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樱太久没有联系路棉,跟她有说不完的话,只是刻意避开了与温舒雅有关的话题,不想惹路棉难受。
    说起姜时晏,路樱摇头叹息:“你在国外消息不灵通,可能不知道哥哥有多忙,有大粉算过,他过去这一年休息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一个星期,太恐怖了,过年都没回家,前几天才进组。粉丝原本都在想,怎么着也会等过完年再开机,谁知道剧组这么丧心病狂!”
    路棉没说话,她又道:“虽然哥哥努力营业,总是出现在公众视线里,对粉丝来说是好事,但他也太拼了。”
    路樱说的这些,路棉都知道,国外的消息确实不灵通,但关于姜时晏的点点滴滴,她都格外在意。
    哪怕是最忙的时候,她也会在忙完后将丢失的那些消息全找回来。
    路樱顿了顿,语调微微上扬:“不过,这也侧面说明哥哥红,只有正当红才会这么忙。我看有的一线女星接受采访时说过,一年就休息几天,简直是‘三过家门而不入’!”
    路樱还提到姜时晏一直戴在中指的戒指,当初因为这枚戒指被挂在热搜上好几天,全网都说他有女朋友了,姜时晏本人没承认也没否认。别的粉丝都不知道,只有她知道,这是两人的定情戒指。
    聊到最后,路樱声音低低地说:“你什么时候回国啊?”
    路棉沉默许久,就在路樱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听到那边轻声说:“我也不知道……”
    结束通话后,路棉平躺在床上,听到门外不时传来模糊的笑声,是舅舅他们在看电视,可能看到什么有趣的内容。
    她想到路樱的话,心里久久无法平静。
    她来英国后,没有给家里打过电话,爸爸给她打过几次,还有叔叔和婶婶,逢年过节也会打来电话问候她的学业以及妈妈的身体。他们都知道她的号码,爷爷应该也是知道的,他却从来没有联系过她。
    路棉闭上眼睛,那些话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爷爷的身体不好,总是生病住院,她觉得胸口闷闷的,有些难受。
    这几天突然降温,天气很冷,路棉埋进被子里,又想起那个女人闹到家里那一晚,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爷爷或许有自己的顾虑才说了那样的话,但他对她的疼爱,她是知道的。
    房门忽然被人敲响,路棉睁开眼睛,翻身下床走过去开门。
    门外的人是alisa,她心血来潮煮了奶茶,问她要不要喝。见路棉房间里光线暗淡,只有一盏小台灯亮着,她表情有点疑惑:“你在睡觉?”
    路棉摇头说:“没有。”她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alisa亲自邀请,她盛情难却,跟她一起下楼。
    空气中飘浮着奶茶的香甜气息,路棉扫视一圈,却没有看到荣绘的身影:“妈妈呢?”
    alisa给她倒了一杯奶茶,热气袅袅升腾,她微抬下颌示意:“她在阳台,有人给她打电话。”
    正说着话,路棉就看到妈妈滑动着轮椅从阳台进来,脸色平静,看不出丝毫异样。
    荣绘抬头对上女儿的眼神,略一犹豫,没有隐瞒她:“是你爸爸打来的电话,趁着过年放假,他想过来看看你。”
    路棉捧着烫烫的杯子,想到爸爸前段时间才给她打过电话,得知她学习生活一切都好。他要来英国,其实更多的是想看妈妈吧。
    对此,路棉没有任何意见。
    然而几天过去了,路永璋却没有来英国,一直到春节假期结束,他都没有出现,也没有打来电话说明原因。
    荣绘想打电话询问一下,想了想,又放弃了。
    她不是拖泥带水的人,离婚后就不想再跟路永璋有过多的纠缠,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上次他说要来看女儿,她没有拒绝,是因为路棉虽然归她抚养,路永璋作为父亲有探视权,这一点她无法否认。
    荣绘放下手机,心里想着他可能有生意上的事情要处理。
    她知道集团的事务有多繁忙,以前跟路永璋是夫妻时,休假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是奢望,有时计划好要休息一段时间,总有大大小小的事需要处理,最后不得不改变计划。
    路棉回学校上课了,人在学校里,心里却记挂着这件事,如果爸爸来英国了,妈妈肯定会通知她,让她回家。可,她等了好几天,一点消息都没有。
    周五放学后,她跟同学互相道别,走到喷泉旁边,拿出手机给路樱打电话,她应该还没开学。
    电话接通了,路棉首先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那边好像有很多人。
    她皱了皱眉毛,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国内现在应该是晚上,快十一点了,家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人?难道是过来拜年的亲戚?
    “喂,樱樱,你在听吗?”路棉担心自己这边的喷泉声太大,走远了一点,换到相对清净的地方。
    过了好一会儿,路樱终于出声:“我……我在。”
    路棉一下子就听出她声音不对劲,带着浓浓的鼻音,好像鼻塞了,应该是哭过的原因。她眉心蹙得更深,心头忽然涌上不好的预感:“你怎么了?”
    路樱使劲摇头,眼泪不住地往下落,却说不出话来。
    路棉听到小声的抽泣声,心脏抽了一下,呼吸都不由得停滞了:“樱樱,跟我说,发生什么事了?”
    “爷爷他……他……”
    路樱再也掩藏不住,抽泣的声音变大,即使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路棉也猜到发生了什么。
    晚上十一点,家里来了那么多人,爸爸没有来英国看她,再加上路樱的哭泣,只可能是爷爷出事了。
    路棉脑子“嗡”的一声,怀里抱的书哗啦啦砸到地上。
    ——
    飞机抵达北京首都国际机场,是第二天下午两点四十五分。
    路棉结束与路樱的通话后,立刻打车前往机场,订了一张最快的回国机票,她在去机场的路上给荣绘打了个电话报备。
    从t3航站楼出来,一阵刺骨的北风裹挟着冰雪吹来,路棉冻得眼眶发疼。
    她坐飞机回来的一路上都混混噩噩,手指冰凉,嘴唇不住地颤抖,空姐好几次路过她身边,弯腰问她是否是身体不舒服,她也只是摇摇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路棉坐上出租车,双眼无神地盯着虚空的某一处,直到司机问她去哪儿,她才用英语报上路家的地址。
    司机扭过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又问了一遍:“姑娘,你说什么?”
    路棉忽然清醒过来,她已经回国了,这里不是英国,于是重新说了一遍地址。
    车子启动,平稳地向前行驶,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她通红的双眼、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关心道:“姑娘,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路棉摇头,出于礼貌,低声说了一句“没事”,然后就紧抿唇瓣,扭头看向窗外,是一个拒绝交流的态度。
    她怕热心的司机大叔再问她一些什么,她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司机大叔猜她一定是遇到难过的事,倒也没追问,自顾自说了些安慰的话语,大意是这世上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人要向前看,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十多个小时没有合眼,再加上时差带来的不适,路棉脑袋靠在冰凉的车窗上,从未晕车的她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吐了。
    她强忍着难受,闭上眼睛想要休息一会儿,也许是身体太疲惫了,她迷迷糊糊睡了快一个小时,再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建筑,提醒她快到家了。
    路棉晃了晃越发沉重的脑袋,坐直身体,目视着前方,双手不自觉攥紧了羽绒服下摆,用的力气太大,骨节都泛白。
    离家越近,她的呼吸就越紧,几乎要到窒息的地步。
    终于,路家的别墅出现在视线里,她望着道路两边光秃秃的树干,眼前浮现爷爷无数次站在树下拄着拐杖等她放学的画面——
    爷爷看见她从车上下来,迈着并不利索的腿迎向她,第一时间接过她肩上的书包,然后像变戏法一样,从背后拿出一个洗干净的水蜜桃递给她,有时候是剥好的橘子,一边往回走一边问她在学校里累不累……
    出租车靠路边停下,路棉付了钱下车,站在寒风中等了许久,久到她腿脚发酸,快要站不稳了,也没有人出来接她。
    再也不会有人在她放假回家时,站在家门口等她了。
    泪水模糊了视线,路棉抬起袖子擦了擦,缓缓转过僵硬的身子,一步一步走进别墅大门,还没进到客厅就听见一片混乱。
    “棉棉?”
    许湘之最先看到门口的路棉,睁大眼睛,仿佛不敢相信她回国了。
    客厅里的谈话声戛然而止,大家都看了过去。
    路棉看着家人以及前来的亲戚,哽咽道:“为什么瞒着我?”
    为什么爷爷去世了,没有一个人告诉她,要不是她主动给路樱打电话,听出她声音的异样,或许她知道这件事是很久以后。
    到底为什么?
    强撑了一路,路棉的情绪已然崩溃,身子摇摇晃晃,好像随时会倒下去。
    路永璋快步走过去扶住她:“不是的,棉棉,爸爸不是有意瞒着你,是因为……”
    路棉看着爸爸,许久不见,他面容憔悴了许多,两鬓显出斑白,眼角的皱纹深深,看起来像是用笔画上去的。她声音轻颤:“因为什么?”
    “因为爷爷临走前特地嘱咐我们,不要告诉你,他说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伤害了你,他……他担心你到现在还不肯原谅他。”
    这是路望闭上眼睛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没有人敢不听。
    路棉狠狠一愣。
    客厅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忽然,响起路棉放声大哭的声音。
    旁边的人听着哭声鼻头发酸,背过身去偷偷抹眼泪。
    ——
    再次醒来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路棉躺在床上,双眼望着天花板,思绪一点点回笼,想起自己在客厅里大哭,突然间失去了意识。
    她刚要抬手,却发现手背上有什么东西,下一秒,路樱就按住她乱动的手:“别动,针头要掉了。”
    路棉微怔,偏过头看到路樱坐在床边,旁边的衣架上挂了输液瓶,而自己的手背扎了输液针,贴上了两个白色的医用胶布。
    “你发烧了,高烧三十九度,家庭医生来看过了,给你打了点滴。”路樱摸了下她的额头,还没有退烧。
    路棉抬起没扎针的那只手搭在额头,果然很烫。
    难怪她坐在车上感觉头晕恶心,还以为是时差没倒过来以及身体疲惫引起的不适。
    路樱给她掖好被角:“你要喝水吗?我去给你倒杯热水。”她看到路棉的嘴唇有点干,嘴角都起皮了。
    路棉摇了摇头,目光在熟悉的卧室里逡巡,所有的布置都跟她出国前一模一样,花瓶的位置都没挪动过。
    她开口说话,嗓音有些沙哑:“我想知道爷爷他怎么会突然……”
    除夕那天,她给路樱打过电话,如果爷爷病重,路樱应该会跟她说。
    “爷爷走得很安详,没有经历病痛。”路樱说,“昨天早上,阿姨按时叫爷爷起床,他躺在床上不肯起来,应该是知道自己快不行了,让阿姨打电话叫大伯回家。那个时候,大伯已经到机场了,好像是要去英国看你和大伯母,接到电话后他就折回来了。爷爷交代完后事,又念了几声你的名字,最后叮嘱爸爸和大伯他们,不要打扰你的生活。爷爷怕你心里还埋怨他,不愿意回来见他。”
    她还有一句话没说,爷爷临终前一直看着房门的方向,他嘴上说要瞒着路棉,其实心里很想见她。
    眼泪顺着眼角流淌,打湿了枕巾,路棉吸了吸鼻子:“都怪我,在电话里听到你说爷爷生病了,我就该抽时间回来探望他,都怪我……”
    路樱抽出一张纸巾给她擦眼泪:“爷爷才不会怪你,他最疼你了。你别哭了,你一哭,我又要控制不住了。”
    晚饭时间到了,许湘之上来叫她们吃饭,推开门却看到姐妹俩眼睛都红红的,显然刚刚又哭过。
    她轻叹口气:“樱樱,你先下去吃饭吧。棉棉,我一会儿帮你把吃的端上来,你身体不舒服就在房间里吃,我留下来陪你。”
    路棉舔了舔干燥的唇,哑声道:“我暂时没有胃口,不想吃饭。”
    “那怎么行?你在飞机上就没怎么吃吧?就算没胃口,多少也要吃几口。”许湘之坐在床边,摸了摸她的额头,皱起眉毛:“怎么还这么烫?”
    “可是我真的吃不下,有点想吐。”路棉说。
    许湘之想了想,妥协了:“那你先休息,什么时候饿了跟我说一声,我再让阿姨煮点粥送上来。”
    路棉说了声好,两人就下去吃饭了,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一共输了两瓶液,到晚上十点才退烧,家里人都松了口气。
    厨房的砂锅里煨着粥,路永璋盛了一碗端到房间,搬了一把椅子在床边坐下,见路棉闭着眼睛,便没有出声。
    他刚听许湘之说路棉退烧了,以为她已经醒了,没想到还在睡。冬天温度低,即使屋内有暖气,粥也凉得很快,早知道他就不把粥端上来了。
    路棉醒了睡,睡了醒,始终是半梦半醒的状态,旁边刚有人坐下,她就醒了,眼睫颤了颤,睁开了眼睛。
    “醒了?肚子饿吗?起来吃点东西再睡吧。”路永璋连忙站起来。
    路棉轻轻“嗯”了一声,路永璋扶起她靠在床头,端起床头桌上的碗,舀起一勺粥送到她嘴边:“刚从砂锅里盛起来,可能有点烫。”
    路棉顿了一下,说:“我自己吃。”
    路永璋看着她苍白的脸颊,犹豫了三秒,还是把碗递给她。
    等她接过去,他理了理她睡得有些凌乱的头发:“答应爸爸,别内疚,爷爷一定也不希望看到他疼爱的孙女难过的样子。”
    路棉喝下一口粥,闻言倏地喉头一哽,半晌,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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