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下学期的头个月,骆寂然在学校碰到余烈文。他们是同一个初中的同学,余烈文初二时休学一年,现在他是高一生。

    骆寂然很少看电视,对那些言情剧里的心脏病、白血病、失明绝症只是有一个很空洞的认识。当她知余烈文患上严重的病时,骆寂然害怕得以为他也会像电视里那样,会不会悄然地死。她一直想象着余烈文,想象他病弱的样子。如今见他在自己面前,见他对她谈笑,虽然觉得那是很努力才有的一种苦的笑容,寂然也真的很喜出望外,好像她终于从那种担心受怕中出来了。余烈文会健康地活下去,会考大学,和一家人一起,这俗气的生命方式一点都不俗气。余烈文生在单亲家庭,有一个弟弟,说是因余烈文成绩比弟弟好,弟弟后来没有上高中。比起自己还很渺远根本都未成型的未来,他们已经开始为目标而存。

    寂然很想和他坐下来说说话,余烈文叫她名,说有同学在等他,笨拙道声拜拜,寂然目送他们。余烈文还有留意她,他和她不熟,不过确证了一点,骆寂然真的不擅长和别人打交道。这是初中学校的老师说的,曾任过骆寂然的班主任。然班主任说是姜尚这样断言的,让余烈文不曾想到,那样的姜尚竟为她辩解过什么,那个别人,包括骆寂然,都无法得知的秘密。

    他也以为,姜尚于她是不是该怎样呢?但她还如原来,什么都没改变。之于普通的脸,还算甜美的笑容,总那个长度的发,与人从不过分热度也不见得冷漠。

    干冷的冬末,b城刚飘过一场雪,地面湿过一遍,很快即干。冬天残存的寒气正渐次刷过整个小城,直至换上下个季节的面貌。市中的大操场旁,光秃的树一棵接连一棵,草地花坛边的松柏常年青翠,小树林仍然是繁密的小树林,叶子照样落地。杜沧辑和阿桡慢悠走着,沐篁喊他们,一边赶到他们身边。沐篁和他们说了会话,三人一起向前迈步,阿桡见到桑鱼。桑鱼在他们三人正前方,旁边两个女生,一起静静看他们。

    她走上前,离阿桡两步远。沉默僵持了几秒,桑鱼先招呼,“好长时间没见,菲儿。啊,不,阿桡。”

    桑鱼并非想要表现出恶意,如果有恶意,她也必须控制它不为阿桡见。

    “菲儿,你越来越好看了。”

    在沐篁听来,这句话明显是恭维,不带什么攻击却夹杂着恶意的恭维。

    “像以前一样,可能以后都还是这样,阿桡身边永远都不会空缺……爱护的人。”

    她看一眼杜沧辑和沐篁,她一心不想表现出自己的恶意,讥讽或羡慕也是恶意。

    阿桡的两手在校服的口袋中,一只手抓到口袋里的一个橡皮,她的五指和橡皮磋摩不停。其实,照桑鱼的性子来说,她应该是像之前那样质问她,质问这一切都是她的错。那样阿桡就可以心甘情愿接受她所有责难,那本就是她该受的。不管桑鱼是不是主动来找她,还是像这样,可能于未来的某个时间在某个地方遇上,桑鱼都可以那样做的。然而桑鱼什么都没说,阿桡不知自己是否在紧张,且她应不应话,都一样。

    桑鱼说了三句话,阿桡一个字未说,待桑鱼走后,沐篁问她怎样。阿桡仍旧把玩口袋里的橡皮擦,说,“想要听所有的?不过现在不想讲。桑鱼,她,初中后我们都没见,她也不在这边上高中。桑鱼……应该没有问题。”

    “那你呢?”杜沧辑随口问。

    “我想……并没有。”

    太阳暖洋洋的,阿桡眯着眼,天非常干,脸肤很不适,随时可以撕裂开。她摊出一只手,“这个好像是金萌的橡皮擦,那次随手就放进了兜里,还找了好一会。”

    杜沧辑记起来,阿桡还拿他的橡皮擦还了金萌,因为比起金萌画画用,他的高档橡皮擦对他来说是极度浪费。

    阿桡对各个方面都有自己的一套权衡,不好明白她的标准,杜沧辑又是讨厌麻烦的人,也不会去弄清楚这些方面。他与她相处,也其实不过和任何一个人相处一样。只因为看的人,不可能都是一个样的,所以会对他们的关系加以修饰、分类、排序。阿桡清楚的,只是偶尔当那么回事时,也会有不错的事情发生。

    她一直觉得照在他房间墙角上的光是最美丽的,她愿意一次一次看到它,所以好像也愿意和沧辑一次一次偎依而眠,一次一次做着雪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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