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总说,生子当如孙仲谋,然而其实这孙仲谋大概是生来克他的吧!这次南征又是出师不利,他器重的谋士荀攸更是于出征途中病逝。

    我空暇之余也会想想,孙权既这般厉害,也许比起我们这里的枯燥乏味,步练师和孙权的故事会精彩很多。

    十月,天说冷也就冷了下来。大雪如鹅毛般飘落,整个大地白茫茫的一片。曹操留大军于某个县城的郊外,自己因事赶赴许都。大概,是到了彻底解决伏后的时候了吧!

    曹丕文人气骤发,在营帐口站了很久,又伸手去接天上掉下来的雪,眼睁睁地看着它变成水。对面帐篷前卞夫人和甄宓带着两个孩子在雪地里玩雪,笑声不绝于耳。

    我套着厚重的棉袍,蜷缩在角落的案几前不愿动弹,虽说天冷,却丝毫不妨碍脑子运转。

    曹操让曹植留守邺城应该是要考验其在政治上的才能。曹丕原以为曹植应付不了邺城大大小小的事务,不料除了因为“饮酒无制”被曹操遥控着骂了几回,其他事情竟也算是处理得当。

    如今吴质外放朝歌令,曹丕与司马懿的交往也相对减少,等于处处掣肘;而曹植那边却风头正起。

    对于我们而言,是该继续韬光养晦还是奋起出击?

    正当我思索之际,忽然脸颊一凉。原是曹丕不知何时坐在桌案的对面,双手捏着两个小雪球在脸颊两侧虚滚,自得其乐。

    我抬头瞪他,又伸手拍他手背:“没空理你,自己外面玩去!”

    多大年纪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他讪讪缩回了手,轻轻一握,小雪球瞬间四分五裂,“冷,真冷!”又直对着手呵气。

    “活该!”我没好气得骂了一句,“我在替你着急,你还来捣乱。”

    曹丕一面叹气一面伸手拉我站了起来:“唉,不过苦中作乐罢了。父亲一心看重子建,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虽说子建为人老实,定会顾念兄弟之情。可丁家兄弟恨我入骨,杨修更是聪慧狡诈,于我兄弟之间更是时有挑拨,子建偏又对他们信任有加,若是他们得势,只怕将来日子难过。”

    “不会的,赢的一定会是我们!”见他似有些失了信心,我伸出双手轻捏了捏他的脸颊,自己却也有些黯然,“也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帮到你。”

    虽然据我所知道的各种传说,最后的结果应该是“曹丕”得了势之后可着劲儿欺负“曹植”的。可是过程呢?这段时间又是怎样撑过的?

    这么说也许很现实,可也是一种事实:曹操的继承人,那个位子只有一个,哪一方赢了,另一方注定一败涂地,无法翻身。

    所以,哪怕是不折手段,也要拼尽全力的赢。

    大概是天气太冷的缘故,曹丕的脸被我生生捏出了两团红晕,他扑哧一笑“仲达他们会有法子的。你呀,什么都不需要做,好好地在一旁看着就行了。”

    看来还是我多虑了,他并非是那么容易失去信心的人。

    我眨了眨眼,笑着看他,“可是,我在争宠啊,贱妾唯有二公子一人可以依靠。自然是要尽心尽力为您着想,盼着您步步高升的。”

    曹丕单手一搂,我整个人几乎跌到他身上,没防备地又被咬了下耳朵,“争宠,可不是这样争的。”

    “那当如何?”我下巴抵着他的胸口,抬眸看他。

    “今晚换个......”

    “二公子,你要找的人已经带来了!”外面传来嘻嘻笑声,听那“阴阳怪气”的说话语调,想也知道,定是与他相熟的“狐朋狗友”。

    “可真会挑时候!”曹丕似是摇头呢喃了一句,又颇为尴尬地松开了手。

    我亦是捂脸吸气,低头竟能听见自己“砰砰”地心跳声,也不知他们听了多少去。随口问了句话来掩饰慌乱,“你让他们找了什么人过来?”

    “你一会儿便知道了。”他神秘一笑,对外招呼道,“进来吧!”

    只见夏侯尚和曹真二人提着个麻袋便掀帘走了进来,麻袋里不时地传出“唔,唔”地声音。

    “你们,不会强抢民女了吧?”见此情景,我不禁脱口而出。

    曹丕亦是一个跺脚,问他二人道,“谁让你们这样将他带来的?”

    “这小子倔得跟头驴似的,好说歹说愣是不信。”夏侯尚颇为委屈地嚷嚷,又指了指自己的脸,“我大小也是一黄门侍郎,被您那内弟当劫匪强盗一阵乱打,没法子,只好这般绑来了。”

    我这才注意地夏侯尚还真是鼻青脸肿,不厚道地低头笑了笑。

    原来刚才听墙角的人早就有报应了......

    “此事怪不得伯仁。”向来憨厚老实的曹真一面蹲下解开麻袋,一面解释,“这郭家小兄弟以为我同伯仁是打劫的盗贼,死活都不肯跟着来,无奈才出此下策。”

    “你们倒果真是一家人,说话还同声同气!”曹丕笑骂。曹操主婚,夏侯尚所娶之人乃曹真亲妹曹沁,是以说夏侯尚和曹真是一家人。

    他们几个人相处,向来这样无所顾忌。

    我在一旁听了半日,大概明白了,这麻袋里装的大概是“我”弟弟郭成,拉了拉曹丕的衣袖轻声询问,“是找到郭成了吗?”

    “嗯,其实之前便知道他在何处。只是郭成总是不信。这里离曲周县不远,我便托伯仁子丹带他过来了。”曹丕点头,“也许你记不得他了,可到底是亲弟弟,总得见上一面。”

    “子桓.....!”我眼眶一热,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说小兄弟,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眼前站着的可是你姊姊?”那边夏侯尚喋喋不休。

    大概是太冷了吧,我吸了吸鼻子,转身看向那里。

    一穿着棉袄的清秀青年慢吞吞地从麻袋中钻了出来,瘫坐在地上,嘴里还塞着布条,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我,“嗯,嗯”地叫个不停。

    我快步走了过去,见他眼中似有泪痕。

    曹真拿出他嘴里的布条,郭成张了几回口,终于讷讷说道,“二姊,你,果真是我二姊女王?”

    “对。我是你二姊郭照。”我在他身旁蹲坐了下来,伸手为他轻轻擦去脸上泪痕。

    其实,这是我与郭成的第一次见面。但很奇怪,擦泪这般亲昵的动作做起来竟一点也不违和,仿佛他真的天生就是我弟弟一般。

    郭成“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二姊,我还以为那两个强盗骗子唬人的,没想到你竟然真的还活着。这么些年你到哪里去了?长姊呢,可曾与她见过面?”

    “哎!我说......”一旁的夏侯尚欲张口说些什么,却被曹真一把拉住。

    “有些事说来话长。我很好,阿姊她也很好,如今和两个孩子在邺城呢。”我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二姊,你打我一下。”郭成忽然抓着我的手往自己脸上招呼了一记,还是不敢置信地伸过手来,“你还是再咬我一口吧。”

    真是个傻孩子,我哭笑不得。

    我们留了郭成吃饭,一起聊了许多。

    虽说曲周县离这里很近,其实也要二三个时辰的马程。郭成是县吏,第二日要衙门应卯,他本想要在用过晚膳之后连夜赶回的去,我们硬是留他在军营里过夜。

    皓月繁星,寒风瑟瑟,军营之中灯火光明,“魏”字军旗迎风而立。

    “这三张被子够不够?若是冷了我让人再加一张来?”我掀开帘子引郭成进帐篷。

    郭成笑着走了进来,“劳二姊费心。”

    我又问他,“适才席间他让你同去邺城为何不答话?明明亲人都在那里,也好对你有个照应。”

    “二公子他的好意,我心领了就是。只是在曲周县自由散漫惯了,虽说不过是个县吏,却也和邻里四周混得熟了,不愿再去别的地方与人周旋。”郭成轻摇了摇头。

    “远离是非之地也好。”我想了想,竟也颇有些赞同,“只是得了空,得去邺城看长姊,她可想你得很。”

    “那是自然。”郭成答应,又叹气道,“只是儿时的事二姊皆不记得了,难免遗憾。”

    “记不记得有什么关系?”我反问他,“知道郭昱是我姊姊,你是我弟弟不就行了?”

    “也是。”郭成点头,却笑道,“阿翁在世时说姊姊是女中之王,小时总不信。现在听姊姊说话,竟还真有几分道理。”

    然而郭永的“女中王”早已不知魂归何处,如今却是我在继续她未知的人生。

    我临走之际,郭成又在后头轻叹了一句,“如今看这形势,这汉室江山大概早晚是要姓曹的。只不知姊姊福气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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