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节姐妹二人尚未正式入许宫,邺城的丞相府改造成邺宫也需要一段时日,曹操决定先在许都的司空府再住上些日子再回邺城。

    这日,曹丕和曹彰出去行猎。卞夫人派人请我去她院里一聚。曹丕原和我说过但凡她有什么要责问的,只管推到他身上。

    我特别真诚地连连点头,原本就没想过客气!

    晌午,去到卞夫人院中的时候,曹植正席地而坐,陪着她下棋,崔筠坐在一旁刺绣,一幅和乐景象。

    “二嫂前几日从邺城来信,说睿儿不过八岁,父亲就给他赐字元仲,实在是受宠若惊。”曹植一面落子,一面同卞夫人闲聊。

    “睿儿是咱们家的长子嫡孙,自然是特别些的。”卞夫人执棋思索,似是不知,下于何处,抬头才看见我来,伸手招呼着我去她身旁凉席上坐。

    “诺!”我轻轻答应了一声,便移到她身旁坐了下来。

    卞夫人总算找到了缺口,将棋子稳稳一落,“既然已经决定回来了,只和过去一般叫母亲就是了。只是话当年在南郡的时候我已然说过,时移世易,如今甄氏是子桓的妻室,这一点必将不会改变。”

    “本就该如此。”我点头称是。

    “二嫂她是个宽厚仁德之人,虽不及郭姊姊你聪慧本事。”曹植忽然停下手中的棋,正色说道,“然而这些年来她从未与旁人发生过龃龉,想来郭姊姊回来,一切也都不会发生改变。”

    这话听着别扭,然卞夫人在场,我只能尴尬地维持着脸上的笑意,并不接话。一旁的崔筠也微微动了动眉毛,默默望了曹植一眼,又低头绣起了东西。

    卞夫人似乎颇为不满曹植下棋的迟钝,皱眉开口道:“子建,你再不落子为娘可是要赢了。”

    曹植一笑,伸手认真陪卞夫人下起棋来。

    许是在旁边实在无聊,崔筠放下手中的绣品针线,看向曹植,柔声问道,“夫君,我从小在邺城长大,对这许都不甚熟悉,待夫君下完这盘棋,陪妾身四处瞧瞧夫君少时玩乐之处可好?”

    “这里没有邺城繁华,并没什么好瞧的,你若是想看,何必等我下完棋?现时让郭姊姊带你去看就是了,她也是在这里长大的。”曹植抬头看她一眼,又专注对付着卞夫人的棋局。

    崔筠笑了一笑,“也好。”起身前来拉我。

    这么多年,曹植这未开窍的青年竟还没有明白过来,崔筠哪里是爱玩爱逛,只是想多和他在一起罢了。

    我并不戳破,真就带着崔筠在司空府闲逛,和她说起我知道的关于他们兄弟几个小时候的事情。其实有些地方也承载着我许多的回忆。

    “这棵树他们兄弟几个时常爬的,记得有一回子建从上面掉下来,丞相怪子桓做兄长的没有看顾好弟弟,怒气之下,竟命人打了他十军棍;还有那里,那个时候子文成亲是在那建的青庐,子桓和子建兄弟两个闹青庐,饮合卺酒的时候,子桓使坏把子建推了进去,害得子文阿敏害羞不已......”在四处闲逛之中,我指手画脚地跟她四处介绍。

    正当我滔滔不绝之际,一回头却见崔筠看着我不住地掩嘴而笑。

    “你笑什么呀?”我不明所以。

    崔筠终是道出了缘由:“明明是要同我说子建的,郭姊姊却每次都说到二兄身上。”

    “因为他们兄弟感情深厚,自小就兄友弟恭,形影不离。”

    其实大概是我不大关注吧,即便曹植再出名,我对他的印象也就是诗人,才子,曹丕的弟弟而已。说他的往事,自然而然想起的只能想起他和曹丕小时候一起玩乐的情景。

    崔筠又取笑了几回,忽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上前扯了扯我的衣袖,正色道:“子建他时常表意不明的,适才的话郭姊姊你不要放在心上。”

    “刚才的话,他说得挺明白的!”我笑了。

    曹植那句话换个说法语气,意思大概便是“知道你聪明会耍手段,但不要欺负到甄宓头上!”不过是说得比较委婉罢了。

    崔筠急得连连摆手,又道,“二嫂对我们夫妻二人很好,同子建在诗词上又较合得来。说句实话,郭姊姊你别见怪,我心里也颇为担心你的出现会对她的生活造成变故的。”

    “谢谢你的实话!”这样的实话,我很爱听。

    曹节曹宪二人入宫前夕,本该幽静的闺房却是烛火通明。

    卞夫人让崔筠和我为她们进行一下闺房基础教育。然而这种事情,原该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人做的。

    崔筠扭扭捏捏地从衣袖之中拿出了一个小盒子,“这是我出嫁之时阿母给的嫁妆画,你们自己看吧。”

    这个倒爽快,我还真愁不知道该怎么上这种“健康教育”课呢!

    曹宪脸刷地红了,坐在床边低头不住地搅着手中的帕子。曹节看了她姐姐一眼,犹豫了一下,慢慢挪过来从崔筠手中接过盒子,“多谢四嫂!"

    崔筠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任务一般,只拍胸口。、

    我见曹节自顾自地就要打开,急忙伸手结结巴巴地阻止,“这,这个,还是在没人的时候自己琢磨吧!”

    曹节答应着,便转身将那盒子藏于床边枕下。

    基础算是教完了,可还有夫妻相处之道。这玩意儿也没法教,因人而异。谁知道刘协是什么性格人品?这里也没人跟皇帝相处过。

    崔筠亦是两手摊手,束手无策,“不知该如何说起,我从未见过当今陛下,不知他性子如何,该如何相处?”

    “这有什么?”藏完小盒子的曹节一语中的,“你们无非是怕当今陛下因着董贵人和伏氏的事冷待我们姊妹罢了。”

    “你倒是说说,若是他果真记恨此事,又如何?”我见她心中似有想法,也便开门见山,“若是,纵你们一生都无法得到他的真心相待,又当如何?”

    其实“若是”,不过是委婉些的事情。这种事情,换成任何人都会连带记恨。毕竟生活不是戏剧,曹节她们的父亲杀过刘协的妻儿,要让刘协对她们姐妹毫无芥蒂,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只是希望她们不要对刘协抱有太“少女心”的想法,免得将来伤心,因此将话说得现实些。

    “郭照!”崔筠一皱眉头,厉声叫我。大概是觉得我不该那样说话。

    曹宪低头,始终不发一言。

    曹节却觉得无妨,并笑着答道,“此事我亦想过,我们是父亲的女儿,即便陛下不真心相待,想来也是不敢苛待的。”

    我还想开口,却听外面传来刻意的咳嗽声,“咳!你们聊完了吗?

    “还不曾,你们且在外面呆着吧!”我向外喊了一声。

    其实不该他们听的已然讲完,如今在谈的皆是见得了人的。

    曹丕领着曹植移门而入,“既是你说不曾,那定然是已然说完了。”

    曹节姐妹二人立即从床沿站了起来,曹节走至他二人跟前,双手叉腰嘻嘻笑道,“二位兄长也是奉命来有所教导的?”

    曹丕伸手比着曹节的身高,有所感叹,“第一次抱起你们的时候还不过是一个枕头大小,如今转眼竟将为人妇了。”

    “二兄这话说的竟跟父亲无异。”曹节眨眼觑他,又走至曹植跟前。

    曹植伸手摸摸她的头,“你们姊妹几个入宫以后要相互扶持,凡事不要强出头,若是陛下有些许埋怨,便忍着些,不可意气用事。”

    曹宪在一旁默默地点了点头,曹节张口似欲要反驳些什么,却被曹丕抢了先,“凭什么要忍?父亲送她们入宫,并非让她们去受委屈的!”

    “二兄!”曹植皱眉反驳,“陛下因着前事,想来对咱们家颇有怨恨。即便不至于苛待她们,可总会有所龃龉。让妹妹们受些委屈,凡事以柔克刚些,总是没错处的。”

    “别听子建的!陛下对你们好也就罢了,但凡有什么寻错处的地方,也别尽委屈着自己。如今大汉江山风雨飘摇,各方势力虎视眈眈,全靠父亲一力支撑才保得他江山稳固。你们又不欠他什么!”曹丕颇为不满地瞧了一眼曹植,告知两位妹妹。

    不知道这话落在旁观者眼里这算不算是传说中的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然而从我们,呃,我的意思是说他们的角度来看,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董贵人,伏皇后的事情大约皆是刘协想要利用外戚势力对付曹操。结果最后弃车保帅,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事情全推外戚身上,害得董家灭族,伏家也危在旦夕。

    曹操没有和他多做计较,至少面上继续“陛下”“陛下”的供着,该怎么着还怎么着,并送了三黄花闺女入宫。对刘协,曹操真的算得上很过得去了。

    “二兄这话我爱听。我想得亦简单,陛下他身子金贵,我们姊妹亦是自小娇生惯养,他待我好,我便全心待他;他待我不好,也别想我有一丝真心。”曹节与曹丕的看法倒是一致。

    听到她这般说,我心里倒是有些放些了,这样的人,想必即便是在皇宫那样的地方,亦是能活出她自己的精彩的。

    曹丕也颇为赞许地看向曹节,意味深长地说:“阿节,以后曹华曹宪姊妹二人,你多加照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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