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溯到现在,小米安静地坐在小花园中,听着澈讲述着晚夕和无辰的故事。

    一股说不出的悲伤弥漫在心中,连周围的花儿似乎也感受到了哀伤而低下了头。

    “所以,姐姐为了让无辰忘记那些不开心的经历,拿走了他的记忆吗?”贤海曾经对她讲过姐姐的能力,她当时还羡慕吸血鬼拥有神奇的力量。

    只是,到现在,她才明白,不同的能力,根据不同的使用方式会带上不同的色彩。

    “不对哦。如果是自己主动丢弃的记忆,小夕的能力也无能为力。”最初,她是想等无辰醒来后观察他的精神状态再决定要不要抹掉他的记忆,只可惜,被他本人的“自我修复”抢先了。

    人类真的是一种很脆弱生物,一旦遇到过于刺激的事,就会想要逃避,似乎只要远离,就什么都不会发生,却不知道该来的一定会来,无论逃得多远,也逃不出命运的枷锁。

    “无辰有多爱小夕,你以为小夕真的不知道吗?她只是身不由己啊。和我订下婚约,就是当初家里的长辈同意无辰留下的条件。”所以她不会回应无辰的爱,也不敢回应,因为她害怕无辰会再一次忘记,忘记所有他不愿意去面对的事。

    世人都说,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放在无辰身上,确实适用。

    澈试着去回忆了一下,不过他也想不起来,晚夕的话,应该会清楚记得,无辰到底是过了多久,才想起自己的过去。

    澈唯一记得的,是无辰在餐桌上,突然宣布自己想起了某些发生在遥远过去的往事,陈述的语气,没有任何哀痛,仿佛是在谈起别人的旧事。

    如果无辰再度选择遗忘,那么这一次,他又要花多长时间去回忆?

    即使到了想起来的时候,是不是对那份刻骨的爱也会如此淡然?

    到头来,两个人又会回到最初的孤单,祈求着对方幸福,结果谁都不会幸福。

    “明明是妹妹的事,却那么操心,哥哥,果然是个温柔的人呢。”小米站起来,踮起脚尖,让自己的手够到澈的头,挼顺他在苦恼时不自觉弄乱的头发,顺带像个大姐姐一样摸了摸他的头。

    “是吗,可是经常有人说我是妹控哦。”

    温柔吗?也只有那孩子会这么去形容他。

    小花园的另一头,贤海隐在树后,看着气氛正好的两人,嫉妒的火焰在心中熊熊燃烧。

    “轰隆!”一声巨响,一霎间鸟鸣四起,闹得正欢的澈和小米也没多在意,只当是有人醉酒闹事。

    声源处,粗壮的大树上,多了一个很深的拳印。

    一股香甜的腥味随风飘来,小米忽然感到喉咙深处传来一阵干渴。

    而在她看不到的角度澈一脸别有深意的表情看着她,显然,他知道那是鲜血的味道。

    女子从浴室走出来,身上只围着一条浴巾,裸露在外的光滑肌肤稍稍泛红,湿漉漉的酒红色长发还滴着水珠。

    男子摘下眼镜,长手一捞把女子捞进自己的怀里,顺手接过她手上的毛巾,帮她擦头发。

    “老头子,假如当初我们没有爱上对方,你还会和我结婚吗?”

    “不会。”

    “我看那两个孩子,除了亲情以外,什么都没有。”

    “孩子们有孩子们的想法,我们最好不要干涉。”

    “所以我们真的要什么都不做,让他们继续胡闹下去?”

    “那换一个角度,我们能做什么?”

    “臭老头,不如你就直说你是嫌麻烦吧……”

    “是吗?”男子扔下手中的毛巾,把女子余下的话全部吞入口中……

    时间从来不会为了任何人停下脚步,因此,人们总是叹息着,哀悼来不及把握的时光走得太快,而自己却跟不上它逝去的速度。

    澈和晚夕的婚礼,即将在今晚的午夜举行,来参加婚宴的宾客也陆续到达。

    受蒂尔所托,小米负责晚夕的服饰,此刻她正候在更衣室的帘幕外,等着正在更换婚纱的晚夕。

    “姐姐,就这样和哥哥结婚,真的好吗?”帘幕内,更换衣服的动作显然停顿了一下,小米知道,晚夕也在挣扎着。

    “无辰,会离开吧……”那么,这场婚礼,还有意义吗?

    沉默半响,从帘幕的另一端传来了冷清的声音:“小米,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怎么样的?”

    “每个人对喜欢的定义都不一样,自己是否喜欢那个人,只有自己才最清楚。而我的喜欢很简单,只要呆在那个人身边,无论做什么事都会很甜很甜,分开的时候,总会觉得少了些什么。”虽说如此,可是自从克里斯路的盛宴结束后,小米就察觉到贤海总是有意无意的躲避她,而她并不知道原因。

    不过大概她也猜到,应该和她想转生的想法有关,一阵心酸油然而生。

    “我说不清我对无辰的感觉,也许那就是喜欢也说不定,只是有时候,不是喜欢就可以在一起的。”冷清的声音仍旧听不出一丝情绪,但任谁都听得出其中有多少苦涩。

    小米不禁在心里想,就这样结束,对两人来说,真的公平吗?

    就在小米苦恼之际,晚夕已经换好了衣服。

    冰紫色的长发温顺的垂在腰际,精致的五官不施粉黛,银色双瞳仿佛闪烁着流光。

    单肩抹胸的黑色婚纱沿着她完美的身体曲线,蓬松的裙摆在地上留下了长长的“尾巴”,数不清的黑水晶布满整件婚纱。

    简单的设计,在晚夕身上体现出的是一种高雅华贵的气质。

    “姐姐,你好美……”小米忍不住惊叹出声。

    “是啊,很美呢。”他所爱的女孩,真的很美很美。

    “无辰?”她怎么忘了呢,无辰要负责帮姐姐化妆……

    到底他当时是带着怎样一种心情,去接受蒂尔小姐的委托?

    刚才的话,他又是否听到了?

    “小米,澈在等你哦。”澈给了他一个借口,让他和她独处,也是最后通牒的意思吧。

    小米临走前,给了无辰一个鼓励的眼神。

    晚夕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银白色的眼瞳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无辰执起晚夕一缕发丝,“神秘、优雅、高贵,又带着点点不容靠近的冰冷,我一直很喜欢哦,小夕这头冰紫色的长发。”

    无辰一打响指,各式化妆工具应声飘起,自动在晚夕的脸上和发上“工作”。

    而无辰接过一把梳子,亲自为晚夕梳头。

    自古以来,新娘出嫁以前,至亲都会为新娘梳头,那是家人的美好祝愿。

    而如今,由无辰为晚夕梳头,不是爱意的传递,而是提醒。

    提醒他,只能止步于此……

    “澈总是让我勇敢,但我是知道的,即使我勇敢,我也无法越过那条境界线。”

    直到无辰为晚夕梳好头,化好妆,晚夕始终没有回应无辰的话。

    他懂的,即使他向她倾诉埋在心底最深处的话,从始至终,也不过是他的一场滑稽的独角戏。

    朱红点缀双唇,烟熏给那双好看的眼睛添上几分妩媚,原本垂至腰间的长发高高挽成发髻,别着鲜红色的蔷薇发卡。

    换作平时,无辰绝对不会为晚夕画上这样一张妖艳的妆容,因为这是晚夕最讨厌的。

    镜中的美人,纵然惊艳,却不是他心中最美丽的晚夕。

    他的主人,最适合自然的装扮,不束发,不化妆,依旧散发着诱人的光芒。

    明知如此,他却执意掩去她真实的美,其实是他放不下罢了。

    多少年来刻骨的爱,又怎么能真的如此轻易放下。

    “小夕,你真的很残忍,其实只要一句话,哪怕是一个谎言,我也有理由继续留在你的身边。而你,连一个谎言都不愿意讲。”只要她对他说,她需要他,那么,即使她成为澈的妻子,他也甘愿承受那隐忍之痛。

    可是她却偏偏不愿意,她是如此的自私……

    “你不会这样想。”正如他懂她,她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真正的想法?

    无辰的话,每一句都刺痛着晚夕的心脏。

    在遇到无辰以前,她从来不懂情为何物.

    她只是淡漠,并不是无情,又怎么会感觉不到无辰的痛。

    “那就当我在说谎吧,就当我一直在骗你。”连同当初那个约定,也当成是谎言……

    曾经停止运行的心脏再次跳动时,他曾许诺过,向这个唤醒他的女孩献上他的一切。

    直到他不再呼吸为止,他都会在她的身边。

    只可惜尽管他们身上的时间不会流转,到头来只剩下人是物非的无奈。

    最后为她披上黑色头纱,他最后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可以离开了……

    纤细的手拉住无辰转身离去的衣角,只是轻轻触碰,什么力气也没用,但无辰终究停下了前行的步伐。

    在过去数不清的日子里,无辰一直把晚夕照顾得体贴入微。

    他会在她刚醒来时替她梳理头发,他会在她看书时递上一杯香浓的红茶……

    每天每天,他都会为她准备好美味的餐点,为她整理好当天的服饰装扮……

    晚夕拥有操控他人记忆的能力,却惟独不能修改自己的记忆,过去的一点一滴,都详细地保存在她的记忆库里,没有一丝遗漏。

    清晰入目的回忆于现在看来,是如此的嘲讽。

    也许转过身,他就会将她的一切全部忘记,而她,只能在记忆中找寻他的温柔……

    “小夕,就让我任性一次,好吗?”

    轻如蜻蜓点水,无辰弯下腰,在晚夕的唇上印下一吻。

    在梦中无数次亲吻的双唇,原来并不如想象中的甜美,唇彩的粘稠夺去了应有的柔软,略带几分无味的苦涩。

    她以为,离了她,他就会幸福,可是她又是否知道,她就是他的幸福……

    时间依旧前行着,夜幕在不知不觉间掩盖了天空。

    没有星辰的夜空,是那么干净,和记忆中的那一个夜晚,是那么相似,只可惜主角之一已经离场。

    小米再次回来时,晚夕坐在露台的地上,微弱的月光洒在她身上,为黑色的婚纱披上了一层银衣,让精致的妆容显得朦胧而梦幻。

    她望着天空的银色双瞳中,依旧清冷,不过似乎又少了些什么……

    婚礼进行曲的乐声,是如此欢快,但在静谧的夜里,又显得如此突兀。

    靠坐在樱树上,零碎的刘海挡住了双眼,也挡住了无辰忍不住望向她所在之地的视线。

    他还在留恋,甚至在奢望,奢望在音乐结束以前,会有奇迹发生……

    “你不想离开。”贤海是寻着无辰的味道找来的,相处时间不长,但是他们两人却意外的合拍,反倒有了相逢恨晚的兄弟情谊。

    虽然他不知道无辰与晚夕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是他隐约也察觉到他们之间若有若无的情愫。

    不过,当他看到那棵违反了自然规律,在盛夏仍旧盛开的樱树时,也免不了惊叹一番。

    惊叹过后,入目的便是颓废的少年。

    他印象中的无辰,总是温文尔雅,似乎做什么都游刃有余,那样无力的姿态,是他第一次看到。

    “贤海,也许你比我,还要了解我的想法。”假如他一开始所拥有的,不是念力,而是读心的能力,他就可以知道父亲的真实想法,就不会被关进黑暗的阁楼,就不会和她遇见,就不会……

    “如果记忆可以选择就好了,开心的保存在心底,伤心的彻底遗忘,那样的话,应该可以活得很轻松吧。”这句话个中意味有多么刻意,无辰又怎么会听不出来。

    只要晚夕把他的‘爱’抹去,他就可以继续留下,作为不再对主人有任何非分之想的眷属,继续留在她的身边。

    贤海想到了,晚夕又怎么会没想到?

    没有人会比她更了解她自己所拥有的能力,恐怕她也曾经犹豫过,要不要用那种手段把他留下。

    可是最终她没有那么做,她不愿只有自己忘不了那份回忆,所以她宁愿亲手把他推开……

    她对小米说,她也许是喜欢他的,其实对他而言,已经足够了……

    “开心的,不开心的,都是自己的一部分,如果遗忘,就会变得不完整,那是来自灵魂的缺憾。”所以,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像以前那样,把所有事都忘记。‘

    哪怕离开,他也要把这份爱刻在心上……

    “……”贤海找不到话去回应无辰,不过他突然想起了飞蛾扑火的悲剧。

    前世,无辰大概是一只飞蛾,哪怕是一丝在微弱的光芒,都会奋不顾身地扑过去。

    今世,晚夕就是他面前的一团熊熊烈火,明知扑过去会万劫不复,还是不愿意转身飞离……

    他们都没有错,只是在不对的时间里遇到了彼此,这辈子估计他们都不可能在一起。

    可悲的是,他们连许诺彼此下辈子,都不被允许。

    即使拥有不会流动的时间,倘若是孤身一人,吸血鬼也不过是世上最孤独的个体。

    如果能回到相遇之前的时间,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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