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狱事件在社会上引起的轩然大波,终于在电视台不间断地播报进展的不懈努力下渐渐平息。安锦大夫在被乔臻劝说成功,躲在家里的三天之后,是说什么也坐不住了,如果只是通过可视电话了解她的病人的情况,根本没法安抚她那责任心超强的人格自尊。安锦不顾女儿和丈夫的阻拦,冲出门去上班了,只是包里,多放了几个乔臻给她准备的防狼喷雾、电击器还有一块用布包着的砖头。乔臻反复打电话给上级,询问事件进展,而那接电话的女人,只是透露还有两人在逃,别的什么也问不出来。乔臻暗忖,这世界可并不像电视上说的,那么太平就是了,自己也得回研究所工作,就只有叮嘱乔淑雅,好好请假,别去上学了,躲在家里,一定要关紧家门,不能出去。
    这长长的一天,累死累活,终于到了晚上,安锦大夫一如既往,又加班了。何况三天不在科室里,大小事情,又得一一过问一遍,检查病历,加上向主任汇病人的情况,还有自己请假的缘由,千头万绪的,这天回到家都快夜里十点了。街道都是黑魆魆的,单人快车只能送到外面的快速交通路上,步行回家还有一小段路。走在小区的小马路上,路灯如鬼火般蓝莹莹、绿洼洼,只能摒弃杂念,加快脚步,努力往家里赶。心理焦灼一片,不会烧菜的丈夫,不知道又弄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杂烩给女儿吃,一再叮嘱女儿长身体的时候,营养要均衡,可是那生活能力约等于零的理工男,哦,不对,完全是个负数!乔臻所坚持的谬论,却是只要煮熟,都是有营养的荒唐歪理,自己的女儿,有时为了不至于饿死,又把肉麻当有趣地哄着她老爸,和自己对着干,想想也是荒唐加温馨的奇妙感觉。其实乔淑雅这机灵鬼,是最好老爸信心爆棚,然后胡乱弄出来的东西实在恶心透顶,连乔臻自己都难以下咽的时候,就可以叫外卖,真是情商超高、智商爆表,坏透了天去了。
    “安锦——”路边草丛里,传来一声低低的男人的声音。
    简直吓一大跳,安锦大夫警觉地向那低矮灌木望去,一个黑乎乎的人影,躲在半人多高的玳玳树后,“谁?谁叫我?不出声的话我就要喊了!”并下意识地往前面三岔路口的电线杆上的探头望去,估摸着自己在监视探头覆盖之下,稍微喘口气,左手往包中摸去,先把防狼电击器攥在手里,又把装着砖头的包,紧握在右手中,心中略定。
    “别喊,是我,沈旷。”那人影却一动不动,并不往路灯下移出来,似乎胆怯得很,只为了能引起安锦大夫的注意,仍旧不适合暴露自己的样子。
    “沈旷?你……不是……还在监狱里吗……”安锦下意识地往四周张望,突然一下子明白了,沈旷是前两天监狱暴动的越狱分子?居然逃到了我们小区里来了?“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无处可去,刚刚,跑出来……你和乔臻家,是,距离最近的,我想着,就朝你们这里来了,你得帮帮我。”沈旷抖抖索索地说话,眼泪却不经意地已经爬满了那脏兮兮的脸孔,虽极力地控制着自己情绪,但真是怕自己会情不自禁地冲出来,跪地匍匐,抱着安锦的大腿痛哭流涕的,不过现在这时代,道路、小区,探头密布,稍不小心,暴露了行踪,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你为什么要越狱,你那问题并不严重,也就五年时间就出来了。”安锦也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努力安抚着对方,而自己,惊吓之下,若不是自己努力控制着身体,怕是都要筛糠一般地抖起来了。
    黑暗中,看那个影子,擦擦眼泪,“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我有事和乔臻商量,你得想办法把我弄回你家去。”沈旷开始冷静下来,明白现在说这些没有用,只有先找乔臻,这可能的知情人,商量出一个对策才行。而且乔臻是自己的发小,交情是从小学就开始,一直玩到大,而安锦,是他们两人的高中同学,两人一起争先恐后地追求过安锦,所以求助于他们夫妻俩,不虞会走漏风声。
    “你开什么玩笑,窝藏罪犯,就算你是我老同学,这事我可做不来,我们家老乔也不会的。”安锦大夫听清了这几句话,就被沈旷这突兀的要求吓了一跳,直言拒绝。但又仔细咀嚼一下,稍稍回味出来,这个沈旷,头脑思路还是清楚的,即便这逃亡途中,来找自己和老乔,也是唯一值得一试的对策了……想想看,为了不连累家里人,还真的不能回家,只能来找自己和老乔,这多年的老朋友了。啊,呸!我家还有淑雅,我们的小公主要保护好!这个一肚子坏水儿的家伙!但是当初,谁叫他家里有两个孩子要养活呢,现在世事艰难,养活一个孩子都已经万分不易了,终于还是铤而走险,动了单位流动资金的念头,悲剧啊。
    “我求你了,你就和老乔说,莴苣、荸荠,都和这事有关,他会想办法帮我的,我明天再来找你们,我先躲起来了,你们得快,我真的撑不住了。”沈旷连珠炮似的说着,然后就忍不住,又热泪夺眶而出,“你们真的得帮我,我也是生活所迫,才走上这条路的……嘤嘤嘤……可这越狱的事情,绝对是一个阴谋,我也是误打误撞,跟着跑出来的……”说完,七尺男儿,只是无言垂泪,弓着的背,一个缩小了好几分的身形,简直就像老去了几十岁一般——那还是自己认识的沈旷吗?而黑暗里,沈旷只得低低叹息一声,黯然地转身离开,在绿化带里摸索着爬行,从一个下水道井盖口爬了下去。
    安锦一时怔楞,还站在原地,颠过来倒过去反复回忆,怎么咀嚼都无法想清楚刚才一分钟里传递过来的这么多的信息——沈旷?朝自己求救?说老乔能救他,莴苣、荸荠?这又是什么,这些蔬菜对他们来说象征着什么?自己对这个老同学也越来越不了解了,而且,在他们武器所工作过的人,都会变得这么神神叨叨的?自己家的老乔,也是在家说话越来越少,可千万不能跟这沈旷一样走上歧路才好,我得赶紧回去!安锦大夫横下一条心,把高跟鞋踩得咯噔咯噔的响,快步往家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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