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一百米左右,陆安时终于停了下来,凌乔伸过手帮她理了理微乱的额发。

    中午11:40会换班,他们两个人便趁着这个空子出去,十分钟后黑子便会走,也不一定会跟之后的保安叮咛这件事儿,而他们只要在两点半回去赶着上课便行,至于另一个保安问起,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们在集市上玩得畅快,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凌乔向旁边的摊主问了时间,接近两点,还是来得及的。

    回到大门口的时候,门口又有人摆摊,两人心里一松,这倒是帮着遮掩掉了。这时候一想,孤儿院似乎有不少人会趁着中午的空档来看看,因此也就有了长期性的买卖,他们的想法看样子成功了。

    这之后,两个人便常常钻空子外出,黑子没放心上,也就不再过问。

    时间跨过冗长的寒冬,柳枝发过芽,一日日浓郁起来,窗间过马,很快便迎来第二年的初夏。

    月末的这天,凌乔和陆安时早早起床,报了去向后,门卫便放了行。

    小镇今天有会儿,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集市。这次刚巧赶上冬城的节日,集会办得很隆重。

    一路上凌乔用省下的钱给她买了个棉花糖,陆安时嘴小,也不会吃,嘴角堆了一层黄色的糖渍,不停地用小舌头去舔。

    凌乔看着她笑了笑,陆安时以为他想吃,伸手递到他嘴边。凌乔愣了愣,然后凑过去啃了一口……真的是啃了一口。

    然后他的嘴角也长了黄斑,陆安时看见,笑了。

    走到集市中段,路边一片围栏上挂着招牌,是家鬼屋生意,要收费,陆安时盯着阴森森的宣传画看了半天,心里越来越害怕。凌乔却会错了意,他伸手就去买了两张票,递了一张给陆安时。

    陆安时看着同样印在票上的鬼脸,手上更出了些汗。但是凌乔这么快买了票,陆安时不忍负了他的兴致,便揪着他的衣角,跟着进了黑色的洞口。

    里面很黑,什么也看不见,陆安时紧紧抓着凌乔的衣角不放,眼睛看着前方的一片黑暗。这时候有东西戳了戳她的腰,陆安时怕极了,惊叫出声。

    凌乔虽然没来过,不过也猜得到哪有什么鬼,不过是人在旁边助兴罢了。他安慰她:“没事,没鬼的,都是人,他们在吓你。”

    陆安时咽了咽唾沫,继续跟着往里走。

    可是那鬼似乎缠着她不放了,又在她的腿上和腰背动了动手。小姑娘胆子小,就算知道是假的依然越来越害怕,在一只手捏住她的手臂时,她尖叫着往洞口跑去。

    凌乔很快跟了出来,他看着她的脸色,也不多说,捏了捏她的后脖子安抚着。

    这下,两张票算是作废了。陆安时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凌乔的脸色,小声地嘟囔:“对不起,哥,有点浪费。”

    凌乔无所谓,他笑了笑,牵着她继续逛。

    集市一年才这么隆重一次,卖家也不绕圈子,好东西都摆了出来,价格也给得合理。当然,两个人都没多少购物的资本,也就看着尽兴。

    一路上的表演看过了,最终到集市出口边上,小腿肚子都走疼了,脚底一阵阵发麻,但心情的愉悦却是无可替代,对两个人来说,这样的际遇都是绝无仅有的。

    走过最后一个摊位,陆安时留恋地看了几眼,那是个花环摊子,卖花环的是个驼背的老人,但那花环却做得精心。

    见两人走过,老人不停地吆喝:“给小姑娘买一个吧,很好看的……”

    老人想必是没来得及赶上集市的先头,只好在最后摆了一个摊位,然而花环要在开始卖才有人买,逛完了就已经没有意思了,因此老人的花环还剩下很多,几乎没有卖掉。

    陆安时心软,摸了摸凌乔的口袋,还有五块钱,拉了拉凌乔让他去买一个。

    老人的脸上皱纹很多,看着却很慈祥,陆安时模样好看,老人心里喜欢,给她挑了个最好看的花环,陆安时说了谢谢,还凑上去亲了亲老人的脸颊。

    等她缩回脖子,老人的眼里有些湿润。

    陆安时摸着花环,高高兴兴地戴在了头上,乌发白肤,再配上娇嫩的花瓣,像个小天使。凌乔突然想起刚才陆安时亲老人的画面,他也就将脸凑过去,陆安时开始没懂,之后红着脸蛋凑上去,双手还转过他的脸,在另外的一边也亲了一下。

    她的嘴唇很软,湿湿的,凌乔的脑子有段时间是空白的,心里软成了一滩水。

    回去的路上,陆安时实在是走不动了,她靠着凌乔的腿撒娇,凌乔便抱起她继续向前走,她懒懒地靠在他胸前,花环的边缘顶着他的下巴,有些痒。

    几天时间里,陆安时几乎总要带上她的花环,娇嫩的鲜花瓣已经萎蔫变黄,可是她却还是昂着头顶着它,一点不觉尴尬。旁人当她爱娇,可她心里却是明了得很,这是哥送自己的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东西。

    一日下午,陆安时午睡起来,对着镜子戴好仅剩套圈的花环打算去找凌乔,想了想又转身走向院楼,她想在周五检查时请一次假。

    走到刘丽办公的那栋楼,她看着黑洞洞的楼道口突然有些害怕,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进去。长长的走廊回荡着她轻巧的脚步声,凉气从光滑的地板上钻进脚底,陆安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院长的办公室似乎有人说话,有尖锐的东西破碎的声音传来,尖利的声音在空荡的空间被无限放大,爆破性的气息透进每一丝空气里,在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瘆人。

    陆安时一惊,花环从头上滑落,她赶紧伸手去捡,手刚刚碰触到花环的边缘,门吱呀一声打开,刘丽狰狞的面孔还没收敛起来,在昏暗的楼道里甚是可怖。陆安时看得又哆嗦了一下,看在刘丽的眼里变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静默了几秒,刘丽咬紧了牙关,猛地揪住了陆安时的头发,借着惯性把她拖进了房间,陆安时只不过是个八岁的小女孩,她的头皮被扯得生疼,很快便被刘丽控制住身体。

    洗钱的事情最近有些棘手,刘丽的压力很大,她怕被发现,更怕被组织抛下,再加上常年心术不正,一时以为自己的事被陆安时发现,扭曲的心理一时爆发。

    她扯过陆安时的花环扔出了门外,陆安时看着就要跑出去捡,被刘丽一把抓住了辫子。

    刘丽抓过旁边的毛巾就塞到了陆安时嘴里,按着她的手,用根粗糙的麻绳缠住她的手腕,又跨过她的脚边进到里屋,拿过经常用来发泄的鞭子,开始发狠地往陆安时身上抽,一鞭子下去,小姑娘的脸白煞煞的,被抽的地方很快肿了起来。她不满意,蹲下身子伸手去掐,在陆安时□□的白皙皮肤上留下一个个淤青,有的地方掐的太狠,尖利的指甲划破她的皮肤,渐渐渗出血丝。

    陆安时开始不停地挣扎,嘴里也不断溢出呜咽声,但十几个鞭子摔下去,声音渐渐就低了下去,最终即使刘丽使尽全力挥鞭,打在她的身上除了伤痕,再激不起其他。

    炽热的阳光打到凌乔身上,他慢慢睁开眼睛,伸手揉了揉眼角,侧脸望去,表针已经指向三点。

    坐起身子缓了缓,凌乔寻思着她应该也快来了,她肯定还要戴着那个花环。想着陆安时的模样,凌乔不禁勾起了唇角。

    等了约莫十五分钟,表针一格格跳过,凌乔莫名地焦躁起来,心跳渐渐变得不规律,手脚也开始冰凉起来。

    终于是失了耐心,他跳下床出迈出了房门。在她门外叫了声,里面没人回答,又伸手敲了几下,依然无人应答。

    凌乔去操场找了一圈,陆安时没有在那儿,教室也没人。走过院长楼时,他朝里望了望,眼睛瞥到一个圆形的东西,他仔细看了看,好像是花环的样子。

    走进楼道,越走越近,他渐渐跑起来,捡起来一看,是他买给她的花环。他转过身对着门静立了几秒,里面不停传来响声。

    他扔下花环,猛地用脚踹门。刚才刘丽太过偏激和愤怒,将陆安时拽进门里时门并没有锁好,一下子便被凌乔踹开,木门弹到白色的墙壁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刘丽的手已经打累,正蓄力,门突然打开惊吓到她,手上的鞭子差点一松。

    凌乔全身的血液都仿佛要倒流,陆安时就那样躺在那儿,浑身是血,染红了她纯白的裙子。

    刘丽愣了片刻,然后拿起鞭子向凌乔打去,第一下中了,第二下凌乔一把拉住鞭尾用力一扯,刘丽没有防备被拉倒在地,凌乔很快倾身上去,面无表情的用拳头猛击,直到刘丽的鼻子被一拳打断晕死过去。

    凌乔没有停留,他站起身奔到陆安时旁边,尽量小心地抱起她,转过身往外跑去。

    到了门卫处,黑子本来要拦住,但是看见陆安时奄奄一息的样子愣了神,凌乔已经出了门。在路口他拦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去最近的医院。

    这个时候,他才敢低头去看她,可是就一眼,红了的眼睛再也蓄不住眼泪。

    陆安时的身上有许多鞭痕,凡是露出的胳膊,脖子,还有腿,都没能幸免,在密密麻麻的鞭痕下面还有许多淤青,指甲印还刻在上面,有的地方掉了皮,有的几乎被掐掉了肉。

    凌乔哽咽了一声,埋首在她的脖颈,这次没有闻到淡淡的香味,只有血腥的气息,他的眼泪顺着她的头发侵入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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