菠萝慢慢醒转,看到黛烟伏在床边,菠萝道:“妹妹,我头上又疼又痒,好像有许多针在刺我的头。”

    黛烟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姐姐,你长头发了!”

    “真的?”菠萝一下子从锦被里跳出来,一边摸着有些扎手的短发一边问:“真的真的吗?”

    黛烟笑:“真的。”

    黛烟看菠萝并没有什么异样,放心下来,看来摩愆那个大魔头的精魂被摩诃上仙完全封印了。

    阿荧与黛烟相视而笑。

    摩诃也踏进来,道:“从今天开始,菠萝、黛烟与阿荧你们三个都要去书房,由我来教你们读书认字。”

    读书这两个字,菠萝闻所未闻,正在暗想是什么鬼时,摩诃已经将他们带到书房,放眼望去,高耸的书架几乎有种倾倒下来压到头顶的气势,庄严林立,菠萝不禁有些傻眼儿:“摩诃……这些书能吃吗?”

    摩诃皱了皱眉,却还是逗了她一下:“吃下去要给我吐出来。”

    菠萝有些诧异:“怎么吐?”

    摩诃:“把书中所有内容说给我听便是吐出来了。”

    哦,原来是这样。

    摩诃看着她的样子,心内微笑,表面上却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菠萝吐了吐舌头,看到一旁阿荧正拿着书给黛烟讲些什么。

    “摩诃,这笔太软了,我一按就是一滩墨。”菠萝无奈地看着摩诃给她准备的笔。

    摩诃在一旁的绿松玉桌上道:“头正、身直、臂开、足安。”

    菠萝有些郁闷:“你说的什么意思?我好像也大致理解,只是,随意坐多舒服……”

    摩诃看她:“你随意坐试试?”

    菠萝看他一副居高临下的神情,不禁反抗情绪大起,翘着二郎腿伏在桌子上拿着毛笔乱写一气。哼,看你要怎么样?

    摩诃有些意外,她竟然如此难以管制?站起身来。

    菠萝看着一步步逼近的他,虽然心内一阵阵怦怦乱跳,却还是强撑着,就不动,就不动,你能打我不成。

    摩诃突然伸手将菠萝身子扳直,头扶正,双臂捋顺放书桌上,又将毛笔从菠萝手里掣过来:“握笔是这样的,指实掌虚。”

    后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菠萝一时之间有些恍神,温热的气息仿佛要把自己的脸灼出血来:“我会了我会了,你看你看,对不对对不对?”

    菠萝照着摩诃教的样子,拇指的第一节内侧按住笔杆靠身的一方,大拇指处于略水平的横向状态。食指的第一节或与第二节的关节处由外往里压住笔杆。中指紧挨着食指,钩住笔杆。无名指紧挨中指,用第一节指甲根部紧贴着笔杆顶住食指、中指往里压的力。小指抵住无名指的内下侧,手心虚空。

    摩诃起身,满意地笑了笑:“以后就这样写,每天五个小时。”

    再看摩诃,已经拂袖扬长而去。

    “摩诃你站住!这一个个的方块我都不认识,划着很没意思!”菠萝望着摩诃的背影,赌气大叫。

    “明天教你认字。”摩诃清冷的声音从寂静的回廊里飘来。

    “我不练!”这句话生生被憋到了菠萝肚子里。

    赌气归赌气,菠萝还是很在意摩诃的每一句话,认认真真地做了一下午不知所云的临摹。

    清冷的月光穿透窗纸流泻进来,屋里气氛静谧幽异,阿荧道:“摩诃上仙让菠萝读书便是为了消除心魔吧?”

    摩诃胸有成竹地点头:“倘若有一天封印破解,书中的教化也可让她有自控力。”

    “您的封印大概能作用多久?”

    “少则十年,多则不定,看她自身意志力。”

    “从今天起,轻云就是你的教学先生。”摩诃看着尚且睡眼惺忪的菠萝:“你很困么?”

    菠萝看着脸孔似幼童一般的轻云,心中一喜,这明明是个孩子,搞不好比我还爱玩,几时我不想学习,便好好捉弄他一下,摩诃这次真是深知我心啊:“不困!看到你我就不困了。”

    菠萝看向摩诃的脸,似乎是想丢给自己一个白眼,然而表现出来却只是墨眉微微动了动:“别以为轻云年纪小,他足足比你长了一千零五十岁。”

    难不成摩诃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菠萝上下打量他,背手而立,目光清远,不像,不像,于是大胆地说:“轻云……呃先生,他德高望重,我怎么敢有任何不尊重的想法。”

    摩诃终是相信了菠萝:“我去前府处理事情,你须认真念书。”

    菠萝暗自松了口气,却听轻云说道:“我跟随摩诃上仙九百八十年,另有一个名号‘十八邪童’,我教书与常人方法不同,倘若偶有严苛,还请姑娘多担待一些。”

    这个声音倒是清朗爽利,菠萝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个笑容甜美如幼童的人来,一袭赭色长衫,只在袖口处翻出白边,身形纤弱,身高与自己无差,无论如何也与那个“邪”字毫不沾边。

    “十八童先生!”菠萝自作主张地把邪字省略了:“你怎样教我就怎样学,难不倒我聪明的脑袋。”

    “噗嗤”笑声传来,黛烟道:“姐姐我们开始认字吧,别怠慢了轻云先生。”

    晚上,菠萝怏怏地坐在庭前的玉阶上,月光如水,照得满院的景色极为美好,然而,她心里却极为不爽。

    本来以为那个奇妙的什么十八童是与自己一个路子的人,哪知不仅不许自己偷懒,还极为凶悍,《千家诗》前一百首,一日之内背完,否则,关禁闭五十天。

    天呐,就教了我一遍每个字的读法,多亏了阿荧,在我忘记哪个字怎么读的时候还能问问他,算来今天也背了有五十首了,可另外五十首怎么办。

    月华如练,清风习习吹来,菠萝兀自出着神,嘴里仍在喃喃背诗:“子规啼彻四更时,起视蚕稠怕叶稀。不信楼头杨柳月,玉人歌舞未曾归。”

    不知这凡人为何会写如此多诗,十八童说凡人的书最有韵味,最有道理,是以摩诃莫大的书房里百分之八十的书都来自凡间,十八童还说,诗是启蒙之物,菠萝暗自想着,不知什么叫做启蒙?

    虽是如此,菠萝也不免得起了好奇之心,凡人每日都过什么样的生活?这蚕妇与舞女又是什么样的女子,菠萝怎么也想不出来。

    “子规啼彻四更时……”现在应该有一更了吧,子时,摩诃说过,子时便是一更。

    菠萝仍沉浸在诗里,却听一声清冷的声音:“起视蚕稠怕叶稀。”

    菠萝吃了一惊,猛然回过神来,看到摩诃一身素衫,不知何时已到自己跟前。

    “摩诃。”菠萝不自觉叫了一声。

    摩诃微微一笑,似乎对菠萝的刻苦很是满意,月光分外温柔,照得摩诃的身影也柔和了几分:“夜深了,露会加重,回去睡吧。”

    菠萝听得有些呆住,他是在关心自己吗?见惯了他的薄凉与魔鬼般的严苛,现在这语气竟是分外暖心。

    “十八……轻云先生说让我背会一百首……否则不能睡觉,关禁闭。”菠萝颇有些委屈。

    “无妨,按轻云的性子,关禁闭无非也就是书房,他的鬼心眼儿不弱于你。”

    “真的?那我可以回去睡觉了?不过……”菠萝有些犹豫:“我想让你陪我在这儿坐一会儿。”

    菠萝竟是十分眷恋这样的氛围,摩诃不曾有过这样的温柔,今天这一次,一定要抓紧机会。

    月光铺泻而下,摩诃的身子微微动了动,月光下的身影显得分外孤寂:“回去睡吧。”

    他终是吐出了这句话,菠萝的心有些微微发酵,好像有很酸很涩的东西在微微膨胀:“好。”她缓缓点了点头。

    天光又在新的一天中逐渐变得透明,早起的鸟儿啁啁啾啾,书房里轻云早早到位:“菠萝,将《春暮游小园》给我背下来。”

    “一从梅粉……一丛梅粉褪残妆,涂抹新红上海棠。开到荼靡花事了,丝丝夭棘出莓墙。”菠萝微一思索,流利地背下来。

    看着菠萝胸有成竹的样子,轻云不免吃惊:“再背一首《莺梭》。”

    “掷柳迁乔太有情,交交时做弄机声。洛阳三月花如锦,多少功夫织得成?”菠萝一气呵成,丝毫不乱。

    “你……”轻云大出意料之外,“你果真聪慧得很。”

    菠萝暗舒一口气,看向阿荧,阿荧一脸睡眠不足的样子,惹得黛烟阵阵心疼。

    昨晚一整夜没有睡,一是心里确实有些难受,睡不着,二是为了和摩诃赌上一气,他让自己睡偏就不睡,以为一百首诗我真的背不下来么?别小瞧了我,让你大吃一惊。

    于是阿荧就遭了央,半夜被菠萝叫起来,帮助她认不会读的字。

    凉风习习,阿荧倒是也不觉得苦:“菠萝,你这么认真,不枉以前我们般若侍者对你好,看重你。”

    般若,菠萝心里又重新回响起这个名字,般若那个人啊,不知现在在哪里?在做着什么?

    菠萝现在才回味过来,以前般若对自己真是极好的,最起码比摩诃好得多。然而,自己心心念念的竟然还是摩诃这个凉薄的人。想到这里,猛地回过神,不能耽误了背诗啊:“阿荧,不准给我打岔。”

    轻云也不免来了兴致:“菠萝,这《莺梭》之中,你认为哪一句最美?”

    “洛阳三月花如锦,多少功夫织得成?”菠萝其实并不太明白其中的意思,但想想也不必深究,便道:“洛阳,只觉得是一个很美的名字,三月花如锦,应该是人间特有的美景吧。”

    轻云道:“其实这句诗中最妙的一个字是‘织’,它……”

    “十八童先生!”菠萝终于恢复了些原先的气势:“你这样抠字眼儿的很是乏味,不如我们换个教法!”

    轻云怔住。

    旋即,还没等菠萝开口,轻云干脆地说:“不行。今日将昨日背的一百首诗临摹下来。”

    菠萝见他说话的语气不可动摇,撇撇嘴不再言语。

    如此光阴飞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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