助小胖子拉开大门。

    小胖子回来了,他从车上蹦下来,他们一家人都回来了,司机是个白白瘦瘦的家伙,全身似乎只有骨头与皮肤组成,而没有一点儿肉。

    管家照常乐呵呵的从里面拉开大门,迎接一家人回来,之后又静悄悄的关上大门。

    小胖子喜欢到江边和一个年龄差不多大的女孩子玩,他们也没有什么好玩的,实在没什么玩的,就玩亲亲嘴拍拍手的游戏。

    当然不是了,小胖子喜欢游泳,喜欢划龙舟,喜欢撑木筏,而那小女孩却总是战战兢兢,因此她不得不倚靠着小胖子的身体,的肩膀,的胳膊,的手指头。

    小胖子喜欢吃水煮面条,老板娘说:“这是水煮细面,记住了。”还有小笼包子,因此小胖子才成为小胖子,他不吃肉,成不了大胖子。他只吃面和蔬菜。小女孩就不一样了,她讨厌的看着小胖子大口大口的狼吞虎咽。

    而她只吃那么一点点蔬菜,和着一杯香甜的白兰地。

    她晕倒了,小胖子只好背着她,一边打着嗝,一边又不能放下她,于是只好垂头丧气,将她背回家里。

    夫人看见了,当然很开心了。夸赞小胖子一番。你猜夫人夸小胖子什么。不告诉你,反正相当甜蜜。

    而他依然相当严肃,仿佛什么也没有看到一般,刻意戴上一只眼镜,眼镜上还挂着一条长长的细链。他的眼珠不时从镜框上面瞟一眼当年出国留学借来的波兰军装拍的照片。那多威武。但往事不堪回首啊,他又低下头来读一张前天的旧报纸。

    小胖子守候在小姑娘的身旁,他坐在床边直直的盯着小女孩,一分钟,两分钟,市中心的大楼上石钟里面两颗针中较长的那颗一小格一小格的嚓嚓的响着。每过一分钟响一次。

    他开始打瞌睡了。

    她睡醒了,睡了两个半小时,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了。

    她揉着眼睛,从被窝里钻出来一点,往被窝里一瞧,探出个脑袋。

    小女孩哇哇的号啕大哭起来。你猜她为什么哭呢?不告诉你,答案太简单了。你自己猜。

    小胖子被吓醒了,啊?啊?他左摇右晃,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小胖子喜欢游泳,即使冬天的大雪天里,他一年四季都喜欢游泳,就好像他是水里面的生物,而不是纯粹陆地上的。他游啊游啊,每次都是从一个季节到下一个季节,再下一个,再下一个。

    小女孩都数累了,坐在岸边。小胖子扔过一条鱼来,鱼嘴里吐出一只青蛙,呱呱叫两声,跳走了。小女孩惊呆了,非常讨厌。

    小女孩喜欢滑雪。

    冬天来了,小胖子怕冷,被小女孩拉到山上,一群人在山上滑雪。

    小胖子闭着眼睛,小女孩跟在身后,滑雪板带她们像飞一样从山顶滑到山腰上。

    小胖子飞出去了,掉进雪堆里,骨折了。

    他以为骨折了,医生帮他拆开白白的纱布,告诉他:“好着呢!回去吧!继续滑雪。”

    小女孩拉着小胖子的胳膊抖了两下,像打颤一样,说了一句:“好着呢,继续滑雪。”

    小胖子戴上墨镜,他给小女孩也戴上墨镜。

    继续滑雪。

    其实他只是为了从山坡上冲下去的时候,把眼睛闭上而且不被人发现,就这么简单。

    小胖子将脑袋垂在胸前,小女孩走了,去上海滩了,再也不回来了。

    管家问他,他就这么说的。

    别墅门前的栅栏外是一条黑色沥青公路,向东面延伸到好远好远,连接着好几栋冬天里的别墅。向西面是一道偏北的缓坡,刚上缓坡不远有一根灰色的电线杆,一只乌鸦时常顽皮的蹲在上面,呆头呆脑,当你不注意它的存在时候,它就呱呱大叫两声飞到山后面去了。公路随缓坡往西北方向绕过小山包连接过去的其实还是一片别墅区。一共?好好数一数,我曾到过那边。这座城的每一个角落包括红灯区绿灯区黄灯区,我都去过。二百零七栋。这说明这座城里像小胖子的家庭是比较多的。

    别墅大门正对的便是这座城市了,由于山的遮遮掩掩,十二层楼的大剧院那样的大楼只能见到一栋,其余的都在西边离江岸不远的地方。

    要是从窗口一眼望去,一堆杂乱无章又排列整齐的用一个词语鳞次栉比来形容也是可以的,房屋再往远处便是江面了,它汇入长江里面,最后流入大海,太平洋里。

    风呼呼的刮走了白雪,换来了鲜花遍地的春天。这里的一切都变得静悄悄的,仿佛所有人都在午睡,或者躲在房子里面不出来走走,等到夏天太热了,他(她)们更加不能离开房间了。

    穿过一条几乎笔直的小巷,通往江边一条路上。靠江边的一排柳树,只有几千根吧!静悄悄的伫立在江岸的路边,当你路过的时候,随江风飘起来的柳絮像水中绿油油的倒影一样微微漾动着,生怕你以为她们也睡着了。

    许多条小巷交织在一起,像一件翠绿色的毛衣一样,聆听着普普通通的人们细碎的生活方式,简单的谈话内容。

    一个白白净净的十九岁小伙子在我的那栋十二层楼楼顶的公寓房间里住着。房间只有一个大厅,大厅还算得宽敞,两间卧室,其中一间被我布置成了书屋,这样做好像我更像是一个文化人了,而不简简单单是个司机,是个商人。另一间当然放了一个大床,是我用来睡觉的地方,还有一个小小的过道一样的房间是厨房。但我从未在里面做过饭,虽然锅碗瓢盆摆放相当整齐,那只是因为我从未动过的缘故,从未打开过房间的门。还有一个正方形的小房间当然是浴室和厕所了。

    雪白色的浴缸里面正躺在一个全身都白白净净的小伙子,尤其是他的脸。门打开一条缝隙,可能是被风推开的。他不经意毫无顾虑的朝门外望了一眼,门缓缓的打开一些也没有关系,他不怕被谁偷看。

    他的脸白的像纸一样,惨白惨白的,光可照人。但你一眼发现那是错觉,他的脸上的皮肤正在吸收着周围的光亮,否则他无以存活一般,他恍然与你的目光相遇,相互凝视的时候,他正在抽取你的灵魂、你的回忆、你所遭遇的一切欢乐与悲伤的事情,就是这样一张相当独特的脸,存在于这片地方,被小胖子的父亲发现了,收为小胖子的司机。

    他一身雪白的骨头上面包着一层雪白的皮肤,在雪白色的浴缸里面,透过透明的水液泛着雪白色的潮湿的冷光。窗外还洒进来一片阳光。但没有在他身上。

    一群乌鸦从楼顶飞向低空,在这座城市上面翻转盘旋像一条飘落的围巾一样,漫无目的。

    它们一路向北,从别墅上空飞过,飞往长满枫树的山的后面。山的后面是一片草地,草地上有几十个,几百个灰色的石碑,石碑下面自然是一群早已长眠不醒的人了。

    他已经五十八岁了,但刮了胡须看起来才刚刚四十岁的样子。她刚满三十一岁,正是大多数女性风华正茂,意气风发,最美丽,最成熟,最有魅力的年轻的时候。

    他们从车上下来,走进黑色铁栅栏大门里面,他挽着夫人的指尖,走上台阶。小胖子还小,才四五岁的样子,小女孩站在小胖子身后躲着,小胖子在门里面拉开了别墅大厅中央的白色大门。

    夫人还没有取下戴在手上的一双白色手套。她刚刚演完一场舞蹈。他坐在观众席第二排最中央的位置观看了她的表演。演出结束,他送她回来,他亲自开的车,还没找司机,有时候让胖胖的保姆开车。后来保姆怀孕走了,他不得不从大街上物色一个白白净净的司机。保姆怀上了管家的孩子。但管家留下了,直到献出宝贵的生命,为了他心目中管家这一平凡的事业。

    他们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别墅大楼里面。三层楼房里面传来一阵孩子们吵闹的欢笑的声音,也传来夫妇两人亲密交谈的声音。

    管家在院子里扫完落叶,将扫帚放进了东侧房檐下的角落里。他打开小房子的门,猫儿像孩子一样叫了两声在他床上。他关上房门,和猫儿住在一起。

    我在十二层楼顶的公寓住房里拨通了一个电话。

    我环顾了一眼房间里的摆设,一切显得十分干净。

    “有人住过我的房间吗?”我问。

    “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住过,他说是你的朋友。他白皮嫩肉的,像个大姑娘一样。”电话那头传来一声短促的老头轻微的笑,笑声只有零点一秒,“还有其他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没了。”我挂断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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