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走了好长一段路,直到日头西下完全淹没在山脚,我才看见两三户人家。

    走了这么久,我有些口渴。想着马上天就黑了,我随便进去一家讨口水喝,顺便再厚着脸皮住上一晚调理下身子,也不是不可行。

    我忽然来了劲儿,为着一口救命的水,迈大了步子朝着最近的一家小跑过去。

    等我跑到这件房子跟前,扒在院门口又是张望又是喊叫,许是扒的太用力,几根树杈围成的算不得的院子小门,被我一下子推翻在地。

    这其实有些尴尬……我惊恐的四处张望,张望许久发现没什么人过来,再不管尴尬是什么,我迈着步子走了进去。

    这是一处很简单的院落,院子里没什么东西,杂草不算茂盛却也长得其乐融融,我有些怀疑我是不是进了一处短期内没人住的院子。若是没人住也好,我也可以不用厚着脸皮,直接将就将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就好。

    几步走到了屋门前,一把没有落灰可以说是干净整洁的锁头松嗒嗒挂在门上。我推了几下推不开,扒在门上又朝里张望,但这纸糊的窗户却糊得很是严实,我一点都看不到。而我也是个有礼貌的人,人家糊得严严实实的窗户我也不忍心一指头戳破,于是赌气的摔了下锁头。我觉着自己是猜错了,天下果真没有白喝的水也没有白术的房子,既然这家不行,我换一家去隔壁看看就是。

    我恋恋不舍的转身欲投奔下一家,没想到一转身,一个我看不清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啪的一下打在我的胸口,力道不算太重,却也打得我喷出了卡在喉咙眼儿的一口血。我晕乎乎的倒在地上,看到树枝围成的院门口,一个十几岁朴素孩童模样的小子震惊的跑了过来……

    这个孩子一副闯祸了的表情,但我其实知道他是无辜的。因我本就内伤在身,他打的那一下又恰恰打在了我胸口的位置,这个力道难免一推,就正好推出了我郁结在喉咙的一口血,但我也不否认胸口的确是有些疼痛。

    我摊在地上安抚这一脸焦灼模样的小孩童。小孩童看我并没什么大碍,收起焦灼的表情,举起手里的弹弓对准我的脸,想来他便是拿这个打的我。

    “你是谁,为什么会来这里?”

    小孩童看着虽小,话语间却铿锵有力。

    我捂着胸口咳了两嗓子坐起来,“我只不过来讨两口水喝,你这么凶做什么?”

    “你想进去!”

    小孩童瞪着我毋庸置疑的口气吼得我浑身一震,言语间还颇有些杀气,我愣是没找出话来反驳。

    “这间房子不是你随便能进的,你起来吧,我给你找点水喝。但你不能在这里。”

    我捂着胸口有些费力的想站起来,很奇怪他打得并不算重,为什么我却如此吃力?连问一句话也显得没了力量。

    “为什么?”我纠结着问出这个问题,胸口闷疼的又躺在了地上。

    小孩童莫名其妙的看着我,我忍着闷疼解释道:“我真不是装的,我来的时候受了内伤,不知为何现在加重了许多,我想这可能跟你那一牟足了劲儿的一弹有关系。”我说完还使劲儿咳了几嗓子,同时我暗暗发誓我真不是有意讹他的。

    小孩童把我扶起来靠在门上,仔细的看了看我,又是摸脉又是摸胸的,我瞪着他看他摆弄完,摆弄完他也瞪着我,说了一句让我瞠目结舌的话。

    “你是从西天门下来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一时想不出该不该直接说我只是天界一个不知名的小妖,如今下凡找一个好朋友而已。小孩童却一眼识破了我的身份,“你是妖!”

    连一个十几岁的小孩童都能一眼识破我乃一只妖的身份,还知道西天门,想来他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我有些沮丧。我更沮丧的是,一下凡界就遇上这么一桩子事儿,算不算有些倒霉?

    “我是从西天门下来的没错,我也是一只妖没错。但小弟弟你能不能赏我口水喝。我喉咙眼儿的几口血得顺顺,我看你也宝贝这块地儿,不然一会儿我喷出来,弄脏了这儿你不开心,我也不开心,既然都不开心,咱就别在这儿了成吗?”

    小弟弟没说话,站起来往院子里走。

    眼下天儿的余温还未散去,我捂着胸口站起来就冒了一身汗。弯着身子追上小孩童,小孩童带我到了隔壁的一处院子前。

    “你在这里等着。”

    敢情他压根儿没让我进去的意思。

    我郁闷的蹲在院子前,强忍着胸口的不适,忍着忍着终于忍不下去,眼一黑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周遭有些凉爽,我迷迷瞪瞪的睁开眼,眼前燃着一根昏黄昏黄的蜡烛,一个高大的影子投放在斜上方的墙壁上,我有些迷糊,迷糊这里是哪里。

    “你终于醒了。”

    我循声望去,下午遇见的小孩童放下手中的扇子端来一碗水。

    “你下午讨的水。本来已经给你喝过了,想来你也不记得,这碗水是让你记得的。”

    我端过来一饮而尽,“谢谢。”

    “嗯。”

    小孩童一直盯着我,我尴尬坐起来,有些不知所措。我记得他下午压根儿没有邀请我的意思,现在看我应该进来这处院子了,但他不是想要撵我走吧?

    我寻思着该说些什么,小孩童说话了。

    “你的内伤我帮你治疗了一下,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咱们一物换一物,你喝了我的水,我还替你疗了伤,你得告诉我一些事。”

    没想到这小孩童如此计较,“什么事?”

    “你从哪里得来的花灵?”

    我有些癔症,“花灵?”

    花灵是什么?我虽然没有长在凡间,但我也不至于如此孤陋寡闻,万慈老和尚我寡闻可以理解,但老和尚口中的业火丹我是实实在在是孤陋了,如今又有一个花灵,花灵是个什么东西,可以吃吗?

    “花灵,助你过西天门的花灵。世间少有人知道花灵,你既能过得西天门,又受得这样的伤,是花灵的力量和西天门结界的力量抗衡波及所致。我且不追究你为何想要逃出天界,你且告诉我,你哪里得到的花灵?放心,往后若有人找我问起你,我不会透露你任何消息。”

    这小孩童的意思,难不成把我当成了天界的逃犯?我是逃出来的没错,但我不是犯人啊。

    还有,“你是怎么知道的花灵?”我问道。

    这东西,难道不是只有临水和竹子,还有旁听的飒飒知道的吗?

    小孩童瞪着我,眼瞳里映照出来的烛火熠熠发光,我忽然感到一股凌冽的力量,就吓得不敢再问了。我搪塞道:“额……花灵啊,原来这是花灵啊,这是我在天上的一个朋友送我的,哈哈哈哈……”

    “什么朋友?”

    这小孩童这么在意花灵,却什么都不告诉我,难道说花灵里藏了什么重要的秘密?我有些怀疑他的居心,觉得还是不要告诉他好。

    我低着头,酝酿一下情绪,低声道:“他死了,我在天界犯了罪。他那天晚上去看我,把花灵给了我,变作我的模样,让我穿上他的衣服……”我顿了一顿,蜡烛的火苗摇曳几下,墙上小孩童的影子也跟着一晃一晃,“我看着他被天兵压上诛仙台,而我却只能逃走……”

    我实在编不下去了,低下头,身子轻颤,故作很悲痛的样子。

    “诛仙台?他,死了?”

    我埋头点了下头。

    “你说谎,诛仙台诛仙不诛妖。你是妖,天界判刑不会把你判到诛仙台,你,应该去的,是老君的炼丹炉!说,他,到底是谁?”

    这到底是哪家来的小孩童,连这都知道!我抬起头,有些不耐烦的看着他,“你既然知道这么多,那怎么会不知道他是谁?”

    “真是个讨厌的女人!”

    大概是觉得问不出什么,小孩童甩了这么一句话就走了,坐在门槛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抠着什么。

    我有些内疚,下床走到他身边,借着月光能看到他脚下的一块木板被石头划了许多深刻的痕迹,仔细辨认,辨认不出什么,大概是些凌乱的线条,他抠的,就是这些线条。

    “几个月前,我去鹿台山的时候遇到一个人,我在他身上感受到淡淡的花灵气息,我问他哪里得来的花灵,他说是天上的一位神仙给的。他没告诉我那个神仙是谁,我想是不是他飞升了,因为飞升了,所以才没有回来。”

    我很震惊能听来这么一则消息,一下子抓住他问:“你碰到的是不是子然,他去了哪里?”

    小孩童微微眯眼打量着我,“你方才果然是在骗我,我不会告诉你的。”

    “额……你怎样才能告诉我?”

    小孩童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蹲在地上的我,看得我倒是有些心虚。

    “你告诉我他是谁。”

    “那个神仙吗?那个神仙是临水神君。”

    “我不是说他,他知道花灵只是偶然,我问的,是给你花灵的那个人。”

    他竟然知道临水?我已震惊,“你也骗我!子然分明告诉过你。”

    小孩童笑了笑,“扯平,信息交换,谁也不亏。”

    我犹豫了下,好朋友该出卖时也不得不出卖。一咬牙,痛心疾首道:“墨染,他叫墨染,司官杪乐宫大小适宜的墨染仙官。花灵,就种在杪乐宫。”

    小孩童眼珠子顿时明亮,胸膛剧烈起伏,“墨染?竹妖墨染吗?”

    我一时觉得自己可能说的有点多了,这孩童竟然还知道墨染是竹妖?但我没说他是妖啊。

    “你到底是谁?”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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