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刘一言这才发现,几个月没来,“沸点”店内的布置竟然完全变了个样。装潢还是没变,只是沙发和椅子统统都变了位置和方向,原来刘一言和许魏驰常坐的那张大沙发也换了个方向,后面拉上了褐色的帘子。

    刘一言不禁想起那个时候,窦洁和向竺跟踪他们到这里,虽然没有亲眼看见,可是只要一想到窦洁鬼鬼祟祟的样子,以及平日里做什么都一副淡淡的表情的向竺也探头探脑的样子,刘一言就忍不住抿嘴笑起来。

    老猴儿端了水果刨冰过来,正好看到刘一言傻乎乎的笑,许魏驰则像个傻子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嘴角也微微上扬。老猴儿挤着许魏驰坐下来,挑眉问到:“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

    许魏驰的视线从刘一言身上移开,抿着嘴轻轻地笑。刘一言看了一眼老猴儿,又转过头看了眼身后的帘子,感叹地说到:“我在笑啊,这才几个月没来,怎么感觉好像过了一个世纪一样,这店里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老猴儿恶狠狠地白了她一眼:“谁让你这么狠心,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来看看我!”

    刘一言知道,他虽然是在开着玩笑,其实也是在责怪自己对许魏驰太过狠心,于是低着头,闷闷地不说话。许魏驰感受到她情绪突然低落,于是转过头瞪了老猴儿一眼。

    谁知道,老猴儿不仅不停下来,反而更来劲儿了,一手搭在许魏驰的肩上,凑到刘一言眼前:“你是不知道啊,我们许魏儿总来,一放学就来,比你有人情味多了!”说着,另一只手指了指地上:“喏,就是你们俩的老位子,人家天天来了就上这儿呆着,也不搭理我们,就一个人在这儿坐着装忧郁!整天一点儿精神都没有,有时候我都觉得他是不是在那儿睡着了,要不然就是死了……后来我就给他拉了个帘子,别最后死在我店里了,吓到别的客人……”

    看着刘一言脸色越来越差,许魏驰推了老猴儿一把,打断他:“你说这个干嘛!我喝你家咖啡没给钱还是怎么了?我让你拉帘子了吗?”

    听着别人用这样旁敲侧击的方式控诉着自己对许魏驰的狠心,刘一言的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关键是许魏驰还十分照顾她情绪地打断老猴儿的话,插科打诨地说一些有的没的,刘一言心下更加难受,愧疚和心疼一股脑地向她袭来,喉咙竟有些酸涩。

    这段时间以来,她多半只能看到许魏驰的背影,即使有时候不小心和他对视,两个人都会不约而同地避开对方的目光,避免进一步的视线交流。

    她几乎没法想象,许魏驰那张神采飞扬的脸上挂着伤心失望的表情会是什么模样,也没法想象平时像多动症患者一样的许魏驰,是怎样一动不动,仿佛静止了一样地呆坐在他们现在坐着的这张沙发上,她更加没法想象,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许魏驰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情,一遍又一遍地将自己恨了又爱。

    这样想着,刘一言不知不觉又红了眼眶。习惯了刘一言争强好胜的样子,许魏驰最看不得她这副受气包一样的表情,心里像是豁开一个口子。

    老猴儿还在喋喋不休:“要我说啊,刘一言你这个人就是太冷血了,没什么感情,我要是许魏儿……”

    “你在这叽叽歪歪干什么呢!没见我们俩还有正事要办吗?”许魏驰横眉冷对老猴儿,一边不耐烦的把他拉起来往外推,一边笑着,却又恶狠狠地:“滚滚滚!滚出去!”

    老猴儿虽是被赶了出来,却还是一边笑着,一边无可奈何地指着许魏驰:“你也是个小没良心的!有了媳妇儿忘了哥!”

    许魏驰又重新再刘一言身旁坐下来,靠在沙发上,伸出长臂将她搂在怀里。刘一言顺着他的力道,驾轻就熟地靠在他胸口上,把头埋进他的怀里。两个人的动作行云流水一般,再自然不过,仿佛这几个月的分离并不存在,他们是这样自然而然地重复着从前的相处方式。

    两个人静静地呆着,谁也没有先说话,可是又都觉得,仅仅是这样就已经很美好了。

    过了一会儿,刘一言闷闷的声音从许魏驰胸口上方传来:“你每天都来吗?”

    许魏驰“啊”了一声,一时没反应过来。然后他的大手轻轻揉了揉刘一言的脑袋,故作轻松到:“也不是每天,老猴儿的咖啡也没有那么好喝啊,有时候也和赵翼他们打球什么的。”

    刘一言“嗯”了一下,又问:“你一个人……都干些什么呢?”

    许魏驰的眼神动了一下,刘一言埋着头,没看到。

    他轻声说:“不想看到你和别人在一起,就不想在学校待着,想来没什么地方可以去,就来这里了。一个人待着也挺好的,就想想以前和你在一起的时候都干些什么。”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是胸口的起伏和语气里难掩的苦涩出卖了他。

    刘一言第一次感受到“心疼”是什么滋味,心里那种想哭的冲动又向她袭来。知道他一定是误会自己和陈乾了,她仰起头看着许魏驰,难得耐心地解释到:“我没和别人在一起,只是让陈乾帮我补习数学。”

    没想到她会和自己解释,许魏驰一愣,心下释然了不少,脸上的笑意又多了几分,随即又皱着眉,噘着嘴,像个小孩子一样撒娇到:“那我也不喜欢你和他在一起!”

    刘一言想说自己和陈乾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可是想到许魏驰之前“分手之后不要做朋友”的言论,以及自己对许魏驰和李婧婧之间的关系同样心怀芥蒂,于是不再说话,只是笑吟吟的看着许魏驰,目光里仿佛要滴出蜜来。

    许魏驰被她看得心里一阵悸动,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对着她粉色的双唇轻轻地吻了下去。

    刘一言一怔,还没来得及适应突然压下来的凉凉的嘴唇,许魏驰便伸出舌头,来来回回地在她的唇瓣上打着旋儿。刘一言觉得双唇痒痒的,忍不住动了动,不料许魏驰趁机将舌头探进她的嘴里,灵巧地在内壁上四处刮擦。

    刘一言又痒又燥,舌头不停地躲着许魏驰蛮不讲理的撩拨,许魏驰干脆伸出手,用力按住她的后脑勺,更加肆无忌惮地在她的口腔里横冲直撞。

    几个来回下来,刘一言几乎快要不能呼吸了,于是败下阵来,小舌被许魏驰的牢牢抓住,卷到一块儿,在刘一言的嘴里胡乱地搅弄着。

    过了一会儿,他的舌头终于放开了刘一言的,刘一言正准备长舒一口气,他竟又突然发力,将刘一言的舌头吸进自己的嘴里,又开始新一轮的搅弄,只是这一次,将战场换到了他的嘴里。

    刘一言被他吻得七荤八素,小脑缺氧,只能软塌塌地靠在他怀里,睁着眼,双眼迷蒙地看着他,任由他霸道却又温柔地□□自己的双唇。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魏驰总算是停了下来,双手捧着刘一言的脸,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闭着眼,鼻尖在她的鼻尖上轻轻地顶了一下,好似无奈却又宠溺地叹了一口气:“你说,我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你啊?”

    两个人从“沸点”出来,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了,刘一言肚子饿得咕咕叫,缠着许魏驰要去吃铁板烧。所谓“铁板烧”,算得上是林城的一大特色。位于我国西南地区的林城和四川人湖南人一样噬辣,于是将传统的铁板烧改良了一下,变为在制成铁锅形的铁板上先将各种辣椒炒熟,直至辣椒的香味溢出,再慢慢将各种海鲜、肉和蔬菜下进去,反复翻炒,边炒边吃,其热辣程度直逼麻辣烫和重庆火锅。

    刘一言无辣不欢,铁板上称得上是她的最爱。许魏驰的口味却要清淡不少。

    许魏驰苦着脸:“哪有人这么热的天还要去吃铁板烧啊!”

    “就是要大热天去吃铁板烧啊!大热天不是还要吃火锅嘛?就要这种热辣辣,汗淋淋的感觉才爽!这才是夏天嘛!”刘一言强词夺理。

    其实她根本不需要说这么多,即使每次吃完胃里都会不舒服,但许魏驰也会陪她去。许魏驰从来没有对她的要求说过一个不字。

    达成一致意见之后,好似是想要把之前失去的时光都补回来一样,两个人紧紧地牵着手,即使手心里早已经汗淋淋了,却依然舍不得放开。

    他手心的温度还是和从前一样,无论是数九寒天,还是盛夏酷暑,永远温柔地将她包围着,直到很久之后再回想起来,那灼热的温度仿佛还停留在她的指尖。

    突然,两个人同时停下不动了,有些不知所措地盯着前方那两个朝着他们走来的身影。

    于嘉成也看到了他们,牵着身边人的手却没有放开,神色自若地和他们打招呼:“嗨!你们俩……和好了?”

    许魏驰抓着刘一言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是啊!”

    刘一言却一动不动,面色不善地盯着他。因为,他紧紧牵着的那个人,不是闻瞾。

    刘一言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冷静,一定要冷静。可是张口却是浓浓的火药味:“于嘉成,你把闻瞾当什么了?”

    被于嘉成牵着的女孩儿明显一愣,看了看刘一言,又偏过头看着于嘉成,似乎是在等他的解释。于嘉成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闻瞾没告诉你吗?我们早就分手了。”

    要怎么形容此时此刻刘一言的心情?震惊?愤怒?伤心?失望?好像都不足以形容她此时此刻的心情,可是她分明又同时感受到了这些情绪。

    她愣愣地看着于嘉成,喉咙里却像是卡主了什么东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许魏驰皱着眉,不解地问:“早就分手了?”

    于嘉成看了眼旁边的女孩儿,对她安抚地笑了笑,转而看着许魏驰:“嗯,高考完那天的事儿了,她提出的。”女孩儿也对着他笑了笑。

    刘一言这才转过脸看了眼这个女孩儿,怎么说呢,和闻瞾很像,同样一双凤眼,细细的柳叶眉,就是一个字,美。可是却又和闻瞾那么不同,她对着刘一言微笑,周身散发出令人如沐春风的温柔的气息,没有丝毫凌厉的气势,让人没办法不亲近的感觉。

    刘一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转过头看着许魏驰。他温柔地对着刘一言笑了笑,却不说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刘一言竟然觉得心里舒畅了不少。

    她想起来,闻瞾曾经说过,要和于嘉成一起去深圳或者广东的学校,于是开口问到:“你报了什么学校?”

    于嘉成想了想,把自己报的学校都告诉了她。都是不怎么样的学校,有北京的,有山东的,有杭州的,还有南京的,可就是没有一所广州和深圳的。但是刘一言知道,闻瞾的五个志愿里面,有三个广东的,两个深圳的。

    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还想说些什么,又一想到自己此时和许魏驰的处境,刘一言却说不出话来。

    她想说些责怪于嘉成的话,可是又觉得没有什么立场;她想打个电话过去骂闻瞾这个笨蛋,可是抬眼看了一眼许魏驰,又低下头,难受得说不出话。

    和于嘉成告别之后,刘一言的情绪仿佛跌到了谷底,一路上也不怎么说话。

    许魏驰以为她在为闻瞾和于嘉成的事情惋惜,于是好言好语地安慰到:“感情这种事本来就说不清楚谁对谁错的,何况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你也别想不开了!”

    刘一言心不在焉地“唔”了一声。

    许魏驰又以为她在因为闻瞾瞒着自己而伤心:“你呀,也别和闻瞾置气了知道吗?你还不知道你自己啊,每次一提到于嘉成就喊打喊杀的,闻瞾不敢告诉你也情有可原啊对不对?”

    刘一言“嗯”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许魏驰足够了解自己,轻易地就看穿了自己心里的想法。可是,他也许又不是那么了解自己。

    不可否认,他说的那些情绪,刘一言心里都有,可是最让刘一言难受的是,闻瞾遵守了自己和于嘉成的约定,报了他们约定好要去的城市的大学,可是于嘉成没有;而许魏驰也全部填了大连的学校,可是自己却连一所都没有。

    她忍不住想,从前自己总是觉得于嘉成是个坏蛋,是个人渣,根本不值得闻瞾这样去爱他,可是现在,等量代换,自己好像也是一个坏人,也是一个人渣,是不是也不值得许魏驰这样来爱自己呢?

    她忍不住开始想,自己是不是错做了?是不是,其实从一开始就错了?

    是不是不应该和许魏驰吵架,不应该因为李婧婧的事而迁怒他?是不是不应该随随便便地就把“分手”这种话说出口?是不是不应该固执地不肯低头,导致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了近五个月?是不是不应该任性地乱填志愿,甚至一个机会都没有留给大连的学校?

    在这之前,刘一言从来没有反省过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只是固执地相信,自己的选择十分合情合理。可是此时此刻,她突然发现,自己那些愚蠢的决定,不知道究竟是对许魏驰的惩罚,还是对自己的惩罚?

    见她依旧闷闷地,许魏驰停下来看着她,认真地问到:“怎么了?”

    她张了张口,却发现没法说出心里真实的想法,于是说到:“我在想,有没有一种感情,是长长久久,永永远远的,不会争吵,不会互相伤害,更不会分开。”

    看着她认真的表情,好像真的被这个问题困扰了一样,许魏驰忍不住扑哧一笑:“傻瓜,怎么会有人不吵架呢?是人就会有想法,有想法就会有意见不一样的时候,就一定会有争执啊,吵架有什么不好?我们哪次不是越吵感情就越好了?”

    她知道他在避重就轻,不想惹得他也和自己一样不开心,于是也笑起来:“那是因为你每次都会先认输啊,不然,你看我还会不会跟你好!”

    许魏驰故作无奈的说到:“还不是因为我比较喜欢你!你看过我向别人认输吗?”

    刘一言觉得好像是这个道理,嘴上还是不服输:“屁!明明是因为你比较不要脸!”

    “刘一言,你可别生在福中不知福啊!也就是对你了,你看过我跟其他人不要脸吗?”许魏驰气呼呼地。

    他说得好像没错。

    于是刘一言忍不住笑起来,笑弯了眉毛,双眼笑成了月牙。夕阳西下,天边的血染的红霞映衬在她的脸上,细密的绒毛在微微泛红的脸颊上显露出来,她的脸蛋就像水蜜桃一样。

    许魏驰看得呆了,忍不住想要凑上去咬一口,可是却又舍不得咬下去。

    她看着前方,不设防的笑,他偏过头,由上往下看着她的侧脸。夏天的风轻轻地穿过他们的头发,穿过他们的耳朵,穿过手掌,穿过指尖。

    这大概是刘一言关于夏天最美好的记忆。

    不是无休无止的恼人的蝉鸣声,不是背不完的历史年代表和政治大纲,不是写不完的各科试卷和模拟题,不是陈乾反复提醒的重点考点,不是教室里一颗颗昏昏欲睡的脑袋,不是燥热的空气里夹杂着的风油精的味道,不是疯狂地外窗外扔的撕得粉碎的课本,也不是高考完之后内心的空虚和寂寞,而是眼前这个人。

    是许魏驰。

    在刘一言的记忆里面,关于夏天最美好的部分,是眼前这个人。是他温柔含笑的眉眼,是他沉重灼热的呼吸,是他坚实有力的心跳,是他宽广的胸怀,是他大手里的执着。

    不,不只是夏天。

    对刘一言来说,比春花、秋月、夏日、冬雪更美好的,是许魏驰,是他深情而耀眼的笑,是他一如既往的滚烫的心脏,是他缠绵热烈的亲吻,是他整个人,和他给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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