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兴城,沈逸已经等在酒店门口,他看到闻清出现便大步迎了上来,双手握住她肩膀左右打量,像是在拼命确定她好不好一样。

    闻清低声和他说着什么,廖敬清在车里注视着两人的一举一动,直到沈逸忽然将她用力拥入怀中,他的表情变了变,却最终也没有任何动作。这样反常的样子,连坐在驾座上的林平都微微愕然地看了他一眼。

    “开车。”车窗徐徐升起,却挡不住那刺眼的一幕,廖敬清合住眼,干涩的唇间只吐出这样两个字。

    车子缓缓前行,路边相拥的两人渐渐往后退去,林平看着后视镜,忍不住问:“要去医院看看吗?你看起来情况不太好。”

    “不要紧。”

    林平张了张嘴,最后也没说什么,廖敬清不是个喜欢别人多嘴的人,何况他现在似乎极不愿开口说话。

    直到他们的车彻底走远,闻清才缓缓地退开一步。沈逸眸色微暗,伸手接过她的行李,“先上去吧,这几天阿铭都急坏了,他一直在楼上等着。”

    闻清点了点头,“谢谢你们。”

    沈逸脚步微顿,像是在隐忍什么,转过头时无奈笑了笑,“我放不下你是我的事,你真的不用有任何负担。是不是廖敬清和你说了什么?”

    闻清安静回望着他,“不是,是我自己的问题。沈逸,我怀孕了。”

    沈逸神色骤变,原本那些想要解释的关于迟莉莉的话,全都一句句咽了回去。他眼底溢满了悲愤和不甘,脸上却强自微笑着,“所以呢?你想让我别在你身上再浪费时间?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闻清无言以对,沈逸忽然伸出一只手来牢牢牵住她,熠黑的眸子坚定异常,“这件事和我喜不喜欢你没有任何关系,何况,我相信你会有个正确的决定。”

    他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孩子不该留……

    闻清微微垂了眼,傀儡一样被他牵着上楼了。

    阿铭果然在房间里等着,见到闻清回来,眼眶一下就红了,“清姐你总算回来了!要是姓廖的不守信,我一定去找他拼命。”

    虽然一直跟着闻定山,可闻清总觉得阿铭这孩子天真的可爱,她被他逗得疲惫一笑,“他还能把我怎么样不成。”

    阿铭却认真地说:“他本来就是为了报复才接近你的,谁知道会不会最后连你也——”

    沈逸在边上咳了一声,阿铭这才慢半拍地回过味儿来,肃然正经道:“清姐你别太伤心,为这种人不值得。他把你害的这样惨,结果自己转身就去和别人结婚了,没找他算账真太便宜他了!”

    沈逸抬手给了他后脑门一下,这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功力也是没谁了。

    闻清却是淡然笑道:“谁说便宜他了,他诬陷我们的事,没这么容易罢休。”

    沈逸和阿铭俱是一愣,大概所有人都能看出她对廖敬清的感情,所以听了这话全都一脸的不可置信。

    闻清没解释,只是接过沈逸手里的行李包,往角落一放,“走吧,去吃东西,我请客。咱们好好吃一顿

    。”

    那个廖敬清亲手收拾的行李包,被她彻底地遗忘在那个角落里。闻清率先走在最前头,沈逸和阿铭看着她潇洒不羁的样子,一时竟无从分辨她是不是真释然了。

    ***

    很快沈逸和阿铭就知道了闻清那句话的意思,她的确还是那个不肯吃亏的性子,关于廖敬清伪造新配方有问题的事,她很快就做出了回击。

    当时廖敬清正在办公室里休息,钟浩然忽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门板被他猛力推开了,随后隔着老远就把手里的一样东西扔到他面前,“你快看看,这怎么回事!”

    廖敬清神色自若地瞥了眼,见是曾经刊登那篇报告的医学杂志,心中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

    他迟疑了很短暂的时间,冷静地拿过来仔细翻看,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却没有任何反应——那是关于上次那篇报告失误的正式声明和道歉,并且贴出了闻清做的配方检测结果。

    钟浩然简直瞠目结舌,双手“啪”地按在他桌面上,“就这反应?你知不知道后果会怎么样?你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就算你真和这公司有仇也不能这么干啊!你不知道现在真相曝光了,很可能会影响你的前途!”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门口传来了敲门声,护士长张姐站在那里,神色有些微微地不自然,“廖医生,方主任找你。”

    钟浩然一脸“被我猜中”的神情,凝重道:“这到底怎么回事,我知道你写了那个报告,也知道你做了多年的调查研究,怎么还会出这种事?你真的为了私利刻意造了假?”

    见廖敬清一直全无反应,他以为对方正在心烦意乱,于是也不再说这些了,压低声音道:“道歉声明我看了,这个公司不是闻清他爸爸的吗?你让闻清出面解决下,方主任一直都很器重你,说不定有回旋的余地。”

    钟浩然急的满头大汗,结果见廖敬清仍旧是一脸木然,他都恨不得把他脑袋敲开看看这人到底在想什么了!

    郁闷到狠狠敲了下桌子,他气急道:“你怎么回事,跟这给你想办法呢,你倒是给点反应啊!这事闹大了,你以后在业内还怎么混?你当初辛辛苦苦才考上的——”

    “师兄。”廖敬清忽然这般郑重地称呼自己,钟浩然一时都怔住了。

    他脸上竟然带着笑,一字字缓慢地说:“算了,到此为止。”

    “啊?”钟浩然一脸不解,“什么算了?你和闻清不是……”

    随后他恍然大悟,“这不会,不会就是闻清干的吧?”

    廖敬清低下头,却没半点难过的样子,钟浩然都怀疑他是不是被打击过度给气傻了。

    哪知他说:“这才是我认识的闻清,如果这样她会高兴,那就这样。”

    钟浩然半天都合不住惊讶的嘴,“我以前真没看出来啊,你这到底是痴情还是傻?为了这事搭上自己的将来,值吗?”

    廖敬清没回答他值或不值,或许他自己心里都没有答案。但钟浩然知道,他是真的很喜欢医生这份职业。廖敬清总是说,一条生命从来都不是独立的个体,救了一个人,带来的结果却是不可预估的。

    也许会改变一个家庭的命运。

    这样认真的一个人,真的会为了一己私利做这种事?

    反正钟浩然不相信。

    ***

    但不管怎么样,这件事带来的后果还是和钟浩然预期的是一样的

    。廖敬清被停职,等待调查和医院最后的商讨结果,而且他在业内的名声一下就臭了,各种各样的谣言随之而来。

    钟浩然对此非常不解,“我听方主任说,你当时已经把报告给他了,可后来自己又拿走了,最后怎么就又绕过医院这边直接给了杂志社?”

    廖敬清沉默了下,随后不以为意道:“哦,我怕事情曝光会连累自己和医院,所以想匿名发表,谁知道最后还是曝光了,运气不好啊。”

    钟浩然总觉得这小子在敷衍自己,但廖敬清拍了拍他肩膀,“好了,别提这个了,这件事翻篇吧。”

    “你倒是洒脱。”钟浩然翻了个白眼,“那接下来怎么办?”

    此时廖敬清已经把自己的私人物品收拾好带回了家,这会儿正把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摆放好。他靠坐在书桌一角,正在低头看手里的一个盒子,看得格外认真。

    钟浩然忍不住凑过去也看了一眼,发现是个首饰盒,里面是条项链。

    廖敬清把盒子合住,很认真地放在了书桌的一个抽屉里,然后才回答他,“去做一件准备了很久的事。”

    “神神叨叨。”钟浩然低声嘀咕道:“不会真是结婚吧?”

    廖敬清回头看他,钟浩然叹道:“上次你和正扬打架,闹得那么凶,医院里早就传开了。说你抢弟弟的女朋友,然后还要结婚什么的……你真的要和莹莹结婚?”

    廖敬清继续低头收拾东西,钟浩然望了望天,“我真觉得自己白认识你这么多年了,你对正扬明明很好,而且你和莹莹怎么可能?你一直不是很讨厌和七叔那些人有牵扯吗?”

    “要一起吃饭吗?”廖敬清只是笑着问他,“也许是最后一次了也说不定。”

    “什么最后一次。”钟浩然嗤道,“说的就跟你要去干嘛似的,不吃了,看着你一肚子火。”

    他说完就站起身,像是要走,廖敬清喊住他,“师兄。”

    钟浩然:“和你嫂子说好了,今天回她妈那边,要是食言,我得被念叨死。”

    廖敬清点了点头,他就那么平平淡淡地靠着桌边,长腿交叠,可脸上却露出了一种释然地笑,是从未有过的放松。他说:“谢谢你和嫂子一直这么照顾我。”

    “……”钟浩然受不了这个平日里要么寡言少语,要么毒舌刻薄的师弟忽然变得煽情。

    他搓了搓胳膊,“看见没,满身的鸡皮疙瘩,就这样,改天再一起吃饭。”

    他背对着廖敬清挥了挥手,转身就离开了廖敬清家。

    廖敬清放下手边的东西,终于环视了眼这屋子。

    从进门开始,他一直没勇气认真地打量这一切,总害怕看一眼就会马上发现少了什么,那种因为少了某种东西而产生的空虚感实在太可怕了。可他这样看着熟悉的一切,却觉得哪哪都是寂寞的味道,明明一直以来都很孤独,可还是会产生比孤独更孤独的滋味。

    廖敬清盯着对面的墙壁发呆,一墙之隔就是闻清当初租下的那间公寓。

    她恐怕,再也不会来了吧?

    他低下头看自己的手指,忽然听到对面传来一声动静,“嘭”一声响,像是什么重物撞击到了墙面上。但那确定是从闻清屋子里发生的,他愣了下,随后想也不想就立刻冲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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