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伏胥上神这位师父的特别关心下,不但让我在其份内的道法课上忍瞌睡忍得糟心,其余所有课目他也要来霸道恶劣的插一脚,将我管得紧。

    这几日我过得规规矩矩兢兢业业,远远比不得我在青阎山胡闹那段日子来的潇洒痛快,彼时我还是排行第十的弟子,时常同三师兄卜元以欺负十三师弟为乐。

    我的这位十三师弟喻帛的为人,很是虚伪!此番惨痛打压后得出的感受,还要从他几百年前入学那时开始说起。

    十三师弟进青阎山比我和三师兄晚了好几百年,初见时,看着很是规矩听话,不似我和卜元那般桀骜猖狂。只是没想到几天之后,他便大大颠覆了我对他的印象,简直令我对他刮目相看!因为每次我与卜元师兄私下里吐槽道法课佛法课的百无聊赖时,他都兴致勃勃的来参一脚,条理还甚是清晰,上课我们传纸条讲小话时他也积极的主动帮我们打掩护,后来更是直接参与了进来,于是我觉得他这人还是很有趣的。

    就在我们逐渐熟络之后,师父桑离大概也把他划到差生一类。一日我们三个在他佛法课传纸条,就午饭吃什么这个事情谈论得热火朝天,无奈被他抓个正着。需知我这师父最大的爱好便是逮机会叫差生起来回答问题,再翻来覆去覆去翻来的训一番话。这次他又兴高采烈的让我起来,我自然是一句话也憋不出来。谁知那日师父心情甚佳,打破了一堂课只叫一名弟子起来的常规,又叫了喻帛。想到有人同我一起挨训分担唠叨,我大感欣喜。殊不知喻帛一开口,又让我对他的印象大大的颠覆一次!他常说佛法无聊,论起来那叫一个滔滔不绝,那叫一个一泻千里!

    师父愣了愣,我也愣了愣。

    不过好在那次我也少听了顿唠叨。

    自此之后,喻帛在佛法课上出风头的劲儿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每次我被师父叫起来,他必要主动请缨同师父探讨一番,测试成绩也是好得让我们咬牙切齿。虽然这样一来师父每次都欣慰得没空教训我,但我伙同卜元师兄不约而同的认为喻帛他为人虚伪,甚至觉得他是师父派来的奸细,想让我们在课堂上羞得无地自容!好在我们坚强,心里承受能力不错。

    日子一长,我们便开始渐渐疏远喻帛师弟,继而开始戏弄欺负他。

    如今到了督蒙山,再没有人同我闹了,一时觉得有些惆怅。这日,吊儿郎当的五师兄牧莘约我课毕后下山,孤独的我便欣欣然应了。

    我的这位五师兄的为人,很值得提一提。每次早上的道法课都会迟到,让我羡慕得紧!我也是个极爱睡懒觉的人,以前也是隔三差五的迟到,每十天两日的公休更是不到午时绝不起床。但现在每日第一堂课都是伏胥上神的,我既要早起又要坚持不打瞌睡,很是苦逼。每次大师兄上完道法课精力都充沛得如打了鸡血般,我却像霜打的茄子。

    凡界如今正是阳春三月的景致,满山的桃花开得很是烂漫,万里晴空下,如粉云般蒸腾而上。我同牧莘师兄一番吃喝玩乐斗鸡走狗后,信步闲逛,不知何时已走至一马厩旁。牧莘望着一溜油光水亮的马匹,提议道:“今日这里景致不错,我们一道骑马去趟郊外散步如何?”

    我一听,来了兴致,挑眉道:“散步无趣得很!不如就比比我们俩谁挑的马跑得快些,怎样?”

    牧莘眼睛清亮,笑道:“赛马?可敢定个赌注?”

    “赌什么?”我挑着马匹的空挡回答。

    “你若是输了,下次饭钱由你付。”

    这简单,“若是我赢了呢?”

    牧莘把玩着拇指上温润的白玉扳指,笑得一脸邪气,缓缓道:“不会。”

    我哼了一声,迅速抢来一匹骏马跃身跳上冲往前方,闻得他一句:“若是我输了,以后的饭钱酒钱全都该我付。”

    我就喜欢这样大方的个性。

    谁知这位三师兄也不是个好惹的主,不仅面相风流做派风流骑起马来更是像风一样,很快就赶上来从我身边流过。我年少气盛,哪里愿意落了下风,卯足了劲开始追。

    此时天已微微暗了下来,道路看得不甚清澈,加上牧莘那匹骏马打了鸡血般跑得卖力非常,渐渐的就将我远远甩在后面,寻不见他的踪影。

    我心中略不服气,胡乱挑个方向乱跑,却倒霉催的闯进一个幽深的竹林。

    如今我这四面楚竹的情况,委实让人心烦。在我看来,这四海八荒中,竹林最特么容易迷路,那一棵棵竹子都像孪生兄弟般长一个模样!

    我无计可施,胡乱叫了师兄几声,自是没人应。正当我踌躇又心烦之时,气得捏诀要将这片竹林尽数砍了之时,却看到了他。

    只见竹林上空那方黛灰色的天空猛然被一片幽幽青光点亮,在那团缭绕弥漫的瑞气中,隐隐约约浮现着瓷白光滑的衣袂料子,须臾间,那匿蒸腾青光下的颀长身影便带着疾风扑向我这方土地。

    那瑞光将整个竹林的活物震得发不出丝毫声响,叽喳返巢的禽类也刹时停住!在这中静谧中,伏胥从那巨无霸脊背上飘然降落,带起的风卷起一地落叶,不偏不倚的落在我胯.下这马背上。

    此刻天边悬了一钩弯月,星辰闪闪,伏胥一袭白瓷色的袍子缀上星光,衬得那双眉眼愈发幽深,混着他嘴角浅浅笑意,看得我脑中一阵虚幻感。

    他掀动双唇,吐在我耳边的声音像是在呓语:“葵倾,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砍竹子了,让我一顿好找。”

    伏胥的气息弄得我耳朵发痒,急忙在马上俯着身子离他远些,震惊道:“师父怎么把乔冉她三叔西海龙王给骑来了?”

    我望着停在伏胥身后那巨无霸,没错,是龙,龙,龙!记得乔冉乃东海红色龙王的闺女,他三叔便是西海那青幽幽的龙王敖景了!

    只是不知为何,当我虔诚震惊的问出这番话时,那看起来比东海龙王不知霸气多少倍的巨无霸似乎用异样的眼光瞟了我一眼。

    “这并不是西海龙王,乃是苍龙眦缶。”伏胥此刻正坐在我身后,那浑厚有力的低沉音色在我耳边心尖环绕着。

    天之四圣,东宫青龙,西面白虎,南方朱雀,北星玄武。我虽学术不精,但毕竟在仙山上耳提面命的灌了那么几百年,基础中的基础还是知道的。这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是远古时期父神母神留下四大神兽,本是我道家用来调阴阳、避邪魔的圣物。

    犹记书中,乃是此般描摹这青龙眦缶的:东方龙角亢之精,吐云郁气,喊雷发声,飞翔八极,周游四冥,来立吾左。此外,还有一说法:青龙者,东方甲乙木水银也,澄之不情,搅之不浊,近不可取,远不可舍,潜藏变化无尽,故言龙也。

    这神兽眦缶,牛逼。

    将它当作交通工具骑……骑下凡的伏胥,更是牛逼。

    知道那巨无霸的身份后,我当然知道它和那西海龙王根本不可同日而语!是以,这才明白了它在听我将自己认错后,为何会对我投来那蔑视傻逼的眼神。

    我惊得发愣,道:“师父,今日在怎么如此大动干戈?”

    其实我想问的是,你是故意拿出这装备来显摆的么?

    “知道我的葵倾又迷路了,来将你带出去。召这眦缶来,不过图它快些罢了。”伏胥气息沉缓,语罢又将我一把捞起轻轻贴着他的胸膛坐好,笑道:“你要砍竹子玩,丘于山那位竹子小妖的树随你砍,怎么跑得这样远?”

    咋又提这茬儿。。。

    我干笑两声,说起与牧莘赛马之事缓解尴尬,伏胥听完轻轻一笑,将手上的折扇递给我,我不明所以接过来随手打开,却只见一片白面,之上不着点墨,正欲问个所以然,伏胥却双手环过我的腰,握着我牵缰绳的手驾起马来!

    骏马霎时朝天嘶吼一声,脚下旋即生出疾风,激起一阵纷飞的尘土,将我额前的碎发吹得杂乱非常。

    我在马背上心神恍惚,待伏胥入市集慢下来时,我方镇定心神,沉思道:“唔,那家马厩里定都是母马,见着俊俏的公子哥才这般卖力尽职,难怪我比不过牧莘师兄。”

    伏胥眼角满是笑意,将头磕在我肩膀上,缓缓道:“葵倾,你觉得本上神同你的牧莘师兄,谁更俊朗?嗯?”

    我他被这没头没脑的举动和言语惊了一惊,吓得翻身一跳下马,没有答话。伏胥浅浅笑着看我,“可是害羞了?”

    我讪讪开口:“哪里来害羞一说,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弟子只是觉得师父大抵喝醉了,下马让您老人家坐得舒坦些罢了。”

    伏胥听完又快速的一把将我捞上马坐在他前面,笑道:“哪里醉了,我这四万多年来头一次这么清醒。若是想让我舒坦些,那就乖乖坐着。”

    毕竟天色已晚,市集只三三两两的路过几个路人,略显安静。天边偶尔送上一阵徐徐微风,带来几丝淡雅花香。虽是宜人的夜色,我却在这缓缓前行的马背上很是不适。

    需知此时伏胥坐在我身后,他极为有力的心跳声像是贴在我背上般,震得我背脊发凉。当看到那家马厩赫然出现在眼前时,我急忙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兴奋道:“师父,弟子和你骑的马正是在这里偷的!”

    ……

    同伏胥一起乘那青龙眦缶回督蒙山时,我激动难耐,只想火速跑回北荒,将这一壮举告知三哥,毕竟这是一件值得骄傲且牛逼的故事。

    此刻月牙已斜斜的坠在天边,却还是清亮,衬着凡界万家灯火点点,愈显影绰朦胧,颇有些雅致。

    这般景色,伏胥却说了句非常没有情趣的一句话,“葵倾,你将我丘于山竹林砍了大半,这笔帐怎么算?”

    呵呵。

    亏他年纪这么大了还记着这些芝麻小事儿,不容易啊不容易。我心中暗暗唏嘘后木然回答:“师父,您老可记得刚在凡界与我说过,您丘于山的竹子随弟子砍这事儿?”

    伏胥肃然道:“本上神没你想的那么老!说过的话自然记得!竹子随你砍,只要帮我栽了补上就好了。”

    “啊?!”我讶然。

    “那里的竹子,共有四万五千八百一十二根。”

    我目瞪口呆的开口:“师父,你竟无聊成这样,日日数竹子。”

    “这四万五千八百一十二年以来,我亲手每年种下一棵,当然记得。”伏胥说完,轻柔的捋这我的头发。那眉目间的情绪,我怎么也读不懂。

    我感叹:“一年一棵,师父你挺懒的。”

    伏胥脸色一僵,道:“既然你勤快,就去将你砍下的竹子种了补上吧!记得,不可用法术。”

    我傻了。

    虽然自己算术不好,但但但,简单除法还是难不倒我,这两万多棵树,要我忙到地老天荒吗卧槽?我急得跳起来,激动道道:“不行!”

    “又想耍赖?”

    “怎么是耍赖?谁叫师父将趁我喝醉了将我拐到那个鬼林子了?”

    伏胥自顾自说道:“公休本也无聊,那明日一早就去我的丘于山耕作吧!”

    呜呼哀哉。

    督蒙山。

    是夜,在我睡得正起劲儿时,却被一阵不依不挠的敲门声吵醒。我愤然起身,看到一脸疲惫和焦急的牧莘师兄。正欲发火,他却抢先一步开口,怒然道:“你可知我今日找了你一夜!”

    他将我吼愣住了,好一阵儿才想起白日里的事。因为被伏胥一搅和,便把与他赛马的事生生忘了干净。我缓和气氛道:“下次的酒钱我来付,师兄,早些回去歇着吧。”

    牧莘更恼,蹙眉道:“我还以为你丝毫不将与我约好的事放在心上!”

    我见矛盾升级,正欲认真开口解释,却只看到他在浓墨般的夜里留下一个暗金色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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