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我正专心致志沉醉香甜的睡梦中,三哥猛地把被子一掀,掀我一个透心凉。我昨日忙着与三哥打闹,此刻渴睡非常。睡眼惺忪拉过被子,“三哥再让我睡一会儿。”

    “那位看上你的伏胥上神来叫你起床去上课了。”

    “我可以迟到的,莫要吵我,困得很。”我拉过被子和头和脑的盖住,瓮声瓮气道。

    “葵倾,我的道法课都过去大半了。”

    “嗯。嗯?!”

    我急忙一个鲤鱼打挺儿翻起来,拢了拢被子,看到床边笑着的伏胥和三哥。

    傻了。

    只见伏胥颀长的身量着了一袭淡青色的缎子衣袍,唇角含笑,温和自若,混着窗外含着晨曦的朝霞,煞是受看。

    伏胥缓缓道:“怎么这么晚还不上山?”

    “葵宋大爷,这是你亲妹妹的闺房啊!”我看着三哥幽怨道。

    三哥笑得不可自制,“这么乱的闺房?”

    不是亲哥。

    伏胥四处瞟了瞟,也轻轻笑着,道:“葵倾,走吧,同我一起上山,你师兄们都在等我回去上课。”

    “啊?”我惊诧道。

    “开课半个多时辰了,任未见你,你大师兄又说你昨晚没回山,我便到北荒来寻你了。”

    真是认真负责细心体贴的人民教师啊。

    我头大得很,急忙收拾同他一道上山。三哥在我们将走之时,倚在宫门口笑得一脸春风,眼角眉梢都是看戏的神色,说道:“伏胥上神,还是你有制五妹的法子。”

    制你妹!

    殊不知等到了督蒙山我与伏胥一同走进课堂时,我才真真是头大。

    此时道法课基本都要结束了,众师兄疑惑万千且兴趣盎然的将我和伏胥死死望住,课室里安静得我直犯尴尬病。我讪讪笑道:“昨天从回来的路上跌了,嘿嘿,跌了,师父看我没回来,跑去看看。”

    “葵倾,你倒是告诉为师,你跌住哪里了?”伏胥凛然沉缓反问。

    我哑言,摸了摸面皮,涩然笑道:“嘿嘿,跌了头,跌了头。”

    “莫要说假话,明明就是你睡懒觉,为师去北荒唤你起床。”

    我又傻了。

    本是一句家常小话,伏胥却说得严肃正经,颇有些他在讲坛上论那令人不明觉厉又感虚无缥缈的道法时的姿态,语话轩昂,吐千丈凌云。那般正气庄严,让人忍不住跪下来拜他几拜。

    精分啊精分。

    道法课方毕,大师兄急冲冲的跑过来,一把将我到一个僻静的地方,认真的观察几番四周的情况,又几番欲言又止。

    我不耐烦的皱着眉头催促了他好几次,等不及想要抽身离开时,他才咬咬嘴唇,断断续续的开口:“师妹,我听闻,听闻昨日上神携了一名男子在青阎山设坛论道,可是真的?”

    我点点头。

    谁知大师兄乐戎又是一番欲言又止后才开口,“我……我……我还听闻那男子是……是你三哥葵宋上仙,可是真的?”

    我又点点头,因为怕他又要一番欲言又止之后才啰嗦开口,我催促他道:“大师兄你有话便快些说完,我要去茅房。”

    哪知他果然非常果断,道,“伏胥上神可有断袖之情?葵宋上仙可是喜欢上神?我与上神可是有戏?”

    哇哦。

    我资讯有点爆炸,这次我真要去茅房静静。

    ……

    话说,这伏胥上神忒爱计较。

    那次他答应描我一幅丹青,换在他道法课上略略迟到几日,大概因为直到现在我尚未让他画,他就死活不履行他的诺言,却不知我的心酸苦楚。

    需知督蒙山假日公休不似青阎那般关上一个月放出来十天,而是每一旬下山三日。于是乎这短暂的三日我很是不愿意花半天时间去他丘于山竹林中,再加上我的拖延症早已是病入膏肓,不知不觉中拖了又拖,转眼就是一个多月。

    但是我守规矩的时日一长就坚持不了耐不住性子,这一个多月时日子里,往往道法课都开讲了我还躺在床上与被子厮守。每每我迟到的清晨,每每都有伏胥上神不依不挠的敲门声,每每都要搭配一些威胁。

    有时是这样:“葵倾,你要是再不起床,为师便进来喊你。”

    或者是这样:“葵倾,你要是再不起床,为师便一直站在房门口等着。”

    再或者是这样:“葵倾,你要是再不起床,为师便将你师兄们全唤来,在你房门口教授道法课。”

    但更多的时候是这样:“葵倾,前几日天帝差人送了许多蟠桃与我,你要是再不起床,为师便分给你的师兄们了。”

    这位伏胥上神将说到做到一词贯彻得很是彻底,他真的会进房间来叫我,真的会一直站着等我,也真的会将师兄们搬来我房门前授课。只是他口中说的蟠桃之事,不甚真实,每次都只带来一个,略有些小气。但由于他这般说到做到,导致他每次对我的威胁都很是奏效,我日子也过得很是苦不堪言。

    这日公休,三哥携乔冉凡界踏青,我手边的戏折子正好翻完,我在百无聊赖中琢磨许久,觉得是时候去找伏胥还许诺他那丹青了。

    只是我今日大概因为出门没看黄历,过得很跌宕起伏激动人心。

    …………

    今日天色阴沉,水君大抵要布阵强雨下来。

    刚跃下云头,走到丘于山竹林仙障外正准备捏诀进去时,却被一名甚是美艳又温怒的女子怒喝一声,挡住去路。我甚是不解,愣过神后探了探她的元神。

    狐妖,还是只道行不浅的狐妖。

    这狐妖极是不客气的开口:“你这厮黄毛丫头是谁?为什么私闯伏胥的住所?”

    我想着这几万年来仙族同妖族关系一向和平稳定,神妖之间互相有来往实属正常。她大抵是同其他神仙一样是来拜访伏胥的,虽然她态度很差,但我今日心情不错,便非常客气的回答:“我是伏胥上神在督蒙山的弟子,此次前来,呃,乃是为了寻师父解答一些道术上的疑惑。”

    哪知这狐妖一脸怒气,皱着眉头呵斥:“你撒谎!伏胥他的宫宇从不许外人进,你区区一个小弟子他怎么会许你?”

    莫名其妙。

    我耐心的解释:“大约我是上神收的弟子,他便将进去的仙诀教与我了。”

    这狐妖更是激动,一把拉住我的袖子:“你说伏胥将进去的决教了你?我不信!”

    为了消除她的疑惑,我好心好意的捏诀进去了一次,又很体贴的跑出来,热心笑道:“你看,我没骗你吧?你想要进去吗?我教你口诀吧。”

    看她愣着不说话,以为此乃默认,正当我准备开口教她,她身后一名装扮略显奇特怪异的小妖心急的站出来,“姥姥,她定是那日同上神一道设坛的那弟子!”

    狐妖听了紧蹙眉头看着我,又为了解除她的疑惑,我出于热心的猛点头又开口:“对呀!我就是,小姑娘你眼神不错!”

    哪知此时狐妖气急败坏的抓住我衣领怒吼:“你胡说!我查过了!那日陪着的是北荒葵宋!哪里是你!”她吼完居然扒开我的外衣认真观察一番,接着吼:“你明明就是女子!”

    妈的智障。

    老子耐着性子客客气气的接待她,她居然如此不识抬举!我也恼了:“你这个妖精,真是莫名其妙!神经病一只!”吼完正欲捏诀进丘于山,却被狐妖暴跳如雷的几招拿下,三下五除二将我打晕带回了她黑漆漆阴森森的狐狸洞。

    人在江湖飘,还得道行高。

    …………

    在我醒来同这位被唤作姥姥的狐妖很不客气的交涉一番,知道整件事情的真相后,让我暗中唏嘘了许久。

    她原来是苦恋伏胥四万多年的一只老狐狸,今日又没忍住汹涌澎湃的相思之情去打扰伏胥。一如既往的碰了一鼻子灰之后还被我这个黄毛丫头很到位的刺激了一番。

    只是我年少气盛,也是个受不得气的,因为这狐狸精对我很不客气。

    她将我粗暴的捆来之后,便立刻在她潮湿阴冷的狐狸洞里,一桶凉水泼得我浑身打颤,加之我自认先前忍了她许久,心中一把肝火熊熊燃起,不顾现下对我来说非常不利的形势又刺激了她一番!

    从前我是个嘴上不饶人手上也不饶人的人,如今双手被她束住了腾不出来,口头上便愈发讨打起来,专挑让她难受的话侃,毫不客气的拿出我的看家本事胡诌踩她痛处。

    我将伏胥与我之间的小事一番添油加醋扭曲是非,说成让人脸红气她眼红的风月段子,又将伏胥对我的态度一番胡编乱造天马行空,说成骗人感动激她暴动的情深意重。

    她气得浑身乱颤,在我编到伏胥与我深情拥吻之后提出成亲这段时,更是勃然大怒,气势汹汹的几步冲到我面前,双手狠狠捏着我的肩膀咬牙切齿的怒吼:“你说谎!伏胥……伏胥他说过,他说他再也不会爱上任何人!他怎么会娶你?你在胡说!伏胥他谁也不爱!”

    我又很是到位的笑着补刀:“这样的话你也信?我的伏胥这样说,不过是用来对付你这个老妖婆痴心妄想的骚扰罢了,亏你天真!”这老妖婆的心理承受能力甚是不佳,双目已些许生出泪意,我急忙作死的火上添油:“快把本姑娘放了,我要去与他成亲!”

    此时老妖婆怒不可遏,迅猛的朝我胸前劈下一掌,劈下我葵倾这两万多年来口中吐出的第一口鲜血,有点咸,有点腥。我他妈又作死的强撑着开口:“你这个死老太婆!死妖精!要是师父知道了,定不饶你!”

    老妖婆忽然冷笑:“好啊!伏胥四万年都不愿见我一次,我到要看看他会不会来救你!也好问问他,当年说那些终身不娶谁也不会爱的话是不是真的,问他你们要成亲的事是不是真的。”

    我这番作死的话很有成效,直接导致她当下便决定,定要将我折磨三天三夜,在我半死不活后再通知伏胥,看他来不来救我。

    其实很多事情,就是一句话惹起的。但是人活一口气,憋来憋去也只是难受自己,爽了别人。还不如拼个两败俱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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