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是初雪!”

    陌姜顿时醒了瞌睡,一贯缩在口袋里的手舒展开来,伸在半空,任由沁人的雪片落入掌心,一点点融化,渗进纹路里,冰凉血液。

    “南方可没有这么早的初雪!”她回过头朝他笑,一脸欣喜。

    薄暮白微微勾了唇角,点头,表示理解。

    陌姜一脸惋惜的说:“啧啧,跟你在一起看初雪真是太吃亏了。”

    无论是学生时期,还是如今,他一贯对这些风花雪月的东西提不起多大兴致,只是不忍扫了她的性质,给面子的问:“那你想跟谁一起?”

    她扳起指头数人:“吴彦祖啊,莱昂纳多啊,汤姆克鲁斯啊......”

    薄暮白淡定从她身旁经过,留下一记爆栗。

    “我也嫌你不是莫妮卡贝鲁奇。”

    车内开足了暖气,陌姜自然寻了舒服的姿势,一上车就补觉。

    薄暮白看一眼旁边睡熟的人,抬手,播放了车载音乐,当做提神。

    陌姜窝在座椅上睡了很久,自然转醒时,一首歌刚刚放完,新歌响起前奏。

    音韵入耳,却很是熟悉。

    陌姜跟着旋律哼了哼,模糊想起名字。

    “thesoundofsilence?”

    薄暮白看她一眼,目光带了丝讶异:“你们九零后知道这首歌名字应该不多了。”

    陌姜‘切’了声:“寂静之声,很经典的好吗?”伸手去调大了音量。

    ‘withinthesoundofsilence

    (伴随着寂静的声音)

    &lessdreamsiwalkedalone

    (在不安的梦幻中我独自行走)

    sofe

    (狭窄的鹅卵石街道)

    'reetlamp

    (在路灯的光环照耀下

    iturnedmycollartothep

    (我竖起衣领抵御严寒和潮湿)

    .......’

    陌姜跟着低沉的男声轻轻哼唱,身旁握着方向盘的人微笑了笑,难得夸奖:“发音不错。”

    “谢谢,”她拈起兰花指扯了不存在的裙摆,笑容淑女,“我英文歌唱的很好呢。”

    “是吗?”

    淡淡的反问,明摆着不信。

    陌姜说:“以后有机会去k歌,我给你露两嗓子。”

    他随意点头:“我等着。”

    而后两人无话,狭小空间里,只剩乐韵悠扬。

    ‘&fools&saidi,&youdonotknow

    (我说:“傻瓜,难道你不知道

    silencergrows”

    寂静如同顽疾滋长)”

    hearmywordsthatimightteachyou

    (听我对你说的有益的话)

    &hatimightreachtoyou

    (拉住我伸给你的手)

    butmywordslikesilentasraindropsfell

    (但是我的话犹如雨滴飘落)

    &hewellsofsilence

    (在寂静的水井中回响)’

    陌姜托着下巴,半歪的脑袋抵在车窗暗色的玻璃上。

    她说:“薄暮白,切歌吧,这首歌好伤感啊。”

    开车的男人淡淡反问:“难道今天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吗?”

    陌姜说:“当然啦,今天九爷爷手术顺利平安,我们还碰上了初雪,现在这么晚了,我还可以回去好好休息...”

    她说:“...这么多好事呢。”

    薄暮白侧眸看向身侧的人,那姑娘轻弯了眉眼,清亮若星辰的眸子,几乎晃目。

    他忽而笑了,说:“李陌姜,别的女生是傻到可爱,你真是傻得没心没肺。”

    ...没心没肺吗?

    那样不也很好?

    她淡了嘴角的弧度,不再说话,扭头看向窗外。

    雪越落越大,似飘零的琼花,一瓣瓣在空中飞旋着落下,荒草丛生的地方积了白色,落在路面上的却很快融化在冷硬的石头上。

    ...明天起来,应该就可以看到天地间一片白雪皑皑吧。

    目光从路旁一直望向前面,无边辽阔的夜色里,却有人,远远立在路边,模糊一个轮廓,辨不成形。

    她猛地放下车窗,冷风呼啸着扑面,卷来冰冷的雪花刮在脸上,她几乎睁不开眼,用力揉了揉,那人影...却还站在原地,披风戴雪,一身凉薄。

    陡然间,便红了眼眶,连呼吸都急促起来,她转过头朝身旁人焦急的喊:“停车!...薄暮白!快停车!”

    黑色的高档轿车,稳稳在路中间停下。

    发抖的手哆嗦着扯下安全带,猛地打开车门,人几乎是冲下车,趔趄的身形,慌张仓皇得差点跌倒在地。

    “你干什么?”

    薄暮白随后迈下车,走近她身侧,伸手想扶她站稳。

    那姑娘,却抓住他伸来的手,如同溺亡之际抓紧的最后一根稻草,那般迫切。

    “你看见了吗?...你看见他了吗?”她浑身轻颤着,原本明亮的眼眸被雪融掉色彩,风干了,只剩干涸的灰暗。

    她指着前面空无一人的暗处,是他从未见过的无措模样。

    “...我看见他了,我刚刚明明看见他站在那里...”

    她喃喃着,失了魂一样,松开他的手,在大雪里,蹲下身,鹅毛般的大雪落了满身,那么怕冷的人,却好像没了知觉,久久...不曾动静。

    他微微蹙眉,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只着一件单薄衬衣,陪她在雪里站了许久,最后,无奈叹了气,认输一般,在她身前蹲下。

    “小姑娘,你还要在这儿待多久?”

    “......”

    “我们商量一下,我送你回去,然后你在自己房里爱蹲多久就蹲多久行不行?”

    “我没事了...”

    姑娘抬起头,一双哭红的眼望着他,朝他笑,薄暮白微凝了眸光,别开眼,站起身,拉她起来。

    陌姜拿下盖在身上的外套还给他,颇有些难为情。

    “谢谢。”

    薄暮白接过,顺手拍掉外套上一层白白的雪花,声音淡淡的问:“你下车来,是要找谁?”

    陌姜笑了笑,摇头对他说:“看花了眼而已...没有谁。”

    看花了...

    若没有存在那样一个人...若不曾思念至极,如何又能在深谙的夜里,看花一道影?

    ...又如何能只因为模糊的视线,空无一人的黑夜,便像丢了魂一样,蹲在路边,哭红了眼?

    他没再开口多问,披上外套,兀自上了车。

    车内的歌声已经停了,陌姜合上车窗,再不看外边的夜色,闭上眼睛,懒懒靠在座椅上。

    薄暮白说:“还有五分钟就到,别睡着了。”

    “嗯...”她点头,“我就眼睛有点累,休息会儿,不睡觉。”

    她说:“再放首歌听吧,听点健康积极向上的。”

    他专注看着前面的路,听见她的话,勾了唇角,说:“抱歉,我这个人比较阴暗,没什么符合你要求的歌。”

    姑娘笑了笑,无所谓的开口:“没关系,我给你唱首...”

    她睁开眼睛,眼波澄澈温柔,开口,是女生轻柔舒缓的嗓音,宁静好听。

    ‘ificouldtakethismomentforever

    (如果我可以把这一刻永远)

    turnthepagesofmymind

    (印在我的脑海里)

    toaime

    (转换了时空和地点)

    wewoodbye

    (我们永不说再见)

    ............

    ifidthewordsiwouldspeakthem

    (如果我能找到你的话我就会把那些话说出来)

    ............

    ifi

    (如果我能阻止月亮升起)

    daywould

    (白天就不会变换成黑夜)

    would'tfeelthisside

    (我们就不会觉得这里冷)

    and;#oodbye

    (我们就永不会说再见)

    ............’

    if...h。

    她问他:“薄暮白,如果可以选,如果有如果,你想过什么样的人生?”

    男人修长的指节轻轻敲打了方向盘。

    “这样的问题没有意义...”他望她一眼,声音理智又平静,他说,“你明知道,从出生开始,生活就由不得人选择,哪里又会有如果?”

    她摇头晃脑,说:“你这人可真没意思。”

    他淡晒,不置可否。

    黑色的路虎拐了个弯,停在宿舍楼下,陌姜下车的时候,身旁的人出声,带了犹豫:“...李陌姜,我其实有点好奇...”

    拉车门的手微顿了顿,她重新坐回原位。

    “好奇什么?”

    他看着她,带了几分玩味探究的目光,一双桃花眼却仍是好看得过分。

    “...你这样一个名字奇怪,看起来...也很奇怪的人,想过的,会是怎样的人生?”

    “我啊...”陌姜半歪着脑袋看天,思量了会儿,说,“我想,过简单的生活...因为被扣奖金不开心,因为休年假开心,因为牙疼不开心,因为吃肉开心...就过那样平凡的日子,如果足够平安...就一直那样过到老去,死去...”

    她说:“...那样就很好很好了,没有波澜,没有浓烈的色彩,没有夸张的爱恨,就那样活着...这就是我的心愿。”

    平平淡淡,徜徉过生命这条长河,然后,将它忘记,从源头,忘到河口,一滴不留。

    这样...就很好。

    薄暮白静静看了她两秒,对她的人生态度作出言简意赅的评价。

    “没追求。”

    “没追求就没追求吧...”姑娘心大,无所谓的耸耸肩,下车时想起来什么,探了个脑袋进来问,“你晚上住哪儿啊?”

    “就睡在九爷爷家。”

    “那么近啊,那你明天去医院的时候能不能来叫我?”陌姜挠挠头,有些抱歉的笑笑,说,“村长的敞篷车实在是太冷了,我就住在上面三楼,我睡觉很容易叫醒的,你敲敲门就成。”

    “好。”薄暮白点头。

    “那么,明天见啦。”陌姜笑眯眯的替他合上门。

    夜色深沉,屋内的灯已经熄了许久。

    那人站在门外,修长的身子佝偻了,黑色的外套上落满了雪,逐渐消融,与沉郁的黑色融为一体。

    肮脏不堪的手,轻轻地,抚上老旧的木门,犹豫了...始终不敢用力,干裂的嘴唇,张张合合,轻轻念着的,是重复了无数次的名字。

    “陌姜啊...”

    熟睡在床上的人,带着耳机,轻扬的音律,寂静的是夜。

    ‘ifidthewordsiwouldspeakthem

    (如果我能找到你的话我就会把那些话说出来)

    theniwouldied

    (然后我就不会张口结舌)

    willilookthemtoyoureyes

    (我会看着你的眼睛)

    wewoodbye

    (我们永不说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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