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说到薛蟠,虽说是家中独子,在薛父面前却没薛宝钗得宠,就是使唤几个奴才也没薛宝钗得心应手,虽不至于被个奴才看轻,但兄妹一起吩咐事情之时,自来都是先紧着薛宝钗,当然薛蟠是浑不在意,但薛父一旁看着,却有些不满,只觉得自己这个儿子是一点气势也无,空长了脑子,想要亲自管教,偏薛姨妈哭哭啼啼的闹腾,愣是把孩子惯的不成样子,对待薛蟠这个儿子,薛父本身也没多少耐性,薛蟠只要一句话说的不合他的心意,少不得咆哮几句,这日积月累,竟是见着薛蟠就要训上几句,也不管他做错事没做错事儿。

    因着瞧不上薛蟠,又有个聪慧的女儿,这不,薛父专心培养起薛宝钗来,希望她有朝一日,入了宫,给薛家改头换面,至于薛蟠,这个儿子已经不成用了,只希望日后能生几个好孙子出来。

    因薛父经常抬高宝钗贬低薛蟠,这薛姨妈对自己的闺女也有了几分不满,若不是后来有了那么个奇贵的命格,只怕那好感要一直坏下去。就是如今这般也是希望闺女日后能帮衬儿子。

    因着薛蟠一直被薛父嫌弃,陡然有个喜欢自个儿儿子的人,而且还是这荣国府的超品诰命夫人,薛姨妈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也不跟王夫人夸赞自个儿闺女,立即将话题转到薛蟠身上,激动道,“还是老夫人见多识广,晓得蟠儿的性子,不是我这当母亲的自夸,实在是蟠儿真正是个好的,虽说读书不行,但说到孝顺,整个金陵城都找不到几个比的上我家蟠儿的,我但凡有点小痛小痒的,这孩子饭都不吃陪着我,我这心别提多熨贴了。只是他老子是个狠的,对待蟠儿非打即骂,还道我慈母多败儿,我这心别提多难受了。”

    刘姥姥听了笑道,“这做父亲的可不都这样,我家那二儿子,对着宝玉也是一口一个孽障的,只唬的宝玉见着他爹跟见了老虎似的,别提多可怜了。他们啊,也都是为了子孙好,望子成才。”刘姥姥可是晓得薛蟠上辈子犯的错事的,虽说这辈子还是干干净净的小胖墩儿,但谁晓得哪天不糊涂,又做错事儿,如今有他老子管教着也是好的,因而刘姥姥这般说话。

    薛姨妈想想也是,只是到底心疼儿子,叹道,“老夫人说的话在理,我也不是不通人情的,还能不晓得老爷的心思,只是我膝下就这么一个独苗苗,虽说读书不成,但那性子人品也是好的,老爷为了儿子好管教儿子,我还真能拦着不成,只是老爷也实在是过了些,不过是几件小事儿,就对着蟠儿又骂又打的,我这当娘的能不心疼。”

    说到这个,王夫人也有话说了,如此,两姐妹一块儿抱怨自家夫君对儿子太过严厉云云,刘姥姥一旁听着,也觉得好玩的很。

    几个姑娘不耐烦听这些,刚起头的时候就被刘姥姥打发去隔壁厢房说话,左边厢房里,几个姑娘亲亲热热的坐在一块儿,贾宝玉屁股都没挨在板凳上,左边妹妹右边姐姐,忙的好不欢喜,之前听了薛宝钗那金锁的来历,贾宝玉顿时稀奇的很,要看看薛宝钗的金锁,薛宝钗自是不肯,这女儿家的玩意哪能随意拿出来,且这金锁放在衣服里头,若拿出来还得解开衣襟,在这么多人面前这般做,她成了什么了,再者,她本就看不上宝玉,更是不愿将金锁拿给他看。

    薛宝钗心中不满,只是她做惯了好人,又头次来荣国府做客,晓得这个表弟很得家人稀罕,也不能将人得罪死了,只一脸温婉的坐那儿,轻声笑道,“却是不巧,今日来的匆忙,倒是没带着过来。”

    宝玉听了,果然大失所望,不过见着如花似玉的宝姐姐,这失望也不过转瞬即逝,反而乐颠颠的跑在薛宝钗身边道,“好姐姐,既如此,赶明儿可得给我看上一看。”

    薛宝钗还是头次遇着宝玉这般的男子,瞧他生的也钟秀的很,怎么说话做事这般稚气,只敷衍道,“自然如此,不说我那俗物,之前在家常听人说,表弟的玉来历不凡,今日倒是我看看,如何。”

    宝玉哪有不应的,连忙将玉解了下来,亲自送到薛宝钗手中,难免碰着薛宝钗的手,若是旁人,早就松开手,道几声失礼,偏宝玉自来与众不同,只觉得自己刚开仿佛碰到一块软嫩的豆腐,着实舒服,心道,怪道常人都说,女人是水做的骨肉,这般想着,竟是直接拿着薛宝钗的手不放,人也痴痴呆呆的,不说话,神思也不知飘向何处。

    薛宝钗纵然再好的性子,这会儿也有些恼了,她也是金枝玉叶娇养着长大,又因着生的貌美,心气也比一般人高些,这会儿被自己看不上眼的人握着自己的手,焉能不羞怒,直接将手抽出来,站起身道,“几位妹妹,咱们出来多时,是时候回去看看老夫人他们了。”

    贾宝玉这会儿还不晓得自己惹恼了宝姐姐,心里还在感慨男女的不同,只恨的自己没托生成个女儿,也能跟几位姐妹同吃同住。

    林黛玉等人也觉得宝玉失礼,连忙帮着宝钗将宝玉隔了开来,几个姑娘在前头亲亲热热走着,只宝玉在后头双窜下跳,不是林妹妹就是宝姐姐的。

    贾探春怕薛宝钗心里不痛快,忙道,“宝姐姐莫恼,我这二哥哥就是这般,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去年林姐姐来的时候,也闹了一通,待你相处久了就知道了。”

    林黛玉身边时刻跟着林如海送来的教养嬷嬷,宝玉吃了不少跟头,还被他老子棍棒打过,因此日子久了,宝玉也晓得不能招惹林妹妹,只能心里嘟囔几句,什么好好的妹妹被两个死鱼眼婆子管着,白白糟蹋了女儿家的身份。

    好在也就宝玉这么一个小插曲,几个姑娘家玩得好的很,回程的时候,薛宝钗倒是跟薛姨妈感慨道,“没想到荣国府的老夫人是这等和善仁慈的人。”

    “可不是,我就道你哥哥是个好的,偏你老子不信,如今老夫人都这般说了,今晚我可得跟你老子念叨念叨。”薛姨妈这心思愣是给了八分给薛蟠,见闺女说起老夫人,自是跟着夸道。

    等薛家众人在京城薛父安定下来,薛父招了薛宝钗去了书房,问她今日在贾府如何,自己如何,那贾府又如何。

    薛宝钗一一作答,又将宝玉之举说了出来,同时也将王夫人的打算一一道理,薛父听了冷哼一声道,“我儿,你且好生看着,你那姨妈不是个好东西。如今你也打了,为夫也不再瞒你。”接着将当年王夫人暗中手段全部告知。

    薛宝钗听了又惊又怒,差点自己就没了父亲,若真没了父亲,那薛家的万贯家财还不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那母亲可知道。”若是知道,自己还能与那王夫人这般亲昵。

    “你娘性子冲动,又藏不住事儿,自然不能告知你母亲,四大家族只咱们薛家一脉最弱,说的好听是四大家族,其实不过是另外三家的钱袋子,你道咱薛家族人这般多,真的就一个成器的没有,呵呵,不过是另外三家害怕咱们薛家有了实权,不肯再做他们的钱袋子,故意打压罢了。”说到这个,薛父心中就恨,当年他小的时候,还记得另外三家的管事是如何跟他们薛府伸手要银子的,可是后来他参加科考,花了那么些银子打点,愣是一点用处也无,后来还是无意中知晓,却是贾王史三家故意让他落榜,然后甘愿做那钱袋子。

    薛父与薛宝钗说那前因后果,自是引起宝钗的不满,同时越发心疼起自己的父亲来,发誓要好好的孝顺自己的父亲,自己也要努力,改换薛府门楣。

    薛父见宝钗如此,自是老怀安慰,而后道,“钗儿,今日可有见着林姑娘了。”

    薛父自然不是白白上京,一来为了儿女前程,二来,入了京,贵人多,有些人也得收敛些。

    想到林黛玉,纵是心高气傲的薛宝钗也不得不夸赞几句,不论模样才华与自己不相上下,而自己却没她那般好的家世。

    薛父听了,点头道,“那林姑娘身世清贵,你要与之相交一二,你入宫的打算,为父暂时瞒着,不然,只怕又会有人从中作梗,要知道,那宫里,还有位贾娘娘呢。”

    薛父不是薛姨妈,做事自然周密有章法,其实自打他查到林如海也曾被王夫人坑害过后,就私下与林如海搭上了线,若不是林如海建议他入京城,这会儿他还在金陵死守着呢。

    虽说为了来京城,浪费了不少银子,只是有得有失,这些银子,他还是不放在心上的。只是没想到贾府大老爷倒是立了起来,而那老夫人也不似之前偏袒二房。

    如此甚好,他可得好好想想,如何回报他这个姨妹。

    第五十章

    那头,薛父想着如何报复王夫人,这头,王夫人却想着如何跟薛府结成亲家,想着薛府的万贯家财,王夫人就激动的一夜睡不着,翻来覆去想的都是薛姨妈跟薛宝钗那一头的首饰,那成色款式一看就是今年最时兴的,果然不愧是皇商薛家,家底就是深厚。哪像她,如今做点什么都得精打细算,而且也不能跟之前一般放印子钱,少了这生钱的好当,这二房的日子过的是越发捉襟见肘了,想此,王夫人这心里就有些酸酸的,又想着她跟薛姨妈姐妹不过相差两岁,与自个儿姐姐一比,反倒衬得她年长几岁似的,且她那姐姐上午公婆孝敬,做啥全凭心意,一人当家做主,何等自在,早知如此,当年她何苦百般周折,不过随即一想,那薛府再富贵又如何,不过是个皇商,说的好听叫皇商,实际上不还是个商户,万贯家财,守不住还不是没用。

    王夫人一会儿得意,一会儿又是嫉妒,最后竟得出两个结论,她如今这不畅快,不过是三个该死之人没死罢了,一是那荣国府老夫人,总是压着她,如今更是偏心大房,将他们二房草草打发出来,二是那林如海没有死在任上,不然,林黛玉那个小蹄子还不是任她揉搓,哪里能有这般好日子过,她勾勾手指,就能让人用唾沫星子淹死那小蹄子,瞧她那模样,跟她那早逝的母亲似的,一看就是个薄命,亏老夫人还放在心里。三恨她那姐夫都病成那样了,竟然又活了过来,若真跟她想的那样,就她姐姐那样的人,还不是她说什么是什么。

    因着事情的进展跟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王夫人只觉得心里懊恼的很,暗暗捶了下床沿,却是更加睡不着了,等回过神来,竟是大天亮了。

    这分府出来也就这点好,不用天天去老夫人跟前晨昏定省,只要初一十五还有吉日过去则可。

    且不说王夫人见薛府入京,动了何种心思,只说贾赦为了贾府前程,果然身背荆棘,去了百里书院,见他大舅子。几个舅子,也就大舅子还在京城,其他几个虽说外放,但是官是一步步做大,且宋府深谙谨慎低调之道,在外名声也好的很。

    贾赦的大舅子乃百里书院院长,虽不为官,但其名声却比一般当官的要好上学多,皆因他一连教了三个探花出来,进士更是不知几许,在文人圈里,颇受尊敬。

    这日,贾府身负荆棘上了百里书院,却是连大门都没入,自是见不到宋院长,倒是宋院长知道贾赦来了书院,冷着脸让书童将贾赦行过的路全部清洗一遍。

    宋府与贾府的恩怨,却是一点消融的迹象也无。

    贾赦早先就不是个要面子的主,如今通晓事故,更是自然而然变得能屈能伸起来,且他心里也明白,的确是他之前糊涂无能,也是他贾府愧对宋府,宋院长这般待他也无可厚非。

    如此,贾赦日日披着荆棘拜访宋院长,不管风吹雨打,也不管宋院长招不招见。其虔诚倒跟那上山拜佛之人有的一比。

    因着贾赦每日拜访,那百里书院的阶梯门廊都比往日干净许多,若是贾赦再来,只怕那青石板路都要薄了一层。

    最后,宋院长还是见了贾赦,时隔一个月,并不是被贾赦的虔诚打动,而是如今贾赦负荆请罪之事闹的满京城沸沸扬扬,他不得不见。

    因是被流言架着见贾赦,宋院长这心情越发不好,等见到贾赦真人后,不待他说话,直接冷声道,“见到老夫,可以走了。”却是连查都没奉上一杯。

    见着宋院长,贾赦只觉羞愧难当,浑身都在颤抖,胸中的愧疚更是多的让他不知如何说起,只能讷讷道,“大兄,不知能不能让我前去祭拜岳父岳母一二。”

    想想这么些年,他还真的没去祭拜过岳父岳母,也不怪宋家人厌恶他至此。

    “呵呵,贾大人说笑了,您身份尊贵,哪能劳您大驾。还是快快回去吧。”宋院长深吸好几口气才忍住掐死贾赦的冲动,背着身子冷哼道。

    没想到,这贾赦临到老了,倒是晓得自己错了,可惜晚了,今生,若是不报了贾府羞辱之仇,他死后,哪有颜面见父母妹妹。

    不对,那贾府之人自来自大狂妄,哪里会晓得自己错了,不然也不会一错就是十几年,怕是知晓他背后的手段,心里害怕,特来讨饶来了,倒是比之前多了几分心思,只可惜,知道的也晚了。

    宋院长心里冷哼连连,贾赦却是词穷到不知如何为自己辩解,且他也的确是罪有应得,如今能做的,只是恕罪罢了。

    “大兄,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往日糊涂才酿成大错,我亦不奢求大兄的原谅,只盼着大兄给我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让我能为自己的过错恕那一二分的罪尽够了。”贾赦沙哑着嗓音道。

    “恕罪,呵,若你能在我父母坟前自刎,我就能原谅你,这贾宋两府的恩怨也能一笔勾销。”宋院长冷笑道。

    听了此话,贾赦也愣了,他虽知道自己错了,但并不觉得自己需要以命解恩仇,而且当年之事,也不完全是他一人的错。

    见贾赦愣神的模样,宋院长冷笑出门,心里对那贾赦却是越发厌恶。

    想着这般污浊的竟然污了他这圣人门第,越发觉得恶心,让人将贾赦请了出去,而后洒水打扫三遍才觉得舒服不少。

    等贾赦筋疲力竭的回了荣国府,那头早有小厮守在大门旁,见了贾赦的身影,就道,“大爷,您可回来了,老夫人让您一回来就去荣禧堂,奴才瞧着,老夫人那儿仿佛不大好。”

    贾赦疾步走到荣禧堂,几个姑娘都在安慰不知为何伤心的老夫人,等见了贾赦,都求助的看着他,希望他能开解一二,几个姑娘见老夫人伤心难受,自是跟着哭了一场,各个都红鼻子红眼睛的。

    让丫鬟服侍几位姑娘退下,刘姥姥方才问道,“老大,你可是去了宋府?”

    贾赦负荆请罪之事闹的这般大,时间也这般长,刘姥姥不可能不知道,只不过知道的有点晚罢了。

    见刘姥姥这般问,贾赦却是不知道如何回答了,只因老夫人历来不喜欢宋府,且贾宋两家弄到如今这般地步,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老夫人当年的咄咄逼人,不然何至于此。因而贾赦想着,老夫人这般问他,是不是不满他向宋府认罪。若是为此,他是不得不违背老夫人的心意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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