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冒雪前行,折腾了大半天总算回到旅馆。车门刚开,师傅第一个冲下去,宋甜躲了躲,脚还是被踢了一下。师傅骤停下来,不好意思地笑笑:“内急、内急!”

    紧接着大巴里的游客排着队依次下车。宋甜坐在车里等师傅回来,看了眼表,差不多过去五分钟,旅馆大门口出来个人,宋甜站起来,师傅从她面前过去,坐上驾驶位,“你下去吧,我找个地方停车。”

    宋甜点点头,提着包下去,脚刚迈出车外,师傅又把她叫住:“诶——后面那个,和你一起的?”

    宋甜看向最后一排,秦朝阳仰着头,睡得不省人事。

    回到房间,宋甜先去卫生间清理膝盖。秦朝阳站一边看,一声没出,宋甜不禁看他一眼,他头靠着墙,眼皮抬了一半,目光迟滞,没睡饱的样子。

    她并不很想让他在这里先睡一觉,不过外面大雪纷飞,不像是有的士随意出没的时候。内心深处,不知是出于什么缘由,她也并不想直接把他赶走。

    于是指了指窗帘边的沙发,“你先坐一下,我给你倒杯茶醒醒神。”

    余光处阴影一闪,墙边眨眼就没人了。

    宋甜处理了膝盖出来,秦朝阳自作主张地躺上了她的床,眼看又要入睡,宋甜坐过去,用力拍他脸颊:“醒醒。”

    想想觉得好笑,他这算什么,干完了就犯困?她还生龙活虎的,他倒好,倒头就睡。也不见那时坚持了多长时间,才二十好几就这样,等奔三奔四了还得了?

    宋甜继续拍他:“我是让你来这睡觉的吗。”

    他嫌她吵,颇有些不耐地翻了个身,被子蒙头一盖,愣谁也拿他没辙。不一会,床边什么动静也没了,就这么睡了个昏天黑地。

    醒来后,房间里只剩他一人。床头柜上是他手机,他想拿起来看时间,一划开,好几个未接来电。许多的,金惠的。

    他回拨给许多,响一声就被接起来,劈头盖脸先是一通骂,然后才是重点:“在哪呢你现在?!”

    秦朝阳徒劳地四处看了看,这是旅馆,但他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旅馆。

    许多正在气头上,理所当然地把这理解成他不想说。行,不想说就不想说,交流会已经结束了。他们订的是今晚的机票,为了他改签了。

    “你愿意回来就回来,不愿意我和小金就先走,爱谁谁吧!”气急败坏地说完,直接撂了电话。

    秦朝阳退出界面,看到时间。坏了,不快点赶过去还真来不及。从床上蹦下来直接就走,刚把门打开,愣了愣。

    高老师抬了一半的手又放下去,眼睛里是惊讶、疑惑。侧头往门里看了看,笑得有点尴尬:“我来找导游的。”

    导游?哦,秦朝阳脑子总算清醒了点,“宋甜啊,她不在。”

    高老师哦了一声,一时想不出别的话寒暄,不如秦朝阳自然,问了句:“和老王一起来旅游?”

    听到这声称呼,陈旧的记忆一下子泛起,平白添了些亲切。

    高老师笑起来:“是啊,学校里组织的。你要不要来我们房间坐一会?老王怪想你的。”

    “他想我?他巴不得没我这人,他还会想我。”

    高老师说:“他呀,带了这么多届学生,在我这最念叨的就是你了。”

    “肯定没念什么好的吧?”秦朝阳把脚一交叉,懒洋洋靠门边,“我和老王是冤家。”

    “那正好,你现在事业有成的,还不得在他面前转几圈。他以前嘚瑟的,你现在都扳回来。”

    高老师狡黠地冲他眨了下眼。无论是从前还是如今,她发现自己都挺喜欢这小伙子的,讲不出具体原因,真要一探究竟的话,可能是因为他身上有种灵气很吸引她。

    “行吧。”秦朝阳哈哈笑了笑,“那我就和老王叙叙旧去。”

    他随手合上门,跟高老师去了他们房间。

    宋甜在楼下逛了一圈,吃沙县,末了打包一份炒面。回去的时候正好八点,房间里没开灯,但开了电视,很暗,只有电视机的冷荧光闪闪的。

    秦朝阳很是惬意地靠在床头看电视,转了好几个台,最后停在体育频道。

    宋甜啪一下把外卖盒子放床头,袋子死死扎紧,但炒面的香气还是散了出来。

    秦朝阳早饿了,一下子两眼放光:“给我的?”

    宋甜说:“起来吃,别弄脏我被子。”

    打开一看,香喷喷的炒面。秦朝阳撕开一次性木筷就大快朵颐,吃得有点急,又干,吃到一半停下来拍胸脯。

    宋甜好笑地看着他:“就这么好吃?”

    秦朝阳把堵在嗓子里的那团面咽下去,挺认真地评价:“一般吧味道,我就是饿了。”埋头吃了几口,想起什么了,补上一句:“还是你的鸡蛋面好吃。”

    “有的吃就不错了,别在这挑挑拣拣的。”面上波澜不惊,心里乐开了。

    等秦朝阳干掉那盒炒面,宋甜说:“早点走,再迟没车了。”

    “快没车了你还赶我走?外面雪下那么大,老子得成雪人了。”

    “所以让你赶紧走啊,不然你想睡这?”宋甜下巴冲那张窄窄的单人床努了努,“没你的床。”

    这里的旅馆不比五星级大宾馆,房间小,床也小。一个人住安安稳稳还算踏实,两个人就挤了。

    秦朝阳不高兴地嘀咕:“我又没抢你床,大不了睡地下呗。”站起来在床边绕了一圈,踏了踏靠窗户那边的地板,圈地盘一样宣告:“就这吧。”

    宋甜什么都不说,好整以暇地站那看他表演,他余光扫过来,又扫回去,心惊肉跳,咽了口口水。

    半天,宋甜动了一下,秦朝阳迅速地说:“老子就睡这了,也碍不到你。”

    宋甜点点头,取了电热水壶去卫生间接水,头也不回,“随你。”

    这是同意了?秦朝阳咧嘴一笑,卫生间里很快又传出一句:“不过你别想动歪脑筋,你睡够了,我累了。”

    秦朝阳松懈地躺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

    “听见没!”

    “听见了。”

    秦朝阳抖了抖脚心想,听见是一回事,照做又是另一回事。

    下了飞机,许多驾车,金惠坐副驾驶。

    看金惠脸色,许多识趣地没主动说话。车行驶在漆黑的道上,时间不早,路况很好,不多时就到了金惠家厂区。

    许多松一口气,把车靠边停,说:“小金,到了。”

    金惠没动,许多又说了一遍,还把车里灯打开了。对着光一看,金惠一张脸妆全花了,哭得。吓得许多一哆嗦,“怎么了小金?”

    金惠吭哧吭哧地啜泣,一句话没说。也根本不用说,许多猜也能猜中了。暗叹口气,在心底把秦朝阳骂了个狗血淋头。自己惹的姑娘自己不来处理,一个人在温州逍遥快活。

    许多是男性思维,出了问题光想着怎么解决问题,说不出什么安慰受情伤姑娘的好话,只能给她分析利弊。分析了一大通,发现金惠根本没听进去,哭得更厉害了。

    没辙,一连抽了好几张纸巾递过去:“太晚了你爸妈等急了要,把眼泪擦擦,别让你爸妈看见了担心。”

    金惠又哭了一会,才把纸巾接过去,也没好好擦,揉一团捏手心里,用了不少劲,好像那是秦朝阳,被她死死攥手里了。

    许多又叹了口气,金惠抽抽地问:“我哪儿不好啊?”

    许多摇头:“你没哪儿不好,就是一根筋——你瞧你又聪明又漂亮,哪哪儿都好,我看是秦朝阳配不上你。”

    金惠猛一瞪:“他哪儿配不上我了?”

    许多又一哆嗦,细琢磨这是疑问句呢还是反问句。这会功夫,金惠又把脸扭回去埋手里,“配不配得上也不是外人来说的吧?不管你们怎么想,我觉得他挺好,配我更好。”

    许多忙点头称是,抽空瞄一眼车里时间,唉,回晚了要跪薯片。

    金惠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任性小姑娘,情绪发泄差不多了见好就收。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还晓得软语叫声“许编”,赔个不是。

    许多坐在车里目送金惠走远,想了半天,也没找出她什么不好来。秦朝阳怎么就看不上呢?还是他另有心上人了?就算有,和金惠一比较,那女人得多优秀才入得了他的法眼啊。

    作罢,别人家的事。

    许多沉沉心,把万千感慨抛之脑后。空无一人的道,他车开得飞快。

    金惠对着镜子把脸擦干净了才小声开门锁。平常这个点,父母已经在床上躺着了,哪知道一进门,日光灯大亮,客厅有说话声——来客人了。

    金惠躲在玄关,抻着脖子悄没声地往那边看,蓦然和四个长辈眼对眼。

    客厅40几个平方,靠墙摆着一条大长沙发,正中央坐着那对客人,男的块头大,不拘小格,女的体型小,一丝不苟。但看气场,却是体型小的压了块头大的。金惠父母坐在左右两边,把两位客人夹住了。

    茶几上的烟灰缸积了不少烟头,旁边四只瓷杯,金惠认得,这可是父亲珍藏的宝贝,居然拿出来用了。

    贵客。

    “愣着干嘛?快过来,叫叔叔阿姨!”

    金惠往身后阴影躲了一下,她这脸可不适合见人。金母又催了一声,金惠心里一紧,梗着脖子走过去。这女人比男人厉害,于是讨好地多对女人笑了笑,打起精神,脆生生叫“叔叔阿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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