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石韵秀也走到傅锦画跟前,钟银煌揽过她的腰身,柔声道:“秀儿,朕这样处治,你可满意?”

    石韵秀微微笑了笑,说道:“谢皇上恩宠。只不过秀儿觉得画妃并无大过,错只错在她身边的宫女不懂提点,有失职误导之罪。”

    “这话倒也有些道理。”钟银煌点了点头,在红玉、芸娘、问雁身上扫视了一番。

    傅锦画大惊,红玉倒也罢了,留在身边终究是个祸害,可是她却生怕钟银煌怪责问雁和芸娘,忙叩首哀声说道:“皇上,是罪妾之过,恳请皇上饶过罪妾婢女。”

    钟银煌并不理会她这些话,反而问石韵秀:“秀儿,你觉得朕要惩治她身边的哪个宫女,才能达到以儆效尤的目的?”

    石韵秀俏目顾盼,用手一一指过问雁、芸娘,最终落在了红玉身上,说道:“问雁是画妃的家生丫鬟,新近才进宫,不懂宫规,情有可原,不需受罚。芸娘原是琴妃的人,琴妃是画妃的嫡亲姐姐,怎有相害之理,只能是挑着可心的人送过去的,这个人也不必受罚。唯有红玉,她在宫里也有几年之久了,又是画妃进宫前便安顿好的丫鬟,画妃有了过错,她难以脱教导不力之嫌。罚就单罚她一人就是。”

    一席话说得钟银煌连连点头,只听他又问道:“秀儿觉得怎么惩罚她才好?行杖二十棍可好?”

    “二十棍,只是伤了皮肉不伤筋骨,只怕她伤好便忘了此间这一事,不如就八十棍吧,想必她今生也难忘了,而别的宫女太监也能以此警示自己,要好生服侍自己的主子,不要撺掇她们生事。”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那八十大棍打下去,岂有活命之理?但见那石韵秀轻笑,语音清脆,说起杀人的话如同闲话一般轻松自若,不禁暗暗心惊,回想起她刚才将傅锦画身边的三个宫女的来历说得头头是道,更加惊骇,都以为这韵妃冷清气傲,从不掺和宫中争宠之事,谁知她竟是在这里候着画妃的短处呢。

    “朕准了,来人,将这个贱婢拖下去,杖打八十宫棍。”

    红玉面色惨白,额上冷汗淋漓,闻言便晕死过去,任凭宫女将她拖下去,略过不提。

    傅锦画没有为她求情,只觉得开口艰难,毕竟刚才差点因她生出天大的祸事来,这时心中难免不忿。别的不知情的宫女,却觉得红玉罪不至死,不免有同病相连之苦,纷纷议论傅锦画不近人情。

    钟银煌吩咐众妃嫔退下,又朝石韵秀柔声说道:“秀儿,你先回去,一会儿朕要去凤鸾宫,等朕改日再去看你。”

    石韵秀福身行礼离开,经过傅锦画身边之时,将手中的字条匆忙塞进了问雁的手中,问雁微怔,紧紧地握住那字条不敢吭声。

    钟银煌见傅锦画仍旧跪在原地,于是低喝道:“来人,将画妃送进冷宫。”说罢,也不再看她一眼,背影如虹,旋即离去。

    那宫人让芸娘赶紧回墨画堂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一面又催促傅锦画和问雁跟着去冷宫。

    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了一处小小的居所,那人只用钥匙打开门,让傅锦画和问雁进去,便又锁上门,守在了门口。

    出乎傅锦画意料,这小小的居所并无她所料想的那般破旧不堪,陈设虽然古朴,却一应俱全,整洁清雅。居所前后都种满了梨树,正值盛放时节,清幽静香。

    傅锦画此刻无暇欣赏,问道:“问雁,刚才韵妃塞给你的字条上写了什么?”

    问雁这才想起此事,将手里紧握的字条递给傅锦画,只见上面写了几个隽秀挺秀的小字,“梅酒已尝,朕改日再来尝你的梨花素香。”

    傅锦画心下犹疑不定,她知道这是钟银煌的字迹无疑,只不过他言语中的这种暧昧到底为何?

    如果钟银煌对傅锦画有几分喜爱,又何至于听信石韵秀的只字片语,便将傅锦画打入冷宫?傅锦画想起石韵秀的言语,料不定她到底在这一场闹剧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毕竟这字条还是她塞给问雁的。

    傅锦画还在思虑,却见芸娘抱着包裹进来了,问雁过去翻看了下,急道:“怎么就只带了这几件衣物过来?不趁着这个机会多拿些,往后万一缺东缺西不趁手,那可怎么办?”

    芸娘将包裹里的衣物归整后,淡淡说道:“你还以为能在这里住得了几日?”

    问雁怔了怔,去瞧傅锦画,只见傅锦画面色凝重,思绪像是飞在九重天外,当下也不敢询问,却暗暗为芸娘这句话所喜,如果真的在这冷宫住不了几日,那该有多好。

    问雁推开几个房间都瞧了一遍,才松了一口气,说道:“小姐,这里倒是干净,像是有人提前打扫过。”

    芸娘去端来水盆,绞了帕子,服侍傅锦画梳洗,傅锦画突然问道:“芸娘,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今日之变?”

    芸娘倒似镇定,也不回避,说道:“原先并没猜到,现在倒是了然一些了。”

    “怎么说?”

    “皇上不过是借韵妃之手,来救主子一命。”

    果然,与傅锦画所料无几。

    晨时,红玉极力提议去御花园之时,她已觉察出不对劲,但是如果不去,她们那些人迟早会生别的事来逼着自己入局,只能铤而走险走一趟。

    本来还在犹疑,红玉却突然说是香囊丢失要回原路去找,傅锦画因了红玉的刻意回避心中确定无疑,知道其中一定有猫腻。再见到去御花园路上,一无宫奴,二无妃嫔,更觉有些诧异,于是她当机立断,又择路去了鸿薰宫,才避过那一劫,否则丽婕妤之死,自己怎能脱得了干系?

    那些人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沈昭仪不过是误打误撞的替罪羊。

    而自己好端端地站在那里看场好戏,那些人又岂能罢休?

    所以石韵秀便在钟银煌的授意下,说她恃宠生娇,恣意妄为,钟银煌这才借势将自己打入冷宫,以避祸端。惩戒红玉八十宫棍,也不过就是要除掉别人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如此而已。

    傅锦画想明白了这件事,心里稍觉安宁,让问雁下去歇着,留芸娘在身旁,也不发问,只是默默抿着茶没吭声。

    芸娘却突然说道:“主子肯定很好奇,芸娘为什么对你说了假话,对吗?”

    傅锦画倒料不到她如此坦诚,于是放下茶盏,正色道:“是,我确实想要问你,为什么你要对我说谎,明明是大姐将问雁卖进了青楼,你为什么说是二姐?”

    芸娘神情自若,说道:“二小姐在济阳王府,左右相看不到,琴妃却是与您在宫中一处,你如果存了恨,往后还要怎么相处?芸娘觉得姐妹还是同心协力才好,问雁的事过去便过去了,眼前还是在后宫站稳脚跟,不至于让人小瞧了才是。”

    “芸娘,这就是你所谓的好心?”傅锦画心里实在不赞同她的意见,不满道,“她今日能卖掉我的婢女,将来势必也能将我卖掉。我有这样的姐姐只能令我心寒。”

    “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傅家四女,两个进了宫,一个嫁与济阳王,一个许配给了庆宣王……这是怎样的荣耀?傅家怎能不被人嫉恨?即便是皇后娘娘,也是忌惮万分的。芸娘进宫比主子稍长几个月,可是即便这几个月,见琴妃娘娘辛苦周xuan于那些妃嫔中,也实在辛苦。她自是对问雁心狠了些,可是她与主子也到底是姐妹,怎么可能做出人伦不和之事?”

    傅锦画冷冷地看着芸娘,说道:“这么说,你是来替大姐做说客的了?一定要我忘记前尘往事,好与她做一对和睦共处的姐妹花,在宫中齐心协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芸娘轻叹一声,说道:“主子要是这样说,芸娘也不能分辩。”

    傅锦画眼神却突然冷冽之极,低喝道:“这个我且不与你谈。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若不据实回答,即便我身在冷宫,照样有手段将你发落至死。”

    “主子有话尽管问便是,芸娘绝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只不过主仆有别,芸娘据实回答是本分。”

    “当日,我被耶律楚际掳走,后来皇上赐死,庆宣王和济阳王前去安陵将我的灵柩运回安葬,那时你是不是早已知道我并未死?”傅锦画站起身来,她身量要比芸娘略高几分,微微低头盯着她,目光如同冰魄凉霜。

    芸娘仿佛没有料到傅锦画会如此发问,神情一怔,失去了往日的从容淡定,喃喃道:“主子为什么会这样问?”

    “以你的资质,怎么可能会轻易答应跟着大姐进宫?那可不是给你许下荣华富贵便能应下的事,除非你早已知晓我未死,而且一定会进宫,是吗?”

    芸娘苦笑,一向苍白的面上竟然因为激动而有了几分血色,说道:“是,芸娘确实知晓主子你并未死,只不过是青碧替你送了命。”

    “你是如何知晓的?”

    芸娘紧咬着下唇,没有做声,身子略略发颤,似是在生受着煎熬一般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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