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庚甩头摆尾,噢,逛街去了!

    太阳显身了,店门却已全关,没地儿逛。柯楚楚“借”了一辆马车换干净衣裳,换完,这辆写了个陆字马车就被梁广义顺便给带走了。只要能带回家的,他从来就不会“失手”。

    七叔公同样没失手,已将罪魁祸首抓住。这姜老头就没想过跑,他在等柯楚楚身后的高人现身,打死都想不到高手就是那小姑娘,而他自己早已暴露,让柯秉诚给逮个正着。如今人被关在放柴火的屋子里,完全不知道今天外面发生了什么。

    小庚乖乖趴下来,让主人骑上去,一干无事人等如同见了鬼魅退避三舍。

    柯楚楚骑着大马,梁广义驾着马车带着芳姨娘跟在后面,三人一起急急赶往柯家堡。街面上除了小庚和马轮子的声音,一片静谧。

    她出名了,颖川县城也出名了。柯楚楚抚着小庚的鬃毛,皱起了眉头……

    三人刚踏上柯家堡地界,就听见前面有人惊叫:回来了!

    紧接着,一群老老少少迎出村道,个个神情复杂,且愧且惊,好像比昨日傍晚还恐惧。怕啊,真怕看不到明日的太阳,那绝户女太邪呼了。

    柯氏族长十叔公,他拄着那根万年不离身的镶金拐杖,来到马前,向柯楚楚弯腰深深鞠了一躬。

    “族人蒙难,老夫却袖手旁观,实不应当,叔公在这里向你赔礼了。”

    “哼!”梁广义重重一甩缰绳。

    芳姨娘有些不自在,觉得人家好歹是一族之长,族中后生怎能如此下人脸面。

    柯楚楚不以为然,说道:“此事与族长无关,就算您老有心也无力阻拦,没人会怪您。楚楚这里还有件事想麻烦叔公。”

    族长脸皮直抽,不知说啥,尴尬了好半天,他忙诚肯邀请柯楚楚去府上坐下来慢慢谈,只要他能办到的,定不会推脱。他说族里准备好了酒席,要为柯楚楚庆祝。

    庆祝她沉冤得雪。

    十叔公说到这里,他身后的村民顿时闹哄哄起来。村民可不是单单来迎接柯楚楚的,他们还要表明自己被人骗了,都是受害者啊。人走了还怎么解释?柯家族长说好了带他们一起来赔罪的,现在请去家里是咋行。

    柯楚楚见状,温和地笑道:“如果真是被人当了枪使,又没做过恶事,身有福报就不会有事。”完全没必要跟村民计较,应该向那该计较之人讨要说法。

    场中鸦雀无声,半晌,大家见她说得认真,终于大舒一口气。那些昨日激奋操着家伙出过头的人低下脑袋,深感没脸。有人大着胆子问她为什么会有谣言出来,谣言还传得真真的。

    是啊,现在这是大家最应该关心的问题。如此一问,村民就与柯楚楚站在了同一边,一起帮她讨要公道,很能表明诚心哩。

    “因为人有人欠我钱,想赖账不还,所以要把我害死。”

    “是谁?”十叔公的拐杖朝地上一戳,喝道。

    柯楚楚骑着马,站得高,老姨娘那贱贱的身影在她眼里无所遁形。抿嘴一笑,开始讲来龙去脉。

    说她父亲每年都会寄银子回颖川修缮祖坟,而前族长柯秉贵总是敷衍了事,没把钱花在坟上。死前才向她忏悔,交待那些钱他看不上眼,但是有人看得上。他疏于管家,放任家中姨娘黑心贪财,昧了祖宗的修坟钱。

    躲在人后的老姨娘跑来想看看柯楚楚是不是会放回来,现在心里又是惊恐又是绝望。当然知道人家肯定不会放过她,正掂着脚儿往家溜。听到后面族长在问:族孙女儿是不是想把钱讨要回来?

    “是,二十年,利滚利,已经滚上了八千两。三叔公死前指名了是大姨奶奶昧去的,让我朝她要。他死得太突然,还没来得及亲自料理。”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八千两,要是光吃,整村人十年都吃不完呐。

    “八千两!我?”老姨娘气得蹦回来。再是惧怕她也顾不得了,真是欺人太甚。

    柯楚楚没看她,驾着小庚继续走:“下药、谣言,都是大姨奶奶编造出来的,就是为了不给钱。我想趁着她还没死之前把银子讨回来。”

    “啥?”柯秉贵家所有人都朝后望,老姨娘一张脸白如面粉子。

    柯楚楚和小庚走进了人群,继续说道:“少则明天,多则半年,大姨奶奶就要死了。村人虽有助纣为虐,却是受人蒙骗。而罪魁祸首不可能不受惩罚,我知道你们又不会信,看着吧。”

    “我……”老姨娘吓得两腿抖如筛糠。看着吧?看什么,就如同天狗蚀日一样,她又会说准?

    “我我,我什么,趁早把银子送上来!”芳姨娘跟在后面啐道。

    老姨娘丧着一张脸:“我哪有那么多呀。”

    ......

    五日后。颖川县衙内,坐了一排红袍蓝袍头戴官帽的官员。

    安抚使徐大人听完陆知县的解释,手指轻扣案几,说道:“诸位怎么看?”

    陆知县见众位大人没再继续询问他,紧崩的双肩顿时松了下来。天知道他的汗水早已浸透内衫,冷得刺骨。

    一位长得圆胖的官员眯了眯眼睛,问道:“陆知县,敢问那位借刀杀人的姜姓老者现在何处?”

    陆知县摇头,旋即又点头:“下官一定会将他缉拿归案。”

    “你可知他为何要杀柯氏女?”

    陆知县早早的在家演练过好几遍,偷偷吸了几口气,答道:“应该是有私仇,又或许是长辈的恩怨。下官之所以信他,是因为此人才学甚高,对天文颇有研究。又多翻资助县学,很有些功德。再加上当时柯家堡短短两月死了好几个,村民人心惶惶……”

    胖官员扬手打断他:“这全是你的推论,可有旁证?”

    “没...没有了。”

    陆知县准备了一肚子话准备把错漏推卸干净,哪知上锋本就没打算治他,全在细究蚀日细节。

    细节真经不起推敲啊,他还有自己的小心思要顾忌,每个词眼都不敢说错。

    ......

    颖川的衙门热闹非凡,柯楚楚这边也不清静。

    她再看了一遍陆知县昨天送来的书信,摇了摇头:“这昏官,心倒不小。”

    连同信带来的还有五百两银票,是陆知县的太太亲自呈上的。那位太太又单独给了她五百两,央求嘴下留情,千万不要再提嫡子是否亲生之事。

    五百两封口费,对一个县令太太来说不算少了,应该是咬着牙齿凑出来的。虽说是保命,倾尽所有也不为多。但是柯楚楚又并非厮杀之人,何况戴了一顶绿帽的是陆知县,又不是她。就算那昏官戴十顶绿帽子,也是她喜闻乐见的事情。

    跟陆知县一比,知县太太太懂规矩了,至少人家有诚意。可笑的是知县大人,他舍了姜老头想来抱我柯楚楚的大腿,居然只拿五百两。

    五百两就想买未来的保障,柯楚楚很想自问一句:我就值这点钱?

    既然知县太太着慌,看来陆知县多半是怀疑了。怀疑就是相信我,相信还用这么点钱打发?真是以为小姑娘没见过银子,可笑。昏官就是昏官,吝啬狭隘还天真。想要我保密,只为他一个人所用?真是大被子洗面——脸太宽。

    柯楚楚把信合上收好,又在思考接下来的事情。

    七叔公请郎中去了,姜老头让七叔公的老兄弟给打得半死,不治准活不了。现在人形同骷髅,气若犹丝,她想问话都没机会,因为那老东西没力气说话。

    芳姨娘和梁广义正在桌前数银子,老姨娘那天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赶在天亮前拿了两千两银票,外加几箱子首饰和碎银子过来,恐怕把几十年前昧下的不值钱的东西都舍出来了。

    送上来后,柯楚楚却表明不收首饰,只要银子。急得老姨娘莫奈活,眼看天都快亮了,差点跪下来。只听得柯楚楚问她:杨氏的儿子是谁整死的?

    老姨娘膝盖一软,扑通一声,就真的跪了下来,跟发了羊癫疯似的浑身抽搐。结结巴巴否认说不是她不是她,是那孩子自个儿身体不好,杨氏怀娃时怄了太多气,生下来就孱弱不堪,怨不了她。

    柯楚楚点点头:嗯,如果把银子给齐了,半年后你就能与他们团聚,到时你们自己谈。

    老姨娘两眼一黑,晕死过去。

    芳姨娘一想到那天的事情就想笑,因为小姐说这也是在吓老姨娘,她会让自己活活吓死的。

    梁广义伸了伸懒腰,花了两天时间,终于把银子算清,总共才三千一百两,跟八千两还差得远。但是老姨娘不可能再拿出一个铜板了,管家权已被夺,现在是三姨娘当家,她要还能抠出银子来,才是见了鬼。

    老姨娘只要心里想着将死,哪还有智力在,以她的那点心胸,活不活得过半年都难说。梁广义着实佩服柯楚楚,好像是信手一拈,就把人心玩弄于股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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