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邺城,我才从曹丕口中知道那姓贾的谋士名叫贾诩。贾诩曾经是张绣的幕僚,曾献计帮助张绣两次打败曹操,其中的一次更是直接导致了曹昂之死。

    后来见大势已去,却又是贾诩劝张绣归降曹操保命,曹操不计杀子之仇,对贾诩宽厚礼待,多加信赖。他也为曹操出谋划策,助曹操一举平定关东。成就了一段主臣佳话。

    曹丕大概是一早便知道了贾诩对曹操的重要性,只是心中对当年曹昂之死还未放下,才一直不肯对他有所求助。

    我以前不大知道贾诩,如今知道他既这般重要,能劝自然是要劝的。

    “不可能!”曹丕从案前一下子站了起来,在书房中来回踱步。

    “十几年前的事连父亲他都放下了,如今贾诩忠心耿耿,任劳任怨,也算是为父亲立下汗马功劳了。”我抬着头看着他走来走去,实在有些眼花,“不过是去问个话,问他如今子建愈发受宠,你作为长子该如何自处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某人停下脚步,瞪眼皱眉,“说得容易!我早便说过自己不比父亲大度,张绣早死,万事皆不再提,贾诩如今深受父亲信任,我也只能认了,可要让我求计于杀兄仇人,办不到。”

    “就不能给他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我轻声反问。

    “不能!”曹丕摇头,又加了一句,“再说即便去寻他,贾诩他也未必肯帮这个忙!”

    “为何不帮?”我站了起来,“崔琰也说过长子当立,本是春秋大义;况且这些年子桓的能力他们这些老臣有目共睹。他们也定然清楚谁更适合。”

    至少在我看来曹植年轻气盛,难当大任。就那个位子而言,曹丕就是比曹植合适的多!不服你咬我啊!

    曹丕先是一笑,却又立刻转身,“反正不去,我和贾诩素无交集!”

    “本也不关我什么事。左右不过是一说,听不听你自己衡量。”他当不当世子的,于我又不会多块肉?还不是因为得到曹操的认可是他从小的梦想?

    劝了几次不听,我才不会三番四次的劝呢。若是为了个贾诩倒弄得我们吵起来,倒不值得!

    曹丕也是铁了心,“衡量过了,不听!”

    ......

    两日后,正是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夏侯尚和司马懿两家子人来做客。

    夏侯尚的妻子曹沁是曹真亲妹,曹丕的族妹。由于和曹真关系要好,曹丕自小也是把她当亲妹妹看待的。夏侯尚和曹沁的联姻是曹操一手促成,用官方一点的说法就是巩固了曹家和夏侯家的世代姻亲关系。

    还是任氏的时候我和她也见过面,如今自然心照不宣。

    才遣下婢女,夏侯尚就急着和曹丕嚷嚷,“贾诩说了,让二公子你修养德行,勤于学习,夜夜孜孜不倦,在魏公面前不违背做儿子的道义,做到这些也就够了!其他的事若是力所能及,他......”

    我这时正带着曹沁和张春华走出书房给他们腾位子,将话听到了一半,却是悄然一笑:不得不说子桓就是说到做到,说不去结交贾诩就不去结交贾诩。是夏侯尚自己要去问的,同他没有任何关系。

    我们原想着去院中的葡萄架下说话,才走出外厅,便看见院中廊下有几个孩子嬉戏,占了我们的地盘。

    如今情况非常,大概是为了不被人诟病结党营私,他们两家皆是一大家子人来的。

    张春华家的司马师司马昭我是见过的,曹沁的一双儿女我还是第一次见。刚想问他们名字,张春华倒抢先作出了解释,“她家的男孩子叫夏侯玄,那个我家师儿背着的女孩叫夏侯徽。”

    我仔细一看,司马师果真在和一四,五岁的小女孩玩“背媳妇”游戏。小女孩粉雕玉琢的,煞是可爱,扯着大他三岁的司马师耳朵,玩得不亦乐乎。

    “夏侯徽,你还有没有规矩。”曹沁轻喝一声,走了过去。夏侯徽急忙跳了下来,怯怯地往司马师身后一躲。

    司马师一面护着身后的夏侯徽,一面抬头仰视曹沁,不卑不亢地开口,“是我见阿徽妹妹精灵可爱,才同她玩闹的,您别见怪。”

    这个孩子,大概也是个不一般的。

    建安二十一年五月,魏公曹操进爵魏王。

    据说故事是这样的:在众臣推选之下汉帝要册封曹操为魏王,位于诸侯王之上。曹□□活不肯答应,汉帝下了三次诏书,曹操便言辞恳切地三辞,怎奈刘协主意已定,不容曹操反驳,曹操在万般无奈之下才含泪答应接受了这魏王的册封。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的。只能说,笑话讲得不错!

    本没什么特别的,因着邺城是战国时期魏国的都城,所以以“魏”为封号。可我总觉得“魏”这个字莫名的拉风。魏王,畏王嘛,天下畏王,天子畏王!

    魏国后宫设制,王后之下有夫人,昭仪,婕妤,容华,美人五等。曹操正妻卞氏当年便被册封为魏王夫人,其余诸人各有进封,值得一说的是王茗这后起之秀,倒一跃成了昭仪。

    “传魏王口谕。”大概是时势过于紧张了,就连半夜做梦,听到的皆事是此类话,我迷迷糊糊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准备翻个身继续与周公下棋。怎么感觉旁边好像少了什么东西……不管了,继续睡。

    却是怎么也睡不着,睁眼,四周一片寂静,透过半透明的房门,能看见外头若隐若现的烛光。

    下床,披衣,摸索着走去移开房门,坐在门前的萍儿忽然跌了进来。我急忙俯身搀她起来。

    “郭姬,您醒了。”萍儿一面打呵欠,一面揉了揉眼睛,“二公子不让吵着您的。”

    “究竟出什么事了?”我皱着眉头开口询问。

    “婢子也不是特别清楚,适才魏王派人来传口谕,说是让二公子出城一趟。”萍儿摇了摇头。

    “这个时候让他出去”我自言自语地喃喃,慢慢走出房门,向厅外张望。现在这个时辰,外头除了月光星辰蝉鸣风声再无其他,曹操这时候让他出邺城做什么

    “大家都很奇怪呢。原本皆睡得好好的,大半夜地便有人来传口谕,害得所有人一阵恐慌。”萍儿点点头。

    大概那时候,也就我还能睡着了。

    “我知道了。你辛苦了,歇息去吧。”我见她神色疲惫,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萍儿挠了挠脑袋,开口道,“适才二公子说,若是醒了,就要把您塞回去继续睡。”

    “我本来就是要休息的,如今才刚过子时吧?”掩嘴打了个呵欠,做出要关门的动作。

    横竖曹操又不会害他,傻子才不睡觉死等他回来呢。

    见萍儿自去睡了,我转身便去了书房,黑暗之中摸了烛台旁的火镰子点亮了蜡烛。

    曹操为什么大半夜叫他出城呢?是只唤了他一个儿子还是其他儿子一起叫了?现如今这个时候不应该是宵禁吗?

    呃,我不是想等他,只是这些问题不弄明白,睡不着而已。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蜡烛上的红油不住地滴到烛台,窗外树上的蝉鸣声叫得人聒噪不已。躺着等,坐着等,站着等,打开窗户等.....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出城办事的话,最起码也得等天亮了才能回来吧?月亮怎么还没有落下来呢?

    “人自然是走着进来的,照儿你瞧天上作什么?”一听见声音,我立刻回头,见曹丕从门外进来,身上只穿了一件直裾外衣。

    我刚想说大半夜出去怎么就穿这么点?转念一想如今是夏天,穿这些似乎也差不多。又颇有些疑问,“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不是说出城办事的吗?”

    “并没有什么事情,不过是让出个城门。骑马到了城门,守城的门吏说现在宵禁,怎么也不肯将城门打开,是以并未出城。”他慢慢走近,伸手往我额头上点了一点,“不是让人告诉你继续安心睡的吗?”

    “然后你就回来了?”我揉了揉额头,瞪大眼睛表示疑问。

    似乎不大像他的风格,正常的画风不应该是“我奉王命出城,何须跟尔等解释!”然后拔剑一路杀过去吗?

    “嗯。”曹丕点了头,又轻描淡写地加了一句,“我瞧见子建和杨修了,杨修让子建杀了那门吏,夺门而出,子建照做了。”

    所以,是曹操的考验?

    杨修那个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标准答案吧!都说了是奉王命出城了,这种时候被人死缠烂打就不应该做什么“遵纪守法好青年”嘛!快刀斩乱麻才是正理,魏王公子还能假传口谕吗?

    我瞧曹丕一派淡定的模样,忍不住询问,“子桓你不会准备和父王解释那个门吏并无过错,因为你们只有口谕没有手谕,所以你才回来的吧?”

    “虽说杨修那个做法才是父王心中希望的,可这个解释似乎也不算有什么错处。”曹丕歪着头看我,笑了笑,“你放心,今日的事我心里有数。”

    “你心中有数就成。”虽然不知道他的“有数”是什么,但听他这么一说,我莫名地真的放心。

    “杨修他是什么身份,不过一介主簿罢了,也敢插手父王家事,子建也是糊涂,他说什么便听什么了吗?父王他要的是能杀伐决断的继承人,而不是一个凡事听人摆布的傀儡。此次子建赢了,却也是输了!”

    原来是这样......那我差不多明白了!

    那日一早,曹操便让人来唤他过去,似是要有所怪罪。既然他已胸有成竹,我自然不必为他担心,只趁着空闲悄悄去找孙敏说话。

    大概是因为赤壁的伤痛已渐行渐远吧,曹操这些年好像对孙敏宽容了许多,逢年过节还会让卞夫人赏她些衣物首饰,也不禁止别人去瞧她。为了避免给曹丕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我去看她总还是悄悄前去的。好在我这个人向来没什么存在感,也从来无事。

    “我去看过曹楷了,差不多长到这里。”我在孙敏的小木屋中,用手掌比了比自己腰部以上的位置,向她描述曹楷如今的模样,“长得嘛,既像你又像子文。”

    “子文他还好吗?”孙敏一面坐在桌旁缝着衣服,一面似是漫不经心般地询问。

    我点点头,“挺好的,听说这几年一直在军中磨练。”

    虽说因为勇猛有余,头脑不足,曹彰大概一早就被排除出了继承人候选名单,但他在军中却有一定的威望。

    “如今关东已平,王位已登。下一步,魏王该是要南征了吧?”

    “这个倒并不清楚。”我摇头,又道,“即便是要南征,于魏王而言,似也无可厚非。”

    这么多年,曹操一时一刻皆未放弃过征服孙权!

    “这些我皆晓得的。”孙敏点头,停下手中的针线,“只是害怕有朝一日我父兄会和子文兵戎相见。”

    “哪里就这么巧了?”我安慰她说,“你该往好处想,没准儿哪一日便议了和,大家相安无事。”

    “果真会有那么一日吗?”她抬头问我。

    我坚定地点头。然而心里却知道即便有那一日,大概也是心知肚明的演戏罢了,孙权独霸江东,为何要对曹家俯首?曹家实力雄厚,又怎会坐视江东坐大,养虎为患?

    从孙敏处出来,已接近晌午,正是艳阳高照的时候。魏王不是皇帝,却早已胜似皇帝,如今的魏国王宫亦与皇宫无异。

    才从孙敏格格不入的偏僻小屋绕入魏王宫后园,便听得崔筠在后头唤我,“郭姊姊。”我一回头,瞧她穿着一件淡紫色碎花襦裙嫣然而笑,身后站着两个捧着长木盒子的婢女。

    “少君,你这是要去何处?”我怕她问我从哪里出来,一时之间扯不出谎来,便抢先问了她话。虽说探望孙敏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但如今正值关键时期,一举一动还是小心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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