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楠风风火火跑来报信,崔钰却是一头雾水。他抱着猫儿立在原地纹丝不动,谢楠见之急得跺下脚,然后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往里拽。

    “别愣着!快拿几件衣裳搬到我那边住……对了!令妹呢?”谢楠边说边环首四顾,又踮脚拔颈远眺。姒瑾抬头看他,轻轻哼唧了声,然后用力狠踹崔钰一脸,再跳下地。

    崔钰吃痛皱眉,可是有外人在,他不敢声扬,只好揉揉被踢疼的下巴,扯起笑问谢楠:“谢公子,何事这般要紧?”

    谢楠见他漫不经心,不由替他干着急,一时结结巴巴不知从哪说起。

    “对了!”谢楠猛拍下脑门,忙指着崔钰问:“崔兄,你前段日子家中可有遭贼?”

    “贼?”

    崔钰细想,好像刚到金陵时的确有遇贼,不过他们都入引魂斋填墙补洞去了。他摇头,违心回道:“没有。”

    “咦……这就奇怪了。”

    谢楠眼露怀疑,上下打量起崔钰来,看他这番诚恳模样不像撒谎。

    谢楠又道:“崔兄,不瞒你说,我认识几个做偏门的人。今早听他们说王二曾带手下来你家摸油水,之后就再也没回去。这王二是霸爷的干儿子,至于霸爷是谁,我也不多说了,反正他找不到自己的干儿子,就要来找你了。你还不快跟我走,院子我都帮你收拾好了!”

    说罢,谢楠忙拉上他的手往里拖,崔钰却慢悠悠地问:“霸爷是谁?”

    “霸爷你也不知道?!这也难怪,你刚来金陵。”谢楠低声咕哝,随后继续道:“霸爷是道上人物,白黑做生意都要给他利钱,一般人惹不起……虽说王二作恶在先,但霸爷好面子,不会轻易让人踩他头上。”

    “可是我走了,不就是做贼心虚吗?”

    谢楠醍醐灌顶,不由松开手点头道:“这也有道理……那如何是好?”

    崔钰不禁勾起唇角,笑得像只老奸巨滑的狐狸。见他胸有成竹,谢楠倒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莫非崔兄想到好法子了?“

    崔钰莞尔而笑:“谢公子不用为此事劳神了,我自有办法。不过今天你既然来了就去疏影轩喝杯茶,小坐片刻如何?”

    谢楠迟疑,看样子依旧不放心。崔钰侧首低声吩咐旭初备上茶宴,而后抬手请他先行。谢楠招架不住这番好意,于是就跟着他去了。

    入了疏影轩,二人分宾主坐下。喝过两盏茶后,谢楠无意间说起那晚在明月坊的事,他低头,面露愧疚,几番欲言又止。

    崔钰识其眼色,不以为然地笑着说:“谢公子不必太上心,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更何况你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只是吐了我一身罢了,下次我吐回你不就好了?”

    崔钰这样一说,谢楠像是松了口气,不过转眼他又为“王二”的事费心起来,总觉得此处不安全,劝崔钰暂且搬到别处居住。

    谢楠不知崔钰从前的身份,更不晓得他的手段,在他眼里崔钰与他有几分相似,都是喜好吃喝玩乐、风花雪月的主。崔钰刚来金陵不久,谢楠生怕他遇到狠辣人物无法招架。

    崔钰有意避开此话题,反倒问起谢桦中状元的事。谢楠面上看起来高兴,不过眼里总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此次三弟在殿试时妙语连珠,圣上大为赞赏,直授韩林院编修,今年中秋过后入京赴职。”

    崔钰听后有意夸赞道:“三弟年纪轻轻就有此等能耐,世间无二啊。”说着,他剑眉微挑,看向谢楠笑着说:“你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能与你们谢家二位公子相识,我崔某三生有幸。谢公子,今日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话落,崔钰端举玉盏敬上。谢楠低垂浅笑,抬手推脱道:“崔兄太抬举我了,我受不起。”

    话落,他两腮收紧,喉结不自觉地动了下。

    识人不是崔钰的长项,不过他看得出来谢楠藏了些不为人知的心事。

    崔钰面色如常,虚情假意恭维,谢楠敌不过他的殷情,只好受下这杯茶。香茗入喉,回味略苦,谢楠谢过之后,起身说要回去。

    “谢公子才坐了这么儿,不如留下用顿便饭。”

    谢楠摇头婉拒,而后说道:“家中还有许多事要办,我得早点回去。这些日子崔兄定要小心,最好多请几个护院……”

    “哦,对了,谢公子可否为我做件事?”

    谢楠话还没说完,崔钰突然问道。谢楠二丈摸不着头脑,满脸疑惑地问:“何事?崔兄不妨直言。”

    “麻烦谢公子帮我放出消息,就说我家遭贼,丢了两副金银头面、玉壶一个如何?”

    “这倒是小事,不过崔兄此举何意?”

    “眼下不能说,之后你就会明白。”

    崔钰弯起桃花眸,笑得有些邪气。谢楠见之心头一颤,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随后,他离开崔府去会友,有意无意地说崔家遭了贼,丢了好些贵重玩意。果真,如崔钰料想的那样,一传十、十传百,到最后他家失了两箱黄金,几件祖传宝贝,衙门记录在案却抓不到偷儿,这时,有人声称看见王二拉了一车东西,行色匆匆地离开城。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王二得了一大笔金银珠宝,何必再投靠霸爷做个干儿子呢?

    听到之后的传闻,谢楠明白了当初崔钰的意思,忽然觉得自己小瞧他了,不过崔钰与霸爷比终究是嫩了些,谢楠生怕他家被人下黑手,就吩咐几个小厮去崔家门前看守,若有风吹草动及时通报。

    说来也巧,就在谢楠来后的第二日,崔家就被人盯梢了,而这天姒瑾要去上香,故雇顶小轿去了道观。

    谢楠安排的小厮机灵,见两轿夫互递眼色,抬轿模样不似平常,不由起了疑心,于是他跟在轿后来到道观。待姒瑾入观之后,小厮看到那两个轿夫就开始交头接耳,一副贼眉鼠眼样,走动时还不小心露出腰间匕首,他暗呼不妙,连忙调头去找谢楠,另一个就在原地把守。

    这时,谢楠正与人谈租地的事,说了八、九只差下定,小厮突然闯入搅了大好局面。谢楠听他说完后,生意也不做了,忙不迭地驾马赶到道观,可人已经走了。留守在此的小厮指着东郊方向,说轿子往那儿去了。谢楠一听,两耳嗡鸣,脑中一片白,心想:这回糟了!

    **

    轿子颠簸了好一阵,还没停下,依平常早就应该到家了。姒瑾疑惑,抬手撩起轿帘欲往外看,就在这刹那间,轿子停下了。

    姒瑾手势一顿放下了帘子,提裙低头出了小轿。她抬眸一看,这明明是荒郊野岭,哪里是崔府门前,还来不及缓神,一块大黑布从天而降,把她整个人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

    破鸟又惹祸了?姒瑾情不自禁想到崔钰,把他做过的、可能会做的恶劣事细细思忖了遍,他的破事杂而乱,理半天也找不出头绪。姒瑾自觉成了冤大头,不知被谁抬起来扔车上,还被只糙手狠捏了把。

    几声驴叫过后,车动了。姒瑾听到有人在说:“这货咋不哭不叫呢?”

    “大概是吓晕了吧。”

    话音刚落,就是一阵粗鄙大笑。姒瑾平静地躺在驴车里,从袖中摸出杏脯塞入口中含抿,心中念叨:“到底谁会吓晕,还不知道呢。”

    驴车驶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停下了。姒瑾蒙在布袋里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被人搬过来搬过去,而后被摁在一个类似椅凳的硬物上。

    “霸爷,人我们带来了。”

    裂帛声过后,姒瑾脸上的蒙面布被撕了开来,眼前瞬间亮堂了,只见一络腮大汉高座于虎皮椅上,他脸上有疤,目光阴鹫,看起来就不是善茬。

    姒瑾把眼往两边移,又见凶汉左右下手各立一个师爷似的人物,长得獐头鼠目,偻背缩脖,样子猥琐得很。他们两人之下还贴墙站了一帮匪贼痞赖,个个笑得不怀好意,好似饿坏的狼两眼冒绿光。

    这般淡然环顾之后,姒瑾面不改色,心里暗暗地把崔钰骂了千百遍,正当她想着怎么脱身时,首座凶汉开口说话了,舌头打着卷儿,一口北方腔。

    “这位姑娘,今个儿得罪了,咱家出了些事,不得不请你过来。”

    姒瑾动动唇角,嗤笑了一声,说:“你家的事与我有何干系,再说我又不认识你。”

    此话一出众人傻眼,似乎被她这般云淡风轻的口气惊到了。一师爷看不过去,立马跳出来,尖声骂咧道:“这是咱们霸爷,你这妮子竟然口出黄……黄言!”

    姒瑾看他两眼,极认真地纠正道:“是口出狂言。”

    师父听后差点背过气,脸涨得通红,好似生肉团子。

    “我说你……”

    霸爷突然抬手打断,师父收声往后一缩,只好拿老鼠眼狠瞪姒瑾。

    霸爷发出两声洪亮大笑,道:“看来这姑娘是看过世面的,咱们这么多人在这儿,她也不寒瘆,既然如此,我也就直话直说了。我有一儿,前些日子去您府上拜访,不知你们可有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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