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掉鬼獒身躯的陆谨没有料到这只鬼獒竟然将内丹护在尾巴里,被陆谨劈成两半的鬼獒从完好的尾巴部分冒出一团黑色气息,再一次瞬间还原,直接扑向背对着这边的陆谨。

    徐芾见状使出全身力气将面前的陆谨狠命一拖,将他甩到自己身后,然后自己一个挺身,胖胖的身子直接替陆谨挡了鬼獒的这一击。

    徐芾这一辈子都在与犯罪作斗争,作为警察他问心无愧。然而世事两难全,当他将全部的精力都奉献给自己的职业时,家庭的扭曲破碎始终是他心中难以愈合的伤口。

    他对不起女儿,对不起妻子,更对不起自己的儿子。他深知自己从未扮演好一个父亲的角色,但是上天却连个弥补的机会都没来得及给他……

    一切像是电影播放的慢镜头,徐芾第一次从陆谨的脸上看到惊讶的神色。愤怒的鬼獒一口咬住徐芾的腰,只听一声脆响,徐芾被生生咬成两段!

    上下身分离的徐芾未死的神经仍在无意识地抽搐着,他看着陆谨,表情因为痛苦而扭曲着,只听他艰难地从口中说出几个字:“……我……欠……你……的……”

    后悔吗?这一刻,徐芾在心中这样问自己,一生的记忆在眼前回放。女儿惨死的悲痛,妻子疯癫后的难以抉择,儿子打拼出成绩时的宽慰,看着记忆一点一点破碎消失,徐芾的眼皮缓缓垂下。

    “偿清了。”陆谨的表情沉了下来,站起身发出一声爆喝。

    四周猛然刮起一阵狂风,陆谨身上的蓝光骤然强烈起来,整个人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兽化。

    顷刻间,空中突然亮起闪电,接着秋雷发出巨响,暴雨随之而下。如此异常的天气将f市市民吓了个措手不及。

    房间内,陆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比鬼獒足足大了四倍的九尾白狐。

    九尾白狐发出一声嘶吼,整个房间似乎都在颤动,这种巨大的压迫感令鬼獒感到窒息。

    这一刻鬼獒深深地意识到,如果不能杀掉陆谨,死的就是自己。

    只听“哗”的一声,鬼獒身上的黑色气息暴涨,连续朝着白狐喷出数团黑雾,白狐也不躲,直接讲尾巴用力一甩,黑雾瞬间被扫空,这点力量根本伤不了白狐分毫。

    死——

    在面对如此压倒性的实力差距袭来的恐惧中,鬼獒听见了这么一句话,来不及细想,只见九尾白狐扑着前爪向后微微一倾,继而从口里吐出一大片蓝色的狐火,瞬间将鬼獒吞没,鬼獒甚至来不及不出一声惨叫,就被九尾白狐张开嘴一口吞了下去。

    这一刻,天地之间回归平静。

    陆谨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变回过真身了,人类的身体机能所能负荷的承载极限使陆谨不得不封住自己妖力。在人类身体的限制下,陆谨能运用自如的妖力仅剩下百分之十,为了在人类的世界中生存下去,他不得不这么做。

    满身是血的陆谨一抹薄唇,吞噬了鬼獒之后脸上满是嫌恶的表情,一点都没有因此增强妖力的喜悦。

    然而这样的表情只持续了三秒。下一刻,陆谨收起脸上的表情,蹲下为被咬成两截的徐芾拼好尸身,留了具全尸。做完这些,陆谨又随手从床上拾来两个占满血迹的枕头,用幻术将枕头幻化成了鬼獒尸体丢在一旁。

    之后听到动静冲进房间的警员,在看到眼前的景象之后都惊呆了。

    薛绿竹站在病房的窗户前看着窗外的异象,走廊外传来嘈杂的议论声。

    她知道这一切不是偶然,在之后异象的消失薛绿竹轻轻出了一口气,看来事情终于落下了帷幕。

    这一夜,不少住在案发地附近的f市居民都听到了一声兽类巨大的鸣叫。

    这一夜,突如其来的天气异象又突然的消失令气象局措手不及地应对着市民的质问。

    这一夜,繁华的f市里又多了一个都市灵异传说。

    这一夜……

    秋风刮过,枯叶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转眼间,已是深秋。

    徐耀凛以令医院大跌眼镜的速度奇迹般康复,欢天喜地的出院之后收到的第一份“出院礼”却是父亲殉职的噩耗。

    徐芾的葬礼简单而隆重,由他唯一的儿子徐耀凛一手操办。

    f市局内许多公安高层都出席了徐芾的葬礼,除了警界同仁之外,薛绿竹也是受邀者之一,作为徐耀凛的好朋友,唯一的好朋友。

    这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薛绿竹一袭素黑色长裙站在一群哀悼者的最尾端,看着徐芾的墓碑,想到那夜他的话,眼眶有些湿润。

    难道一切,都是从一开始就注定好的吗?

    为什么善良正直的人到最后都不得善终呢?

    徐耀凛一身正装警服,打扮得一丝不苟地站在前头,接受着所有人依次悼念,或许是警帽帽檐打下的阴影太深,薛绿竹看不清徐耀凛此刻的表情是痛苦,是悲伤,又或者是深切的懊悔。

    葬礼结束后,徐耀凛和薛绿竹坐在公墓园的长椅上,没有立即离开。

    徐耀凛点起一根烟:“我曾经一直以为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样的话是真的。没想到我爸这‘祸害’啊——还是这么早就去了。”

    啪!

    话音刚落,徐耀凛就被薛绿竹直接抽了一巴掌。

    “你没有资格说你爸。”薛绿竹冷冷道。

    接着,就是双方各执一词之后的沉默。

    “我……徐伯伯在出事之前托我给你带过几句话。”看着徐耀凛坐在自己身旁一直抽烟,薛绿竹反思了一下自己的冲动,开口先打破了沉默,“关于十年前……”

    “我不想听。”徐耀凛直接打断薛绿竹的话,丢掉手里的烟头,“你无非就是想告诉我,他对于当年的事有多么后悔,不是吗?”

    “不!”薛绿竹道,“你知道吗?你爸妈当年没有离婚!”

    “你说什么?!”徐耀凛懵了。

    “徐伯伯说,当年你妹妹过世之后,你母亲便疯了。为了不想让你看到自己母亲疯疯癫癫的样子,他就将你母亲送到市精神病院里去,一直默默照顾着她。徐伯伯知道你一直很介意当年他们离婚的事,但是你知道在你出事住院的时候徐伯伯有多担心吗?如果他没有跟我说这些,我看你就带着内疚和怨恨活一辈子吧——喂,徐耀凛!你去哪?!”

    徐耀凛突然起身疯了一样朝着市精神病医院方向跑去,薛绿竹提着包还不忘帮徐耀凛带上落在长椅上的警帽,急忙跟了上去。

    ……

    薛绿竹和徐耀凛离开后,一身黑衣黑裤的男人抱着一只白猫从墓园内的一棵大榕树后走出来,看着两人奔跑的背影,男人脸上看不出表情。

    转身走到徐芾的墓前,弯下腰将怀里的白猫放下,它正是徐耀凛家饲养的小咪。

    陆谨看着墓碑上徐芾生前的照片,喃喃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做错了?”

    “喵。”小咪懒懒地应了一声,舔了舔自己的前爪。

    “你啊——倒是乐得清闲。被那个男人饲养着,除了每天没事晒晒太阳,就是窝在沙发里发呆。”陆谨看着小咪从墓园的绿化里衔着两朵野花放在徐芾墓前,淡淡道,“现在那个男人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也没有了,我做了一件错事反倒成全了你。”

    小咪仰着短小的脖子看了陆谨一眼,然后开始围着徐芾的墓碑快速奔跑起来。

    陆谨看着小咪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完全超越了一只普通猫咪所能达到的极限,陆谨知道这是小咪在为徐芾的墓加持,让他的灵魂能够顺利的去到该去的地方,不受其他孤魂野鬼的侵扰。

    “这算是八尾猫的报恩,还是一种讨好呢?白湄?”陆谨忍不住调侃道。

    “喵!”小咪停下后,瞪了一眼陆谨,叫声带着愠怒。

    陆谨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该回去了,否则等到你的‘主人’回去找不到你,他应该很着急。”

    f市精神病院。

    薛绿竹弓着腰,双手扶着膝盖大喘气,心道:徐耀凛这小子可算是停下来了,所幸精神病院离公墓不远,否则这一路跑过来,就算累不死也得要了自己半条命。

    从学生时代薛绿竹的体育成绩就差到令人发指的地步,所以跑步一直是她的硬伤。

    站在医院门口,徐耀凛胸口剧烈起伏着,警服后背晕湿了一大块。他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见徐耀凛作势要进去,薛绿竹赶紧跟上。

    “你好,我想探望一个病人。”走到医院大厅的咨询台前,徐耀凛表明来意。

    薛绿竹也是第一次来精神病院,和普通大医院不同,这里除了前台咨询处、就诊室、和医生办公室之外,就只有病房。每间病房外都被一扇厚重的铁门隔绝开来,里面传来各式各样怪异的声响,有哭号,有尖叫,有狂笑,有撞击铁门的砰砰声。

    “病人叫什么?”负责前台的护士从一叠文件里抽出一本查找起来。

    “林向蓉。”十年,当徐耀凛说出母亲的名字时,心里有些变扭。

    “你是她什么人?”从文件夹里翻到相应信息,护士抬起头打量起徐耀凛,奇怪于他的着装,“身份证件带了吗?出示一下。”

    从上衣口袋内掏出身份证和□□递给护士,徐耀凛道:“我是他儿子。”

    “儿子?”护士又看了一眼徐耀凛,一旁的薛绿竹见她眼里闪过一丝轻蔑,护士反复对照着徐耀凛的证件,并做好相应登记。

    “你的母亲在这里呆了十年。”护士将证件还给徐耀凛,冷冷道。

    护士的言语间无不透露着对徐耀凛这样‘不孝子’的鄙夷,见徐耀凛尴尬地笑了笑,护士一挥手不耐烦道:“三楼306,往右走到头上楼。不能进去打扰病人,只能在外面看。只有一个小时时间。”

    “谢谢。”面对护士的刻意刁难,徐耀凛没有多说什么,简单地表达了谢意之后,就跟薛绿竹往右走。

    薛绿竹也看出护士的故意为难,她小心地看了一眼身边没有什么表情的徐耀凛,道:“不觉得委屈吗?”

    “委屈?没什么好委屈的吧……”徐耀凛轻轻笑了下,“这十年来,都是我爸一直在照顾我妈,我这个做儿子的什么都不知道,除了处处给我爸找麻烦,剩下的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埋怨。”

    到了三楼,薛绿竹发现这一层楼的病房设施比一二楼都要好,看来这些年徐芾从未亏待过自己的妻子,即使她已经无法再用大多数人的思维去看待这个世界。

    透过铁门外的防弹玻璃窗,薛绿竹看到一个头发凌乱却穿得很整齐的中年女人坐在病床上,女人的眉宇跟徐耀凛有些相似,是一个很有气质的女性,然而她眼神呆滞,嘴里不知道在一直说些什么。

    看到中年女人的瞬间,徐耀凛的眼眶红了。他嘴巴微张,轻轻吐出一个干涩的字眼:“妈——”

    看到这一幕,薛绿竹不禁觉得心酸。

    谁曾想过命运是如此造化弄人,想念了十年的亲人再次相见的时候,彼此之间却隔着一扇厚重的铁门,既无法触及,也无法倾诉,一腔苦痛与思念无法排遣。

    “你们好。”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身边响起,薛绿竹和徐耀凛同时转过头,一位个头不高,身着白大褂的女医生站在那里,微笑着看着两人,“我是这位病人的主治医生,你们是她的亲属吗?”

    “我是她的儿子。”徐耀凛对女医生回以一个有些牵强的笑容,说话声有些沙哑。

    女医生点点头:“徐芾先生怎么没来?他一直都会定期来探望和照顾你母亲,最近一个月都没有见到他人。”

    “我的父亲刚刚过世。”徐耀凛道。

    女医生愣了一下:“我很抱歉……”

    徐耀凛摇摇头表示无妨。

    之后两人到办公室内详细谈了徐耀凛母亲的病情,薛绿竹没有跟着。她站在办公室外面的走廊等徐耀凛。

    从精神病医院的窗外可以看到公墓的一脚,偶尔几辆私家车从马路上飞驰而过,这里本就是地段偏僻的近郊,人烟稀少,院外种植的大树树叶发黄掉落,无意间更添了几分萧瑟。

    猛然间,薛绿竹看到一个熟悉的黑色身影抱着一只白猫走过精神病院门口,揉了揉眼睛想看得仔细些,却是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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