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队骑手见主将一招被擒,虽是关心其安危,但眼见乱尘神技如斯,谁人敢上得前去?众人惧于乱尘武功,只敢离乱尘十丈之处兜成一个圆,将怒惧之意全撒在胯下骏马身上,马鞭没命的狠抽,直痛得骏马狂嘶、铁蹄飞扬,一时间,石子飞扬,尘烟四起。

    乱尘见那人约莫三十出头,面色发黄,更是眇了左目,但头戴赤黑色武弁大冠,身着锦织长锻,散发一股说不出来的阴冷气概。此时虽被自己所制,但犹然不畏,只是双目紧闭、头颅高昂,一副就死的模样,不由得佩服他一副士人傲骨,遂将左手松开,轻轻一推,将那人送到一丈之外。那人冷冷哼了一声,也不道谢,只是一扬手,那两队骑手便拉住马缰,定住势子。他又冷哼了一声,从怀中取出一桩物事,掷到乱尘怀中。

    乱尘虽未摊开,便已闻到那股淡雅的幽香,定睛一瞧,此物正是自己踏青那日信手涂鸦后的丝绢。

    那人仔细地盯着乱尘,似要从乱尘的脸上瞧出甚么来,看了半晌才开口道:“很失望么?你原以为在这里等你的人是个女子,是么?”那声音出人意料地深沉优雅,富有磁性。乱尘听了,却感觉有点熟悉,却又记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是的。”乱尘也不隐瞒,淡然开口道,“是有点失望,但亦有点轻松……今夜雅兴已致,在下就此告辞了。”乱尘言语方毕,那群骑手不免又紧张起来,现在援手未到,但凭这己方数十人之力,怕是拦他不住;但若是不加阻拦、贪生怕死,主人怪罪下来,全家老小的性命可就不保了。一时间,众骑手拔刀的拔刀,挺枪的挺枪,方方消去的肃杀气又凝重起来。乱尘环顾四周,叹了一口,道:“远客既已无雅意,主人又何必强求?

    那人哈哈一笑,却仍是冷着声音:“你可误会了,以你的武功,我们要想拦你,又怎会不倾巢而出?这两队骑手只是仪仗之士,不信你出手自可试探他们深浅。”

    乱尘轻轻摇头,道:“武技乃为自保,乱尘虽是不才,但也知救情保义、存仁爱之心,岂可无故伤人……阁下嘴上言说这只是迎宾之礼,但缘何从高处跃下,更是举刀偷袭于我?”

    那人嘿嘿笑道:“你虽是我家小姐盛情所邀,但郿坞自来便有规矩,岂可让你坏了?”他不待乱尘说话,又道:“郿坞居龙脉之上,有九鼎之气,吾主更称万岁坞,岂可让宵小之徒轻易污了宝地?你虽声名在外,但难保徒具虚名,我这一刀,既曰拒鬼,亦曰迎客!”

    “哦?”乱尘显然有些吃惊,眼下董卓把政、挟持汉室,各路诸侯虽是拥兵雄踞,但表面上仍是尊崇天子,董卓权势熏天,也不过只称太师,断断不敢自立为王,此郿坞主人于董卓脚底下生存,却敢于自己这样的外人前言说这郿坞是万岁坞,他主人得了失心疯不成?不然哪敢如此狂妄僭越?遂道:“既然如此,乱尘乃是一介草民,更是无形浪子,为免脏了郿坞宝地、再污了九五王霸之气,还是就此告辞罢。”

    那人锐声发笑,道:“不错,要依我之见,恨不得众人齐上,将你殴成肉泥;但我家主人严令在先,当是正事要紧,现在这郿坞你可是非进不可了。”

    乱尘听那人语声虽冷,却无杀意,不由奇道:“你既言拦不住我,又何来强请之说?”

    那人又是一番冷笑。从来到现在,那人的目光一直冷冷地盯着乱尘,此时望着乱尘一脸的狐疑,又从怀中掏出一张丝帕来,递给乱尘道:“你不用乱猜,看看这个就明白了。”

    乱尘小心翼翼地接过丝帕,缓缓舒开。丝帕上只有寥寥数行——“君既有成人之美热肠,既已来之,何忍拂了儿女小意?小女已备佳酿,望君进府一叙。”此时天色欲亮未亮,但乱尘却也看得分明,正是那日的丝帕上的字迹。

    乱尘怔怔的望着丝帕上像极了师姐貂蝉的字迹,那丝帕虽轻如蝉翼,但拿在手中却是颇重,犹如……犹如将师姐捧在掌心一般。

    那人望着乱尘,道:“如何?”乱尘并不答话,将那丝帕细细的叠了数番,成巴掌大小,纳入胸口贴身内衣的口袋里,眉目这才稍稍展开一些——当年张角纵兵烧杀桃园,自己眼见师姐身着红裙惨死于乱军之中,后来陈留会盟之时,又经关羽张飞等人确认师姐已死,面容更被刀剑毁得稀烂,关羽只得在涿县留了一处枯冢。此家少女居然能和师姐写字一模一样,难道当年所死的不是师姐?……可若不是师姐,她知我这些年来思她、念她,缘何不相认相见?……乱尘一想起师姐貂蝉,便心如刀绞。若这少女不是师姐,自己顶多葬身于此,不过身死存亡,也没甚么干系;可若自己现在一走了之,错过了这等相认良机,这一辈子都会负痛行走罢?

    如此,纵是龙潭虎穴,纵是刀山火山,那便进罢。

    想到这里,乱尘微微叹息,抬步往郿坞缓缓走去——天要亡己,如之奈何?

    那人率了两队骑手,紧紧跟在乱尘身后,直行到郿坞大门,才开口道:“曹乱尘,我与你虽有罅隙,恨不得生啖你肉,但也敬重你为一条少年好汉,这才多言一句。你行走江湖多年,应该知道有些事是做不得的,一旦做了,不是亡身,便是亡心。”

    “没关系。师父常言,人生如棋,棋如人生,亡身亡心,但凭爱恨……”乱尘重重叹了一口,反而有些释然。那人语意更寒,森森地道:“当真是少不更事!所以但凡有大才大能者,必要操纵棋局,生死富贵,但求尽握于手,翻云覆雨,纵包揽天下之志。你空有一身武功,却只是一块不可雕琢的朽木!”乱尘迎着那人森然的目光,淡淡的苦笑道:“算是罢……”

    “唉——”那人一叹,摇头道,“那便随你罢。”略略一顿,那人道:“我便送你送到这里了,下次相见,必是刀戈相向了。”

    乱尘心想自己一向不与人结仇,这人却口口声声说与自己有深仇大恨,遂道“你要杀我,为何不与我同去?”那人一笑,道:“我会去的,但不是现在。你若是现在要走,还来得及,毕竟以你的武功,我承认拦不了你……哈哈,这世间能拦得了你的人,又能有几个?”

    乱尘亦是一笑,再不去思考自己与此人何仇何怨,拱手拜别道:“承蒙阁下谬赞……既然如此,那便告辞了。” 那人哼了一声,却微微躬下身来,亦是拱手拜道:“那祝你好运。”

    夜空静寂,东方天际已然泛白,温侯吕府的烛火还在摇曳,吹鼓了一夜的寒风丝毫没有停息的迹象,冷寒的空气犹然还是那样干燥。吕布端着酒,眸子闪闪发亮,望着头顶的桃花出神。身后的张辽高顺二人等了好一会儿,仍不见吕布开口,高顺性急,便上前问道:“方才徐荣来见,主公为何不见?”

    吕布一笑,道:“贤弟你有所不知……”他刚要细说,却听得他大声笑道:“徐先生夜探寒舍,吕某略感风寒,不曾出见,确实失礼了。”有人笑道:“呵呵,无妨无妨,倒是徐某叨扰了侯爷的好梦才是。”高顺猛得一惊,转过头来,却见徐荣正迎风立在后院院墙之上。

    吕布从桃花树下走出,微微举起手中酒杯,道:“徐先生客气了。既然来了,何不与吕某共饮几杯?”徐荣的一笑:“多谢侯爷的好意了,只是徐某还要回军师与主公处复命,不便久留,还请侯爷与两位将军多多担待。”

    张辽为人一向沉稳厚重,但此时听这徐荣字字讥贬,加之本就看他不惯,刚要出言讽他几句,却听吕布幽幽说道:“既然先生还有事情,吕某自然不好挽留,只是不知……”徐荣何等聪明,接口答道:“此次前来,只是想提醒三位将军,主公最近身体微恙,而三位也好些时候没去谒见他老人家了。”吕布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笑道:“多谢先生提醒,吕某这就随先生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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