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长在里屋听得明明白白,刘婶子说这样最好,那个孙发明早就想着别的了,听你刘叔说他整日里跟老梁混在一起。
    “跟老梁混在一块?”
    “嗯,肯定没有什么好事!”
    大队长眉宇拧成了黑龙,加之里屋的光线有些暗淡,他的脸色也越发阴沉了,许久他不语,他想到也许这三亩二分地与孙发明有关。
    秀娘又回到了里屋,大队长将位置让给了秀娘,自己蹲在一旁忙着,秀娘说他们没有喝酒,应该是很快就会结束的。果然不出秀娘所料,也就是半个小时的工夫,老高在外面唤结账了,秀娘出去了,他说这客是秀爹请的,高书记如果拿钱便是要羞辱我们了。老高闻听这话,也不再多说,要秀娘一定转告作友他所说的话。秀娘点头说,一定会转告。秀娘出了门送老高上车。回来后秀娘便骂老高哪里有结账的意思,手上空空还要装腔作势,一旁的工作人员早已到外面等候了。秀娘说老高变了,大队长也明白秀娘所说的意思,他哀叹了两声,他走出了里屋,也就在老高走了之后,人开始上来,这一上不要紧,一直忙到深夜。
    村委会大院坐满了人,像前年分地时候那般热闹,不过分地的时候,每个人脸上都是紧张的,恐怕他们更为紧张的是心脏。还有些口中念念有词,眼睛望着天空祈祷。而今天不同了,他们无论是脸上,还是心脏都是很轻松,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快乐,小孩子们在院子里追逐打闹,大姑娘小媳妇娘们们都是说笑着,男人们在谈论年后应该找些事情可做了,要像大队长这样。前面摆着三张桌子,桌子已经很陈旧了,多处破洞惊奇地望着村民们发呆。秀娘也来了。大姑娘小媳妇围将过来吁长问暖。他们闲聊的时候,问起了狗小娘。狗小跟着峰、毛四他们在疯跑。秀娘说狗小娘不舒服,在饭馆休息呢。秀娘当然明白,狗小娘肚子圆鼓鼓的,怎能见人,现在的风言风语已经不少了。果然有人向秀娘打听了,她说听说狗小娘快生了?哪知秀娘生气了,秀娘从来没有生气过,或者说恼怒过,但是今天竟然与众不同,她呵斥了刚才询问此事的小媳妇。小媳妇红着脸,不敢再声张,其他人往日里敬重秀娘,现在竟然也有些害怕了。今天是大年二十八了,饭馆也关门了,尽管有顾客不满意,但是大队长委婉地告诉他们,村里要召开重要会议,百姓们都盼着他呢。从这个场面来看,果不其然。
    屋子里有了纠纷,当然是因为钱的问题,也当然是分配不均的问题。他们也算是争得面红耳赤了,怎么回事呢?原来,刘老头与邵老头坚决要将一半的股权红利让给大队长一家,参与分红分配的二利等人没有说话,刘老头做他们的工作,他们说村里人应该明白他们两口子所付出的劳动与牺牲,即便这样分了,实际上我们算了一下,每家得到的要比原来投入的获得千倍,这还不满意吗?如果有什么意见,他向村民解释。但是大队长坚决不同意,他说他与秀娘、二利、狗小娘、刘婶子一样领工资。刘老头与邵老头不同意,于是,僵持住了。
    似乎要下雪,刚才还是艳阳,有暖暖的阳光,而此时,天空了阴沉下来了,并且时不时有冷气袭来。大队长望着外面有些急躁的村民,他最后拍板道:“一切都听我安排,我们只拿工资,薪水等同,我们两个人拿工资已经不少了,这分红的事情就不再参与了。”
    “那不行,大队长,你如果这样说,估计所有的村民都不会同意,当初你也是拿出自己的积蓄的,虽然不是最大,但是也不少,应该属于前几名的。”
    大队长还想坚持,他只想让其他人多分一些,能享受到多一些的红利。但是,众人没有一个人同意,包括二利他们了。大队长无奈,只要听他们安排,但是他说了自己的原则。其他人也只好如此了。可是,他们几个算了半天,总是不能合辙,刘老头嘴角的烟卷抽了一颗又接上一颗。
    从大道上驶来一辆汽车,是小轿车,秀娘第一个发现的,她好奇地向远处张望,然后她自语道,“哪里来的人?”她这一疑惑,身旁的女人也向外望去,随后,很多人都站起来向外看了。小轿车竟然在大队部外停下来了,车上下来一个年轻人,也戴着“金丝白边眼镜”,高高的个头,脸庞有些消瘦,穿着一件风衣,没有记扣,脖间的围巾耷拉着老长。
    “是经书!”还是秀娘第一个认出来的。
    “经书?”
    “果然是经书!”
    “这熊孩子怎么这身打扮,给你说不要显摆,就是不听。”刘婶子再呵斥刘经书了。
    刘经书在众人火辣辣的眼睛面前越发显得尊贵了,他的手轻轻地缓缓地抬了起来,从兜里伸出来,放在腰上放大约五十公分的地方从身前一直转到腰间,这算是给围坐的村民打招呼了。
    顽皮的孩子们早就刘经书的车围将起来了,刘经书嚷了一声,只准看不着乱摸,你们赔不起的!刘婶子的脸立刻拉了下来,秀娘忙推了推她一把,示意她不要生气。
    “经书过来!”大队长在里屋唤刘经书了,刘经书三步并两步到了里屋了。外面村民无不羡慕刘婶子了,都问刘经书多大了?找对象吗?对象是哪里人?什么时候能喝喜酒?刘婶子不愿意回答,秀娘代众人一一回答了。秀娘还有一个重要的责任就是看着那些调皮的孩子不要将刘经书的汽车弄坏了,她又嚷了好几句,还骂了好几个孩子。
    估计,今夜是要下雪了,天渐渐暗了下来,这本应只是下午,还不该傍晚,但是有些黑影了,这黑影中有闪亮的东西,孩子们说下雪了。孩子们一这样嚷,村民们也都望着天空,寻觅那晶莹的精灵了。他们已经在大队部呆了好几个钟头了,但是他们一点都不感到急躁,因为什么,他们也搞不清楚原因。
    果然刘经书一来,这乱七八糟的东西顿时明晰了,最后合账的时候,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但是算的时候还是大队长家工资加红利最多,大队长削减,刘经书说这是他的合法收入,并且听爹说这还应该是少的,村里人都会明白这个道理。刘经书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他这样一说,大队长只好同意了。
    天空中竟然在傍晚的时候下起了雪,并且是鹅毛大雪,但是再看我们的小李庄大队部的屋檐下点亮饿一盏灯,这盏灯似乎将整个夜晚照亮了,今日的鹅毛大雪落在地上竟然在顷刻间就起了效果,树上也挂上了,不要说屋檐与远处的房上了,四周白茫茫一片。这雪的映衬下更显得亮透了,那盏灯下算是主席台了,摆了一排桌子,坐着大队长、刘老头与邵老头,前来参加会议并且做了巨大的贡献的刘经书也想凑个热闹坐在主席台,刘老头让他哪里凉快到那里去,非农业了,已经不是俺们小李庄人了。刘老头这样一说,附近的小媳妇大姑娘都笑了,刘经书也并没有显得难为情,站在一旁,脸上始终是笑。
    首先说话的是大队长张作友,他首先介绍了饭馆建设时各家的入股情况,这个词语还是刘经书交给他的,他问什么叫入股,刘经书说就是各家交了多少钱,每家的钱数所占总数的比重。村民们也不懂这个概念,大队长又原原本本地将刘经书对于入股一词的解释说给了村民,他读到最后一个名字之后,他询问了三遍,还有什么异议吗?有没有出错的地方?村民们没有异议。大队长开始介绍饭馆的运营情况,说得时候,他很激动,村民们也激动,无论他说什么,该笑的,不该笑的,村民们都跟着笑,似乎大队长带给他们无穷的快乐。当然热情最高涨的便是接下来刘老头宣布各家所领钱数了,第一个自然是大队长了,他说了钱数,村民们大惊失色,刘老头做了解释,他用了十多分时间,最后他说实际上他们两口子做得贡献远非这些。村民们自然明白。秀娘到主席台领钱了,三叠厚厚的钞票从屋内被刘经书拿出来交到秀娘手中,村民们致以热烈的掌声,这是大队长无法想象的,他以为会有人提出反对意见,那曾想一个人都没有,他眼角有些泪,他硬撑着不让落下来。
    三十户人家领到钱的有二十八户,只有两家没有领到,一是孙发明家,一是李忠家。这时候李忠家的正在辱骂李忠道:“这多少年来,全村人都跟着大队长,谁不信任他,你可好,一心一意跟着孙发明,人家孙发明在煤矿跟着老梁也是吃香的喝辣的,再看你,什么都得不到,你信任的孙发明也将你抛弃了吧,我看这个日子没法过了,明日我就带着孩子上娘家去。生得受人家白眼,全村三十户人家,就咱家与孙发明没有参与,也就是说就咱没有得到应有的分红,他们没有当着我的面说我傻,背地里早就说我们一家人都是傻蛋了。”
    “不要再说了,我早想过了,明天下午就去找大队长,他心善,一定不会抛下我们的,放心吧,将来会有你的分红,像他们一样。”
    “这还差不多,只要你诚恳请求大队长,他会体谅我们家的。”
    “嗯”,李忠答应一声,出门了,妻子问他,他说到外面走走。大队部的欢笑声传到他这儿来了,他既羡慕又妒忌,也恨自己为何没有听从大队长的劝告,相信大队长自然没有错,多少年来,他应该最了解大队长的。这雪下得足够大了,但是那里的热情还是够高,说笑声此起彼伏。李忠的耳朵痒痒的。他望了好几眼,猛然发现有个身影在大队部的远处鬼鬼祟祟,他缓缓靠近去了,走近,他还知道是孙发明。
    “为何不进去?”李忠问,还带有一点戏谑的成分。
    “我才懒得过问,这一年来,我赚得比他们多得多,我才不在乎他们的分红呢。”孙发明嘴角因为撇得过长,上面沾染白雪了,孙发明赶忙擦拭去。
    “侯宅子煤矿算做你的一部分,是用咱们村三亩二分地换来的,是吗?”李忠有些怒不可遏了。
    “你不懂,那是叫‘股份’,也可以说煤矿确实有我的一部分。”孙发明有些沾沾自喜。
    “我在问你是不是你将三亩二分地转让给了老梁,换取了侯宅子煤矿的那部分米所谓的什么‘股份’?”
    “是的,又怎样!”面对李忠的怒火中烧,孙发明反而承认了,他取笑李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笑道,“你想投靠他们眼中所谓的神圣的大队长,那只不过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而已,我做任何坏事我都敢承认,他敢吗,你以为他十全十美,那是屁话,这饭馆无非是他赚取金钱的一种方式,和我参与煤矿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怎能一样!”
    “就是一样!”
    “你这个狗东西,我当初为何要跟着你混,加入什么‘造反派’,害了大队长,害了村民。”
    “是的,我是狗东西,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想想当初,你的一拳头打在大队长的脸上那血沾满了他的脸庞,我看了都揪心,哪想到你如此心狠手辣,现在人家有钱了,你可好,想跟着人家混了,怎么可能!”说吧,孙发明笑了起来,虽然声音不大,李忠听到感到很恐怖,他好后悔当初自己的所作所为,当初他像中了魔一样,他喜欢乱,像个武夫被人摆布。
    “不!”他一把抓住了孙发明推倒在地上了,李忠也就是想给他点颜色看看,他算出气了,转身要走。孙发明也不示弱捡起地上一块砖头硬生生地砸在李忠头上,顿时鲜血流了出来。李忠惨叫一声,这一声刺破了雪白的世界,惊醒了正在大队部欢笑的村民,大队长首先听到的,他问什么声音,身旁刘老头说哪里什么声音。最外层的村民有手脚麻利地早就跑了出去了,回来后说有人打架了。大队长闻听不好,带人赶忙赶去,只见李忠趟在雪地里,他望着眼前的大队长了,借着雪光,他低声给大队长道歉,说,对不起,大队长!随后,昏死过去。大队长一看不好,赶忙命人带他去医院,他想到刘经书的汽车。也巧,刘经书来了,他说这就将汽车开过来。
    众人将李忠抬上了汽车,大队长跟随。还没有到医院,李忠就醒过来了,但是血还在流着,刚才在村里的时候,有人送来了毛巾包裹着头部,很快,毛巾也染红了。李忠想说话,大队长不让他说,他不停安慰李忠,李忠眼角流出了泪水,瞬间与血水融在一起了。进入手术室,外面空荡荡的,加之黑夜,更显得阴森可怖。
    “大队长,不要担心,我注意到了李忠的伤情,没有大碍的,只不过头皮被什么东西划破了,上不到脑颅。”刘经书安慰大队长了。但是,大队长还是担心。从里面出来一个医生,大队长赶忙走上前询问,医生说没有大碍,清洗伤口,巴扎一下,不用住院治疗。
    医生如此之说,大队长的心才放下,紧缩的眉宇舒展开了。很快,手术室的门开了,李忠从里面走出来了。脑袋上缠着绷带像从前线回来的伤病,大队长看后笑了,但是这笑很快僵持住了,因为他想到了弟弟小义,这段时间他长期忙于生意,竟然将小义望之脑后了,他感觉自己很绝情。舒展的眉头又紧缩起来。李忠感到奇怪,刚才大队长还很高兴,这一会又不高兴了。难道他不希望他能好起来,或者说活着?他问大队长,大队长说想起小义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李忠这才明白。他说小义吉人天相,做什么都不会有问题的。他哪里知道小义又上了战场。
    汽车在向小李庄行进,路上不要说汽车,连人影都没有。他们路过候宅村占领他们的一亩六分地了,李忠说这是孙发明所为。大队长问怎么回事?李忠说这块送给了老梁,换来了他在候宅子煤矿的“股份”,他脑子还算清楚,记得孙发明所说的这个词来了。因为不熟悉,他记了好几遍。
    “我说呢,老梁建造的如此快速,他们在这里开一家饭馆,生意上自然也差不了。”
    “不,大队长,目前来看,这里还不行,毕竟来来往往的人不多,这里距离城区太远,又没有厂矿企业,即便有,早就拆除了,靠近农村较劲,可是农村人谁会去饭馆吃饭,这不明白着要折本吗?”
    大队长觉得刘经书说话有道理,他问剩下的这一亩六分地适合做什么,刘经书说现在做什么都不合适,等几年之后,在这块土地上建造一个大型加油站,生意自然会比饭馆赚钱。
    “加油站?给谁加油?”
    “汽车必将进入家庭,我想不用十年时间就可以见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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