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回到了工作的城市,我没有回居住的地方,便直接开车去了单位,车子刚要驶入单位大门的时候,却发现大门口的栏杆并没有收起,“周师傅,开门,我是小李。”我摇下车窗,探出头来对着值岗的亭子喊道,却没有任何回应,人呢,我推开车门,走了下来,四处打量寻找老周师傅,平时他可是尽职尽责的,今天怎么了,难道溜号了。“你自己开,自己开。”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老周正在不远处拦着一个老太婆,那个妇女白发苍苍的,却穿着一身男人的衣服,哭着说着什么,老周好像也在给她解释着什么,两个人拉拉扯扯的,像是玩着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周师傅,你这是在干什么呀。要不要我帮忙?”我远远地打招呼说道,“不用,你忙你的。”老周边拦着那个女,边连忙向我挥手,让我自己快走。我只得自己按下了开关,升起了栏杆,把车开了进去。我刚要下车再把栏杆放下来,“你不要管了,我自己来。”老周催促我离开。今天满奇怪的,他怎么不叫我小李了,以前可不是这样,以前见到我就小李小李地喊个不停,而且把那个“小”字咬的很重。我确实是这个单位年龄最小的,而他是这个单位年龄最大的。

    我上了楼,敲开了孙主任的门,他正在看文件,见我进来,脸上马上堆下笑来,“小李呀,怎么这么快就回来,身体恢复的怎么样,那件事情干的好,给咱们单位涨了脸,争了光。来来来,快坐。”我真有点不适应他这样突然的热情。

    以前的他可不是这样,总是一本正经,公事公办的表情,每次安排工作,都像是我欠了他钱似的。“让主任您费心了,我现在都好了,想着快点回来干点实事,也向您多学习学习。”我连忙堆起“热情”表达自己对领导的感激之情,“主任,我这次出去耽误了不少时间,现在就想快点投入到革命工作中去,有什么任务,您尽管安排。”,他满脸笑容,“果然不一样了,思想境界提高了不止一个层次,不错。你既然这样说,还真有个事情需要你去做。”他把手里的文件递给了我,“有个行业交流研讨会要在上海召开,其他人都在忙着手头上的事情,要不你跑一趟。”,我接过文件看了看,就是个普通的研讨会,“行,你安排就是了。”满口答应了他,其实这样的会对于我们来说,可去可不去的。

    “好,这是明天早上的车票,上午十一点之前报道,你就辛苦跑一趟吧。”说着他把一张动车票递给了我,这次安排的真周到,车票都给我买好了,虽然是趟无关紧要的闲差事,但毕竟这次事务所对我够意思,又是精神安慰,又是金钱奖励,搞的我真有点不好意。

    我又和他寒暄了几句就离开了他的办公室,走进了自己的工作间,现在大家真还是满忙的,我竟然一个同事都没有碰到。我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拿出手机犹豫着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对方很快就接了电话,“喂,哪位?”是我熟悉的甜美的声音,我的心不由地一阵激动,“王梅,是我,李昊。”我赶忙回应。“哦,李昊。”对方有点惊讶,“我现在有事在忙,一会回给你吧。”说着她便挂断了电话,手机里传来一阵嘟嘟嘟的声音。我有点失落,她真的那么忙吗,我把手机放在桌子上,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一个小时过去了,也快到下班时间了,电话还是没有打过来。

    我又拨打了她的电话,过了好久,终于接通了。“喂,你还在忙吗,我去看看你好吗?”他的公司和我们在一个楼,我赶忙说道,“哦,不用,我要加班,你来不方便。下次再说吧。你要是没有什么事,我挂了。”她好像很着急的样子,“哦,我本想请你吃饭,哦,你忙吧,下次再约。”没有等我再说什么,对方又挂断了电话。她本来不是这样,最近怎么这么忙。

    虽然我没有跟他表白,但我们以前经常在一起吃饭,看电影,俨然就是男女朋友了呀,而且她的同事曾经拿我们两个开玩笑,她似乎也没有不高兴的意思,但今天我感觉到一种明显的冷漠。我的心里灰灰的,点燃了一支烟,走到窗前。

    窗外的马路上车流停停走走,走走停停,车灯不停地闪烁着,而且那嘀嘀哒哒的汽车喇叭声烦躁地响着。是下面时间了,很多人走出了大楼,男男女女,有的还是情侣。我的心不由地一阵苦闷,我离开还不到一个月,和她之间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隔离感,难道我以前的感觉都是错觉,我琢磨不透。我在窗前发呆,连手里的烟头燃尽了都不知道,一阵灼痛感从手指上袭来,我赶忙掐灭了烟头。

    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了我的眼帘,是她,飘逸的连衣裙,轻盈地走出了办公大楼,她忽然加快了脚步向前跑去,那婀娜的身姿一下下撞击着我的心,我的目光不由地随着他的影子移动。她跑了一辆路虎车前,那车门打开了,走出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大大的墨镜挡住了他的大半边脸,李梅毫不犹豫地投入了他的怀中,那人把他抱了起来,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两个人了车开走了。我木然地站在那里,心在滴血。

    胸口沉闷的厉害,我一拳打在办公桌上,“咚”的一声响,鲜血从我的拳峰上冒了出来,一股恨意直冲我的大脑,但那恨意却找不到方向。我该恨谁,恨自己,还是恨她,或者恨那个家伙。唉——我颓然地坐在了椅子上。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要到六点了吧,办公楼整个安静下来,所有的人几乎都应该下班回家了吧,我长出了一口气,收拾了好文件下了楼,我开车出门的时候,连老周向我挥手打招呼都没有在意到,还差点撞到了栏杆上。“小李,你怎么了?没事吧。”他看到我有魂不守舍便问道。“没事。”我漠然地回应。他升起了栏杆,我松来脚刹,车子开了出去。

    忽然一个人影窜了出来,我大吃一惊,赶忙踩刹车,“嚓——”轮胎在路面上摩擦出一声瘆人的巨响,我的头也撞到了方向盘上,好在起步的速度不快,但我的冷汗顿时冒了出来,潮湿了我衬衣。

    我一下子拉开了车门,“你找死呀……”嘴里骂声还没有说出口,被我生生地咽了下去,我的脸被憋的通红。我面前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穿着农民工的装束,像一只受惊的鹌鹑一样正在瑟瑟发抖,对于这样的可怜人,我不能骂出口。

    她就挡在我车前,傻傻地看着我,一动不动。老周赶忙跑了过来,“你个疯婆子,你不要命了,怎么还没有走呀,不都给你说了吗,怎么还没完没了了。”说着老周上前一把拉开了她,那女人木然地被拖到了一边。我确定没有撞到她,但出于礼貌,我赶忙上前问道,“你没事吧,以后小心点,这样很危险。”她定定地看着我,“俺没事,俺没事。是俺的错,真对不起你。”竟然是一口的乡音。

    “好了,快走吧,他不会怪你的。”老周拉着她说道,那女人渐渐从惊吓中恢复了过来,“俺不走,俺求求你了,俺是来找人的。”那女人站在路边执拗地不肯离开,老周一边使劲推她,一般威胁地说道:“你走不走,再不走,我不客气了,信不信我找人把你抓起来。”

    我不忍心看下去,“老周到底是什么事情?”,“没事,没事。”老周有点慌乱,“你走吧,我会处理好的,就是一个疯婆子。”那女人忽然扭头看向我,“小同志,俺可以给你打听个人吗?你认识一个叫李昊的律师吗?”什么,李昊,“那个李昊?”我惊奇地问道,“京州泽县李庄的李昊,俺是他的二舅奶奶。”那女人说道,“我,我就是李昊,你,你找我。”虽然我不认识这个人,但她居然把我的出生地说的那么详细,应该没有错。

    那女人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俺可找到你了,你让俺找的好苦呀。”

    那女人哭着说。“真的是你,你小时候,俺还抱过你呢。俺是你二舅奶奶。”她显得很激动,抓着我的手紧紧不放。但我对她一点印象也没有,茫然地看着她,“那个时候,你才刚满月,肯定记不得了。”她说道。

    我倒,才满月,我肯定什么也记不得呀。“那个,那个二舅奶奶是吧,你找我肯定有事吧,这样,你先上车,你一定没有吃饭吧,咱们去吃饭,有什么事,到时候再说。”我一边说着,一边把她扶上了车。

    看来她应该早就在这里找我,等我了,老周怎么不告诉我呀。我看了老周一眼,老周的眼神有点慌张,赶忙向我解释,“小李,你别误会,不是我难为他,也不是不想告诉你,你也知道咱们这里也常有那些闹事的,何况有些事,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说的吧。”他向我努努嘴,我懂他的意思,现在都是以貌取人,以衣装取人。我递给他一支烟,“老周,我没有怪你,好了,我先走了。”说着我也上了车。

    她可能从来没有坐过小车,上车后显得很拘束,“别去吃饭了,俺请你帮忙,怎么能让你请俺吃饭。”她紧张地搓着手。我一边开车,一边安慰她道:“你是长辈,请你吃饭应该的。”“不,真的不需要,我现在什么也吃不下,我只想你能帮帮我。”说着她竟然哭了起来,“你把我带到我住的地方吧,我有事跟你说。”说着她想车窗外看了看,好像是怕人知道似的。

    “您别着急,好好,听你的,咱们先去你住的地方,然后再去吃饭。”我怕她太激动,便按照她的意思把她带到了她住的地方。

    按照她指引的方向,我们来到一个城中村,一片低矮的房户区,她在前面带路,我们走过一条全身积水的小巷子,周围的环境很差,到处是随意丢弃的垃圾,七拐八绕地来到一排用集装箱改造成的房子跟前,那门上写着两个字“旅馆”,她淘出钥匙打开了门。

    一股霉味扑面而来,里面的空间很狭窄,大概也就三个平米左右,就放着一张床,床边放着一个蛇皮袋,里面可能装着她的行李。她让我坐在床上,忽然给我跪了下来,“求求你帮帮我,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她这个举动让我一下子楞在那里,“你,你快起来,这是干什么呀,你这样做,是折我的寿呀。”我赶忙上前搀扶她,她却死活不起来。“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我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俺死不瞑目的老头子呀。”说着她痛哭起来。、

    居然还牵扯到人命,我不由地紧张起来,“你什么事都没有讲,我怎么答应你,如果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我会尽力的。”想来肯定也是与律师有关的事情吧,要不她也不会特意找到我,想到这里,我的心稍微平复一点。

    我说的有道理,她虽然不情愿,但也缓缓地站起了身来。她没有开口说什么,而是把手伸进了自己的衣服深处,摸索了一会,拿出了一个塑料纸包裹着的东西,接着便把那东西交到了我的手里。我缓缓的打开,竟然是钱。我赶忙把钱还给了她,她又推给了我。“你这是做什么?我怎么能拿你的钱。”我有些慌乱了。“这是两万块钱,俺只有这么多了,俺知道现在做什么事情都要花钱,俺不想要什么,就只想要个公道。给老头子一个公道,让他死的瞑目。”她又提到那人的死,我更不敢接那钱了,没有办法便把钱放在了她的床上。

    “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吧,来坐下说。”我示意她也坐到床边上,我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他的老公,我应该称之为二舅姥爷出事了,她是后来才接到了老公的死讯,本来以为是工伤死亡,但到了地方才知道,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建筑公司的人说她的老公自己不小心引发了火灾,自己烧死了不算,还连累公司损失了很大一批物质。她老公原来是给一个建筑工地看材料的,公司不但不会给任何补偿,说不定还要追求责任。

    但她没有见到老公最后一面,只接到了一个装着老公骨灰的骨灰盒。如果事情就这样结束,她也不会纠结,就在那天晚上,她老公的一个工友悄悄地告诉她了一些事情,听完她差点晕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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