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后面倒数二排的位置,她从包里倒出乱七八糟的手机、几只笔、书本、手表、发带、眼药水和贴膏。她后排的一对情侣望着她,自她破门而入始,搞出的动静已经打乱教室里原先的节奏。

    “这个手机的充电器有吗?”阿桡突转身,“我以为我带了,请借给我,我现在很需要。”

    两个人对看一眼,都愣了下,又很同步地翻自己的桌,意识到什么后看了看阿桡攥着的手机。“哦,抱歉,这个牌子的没有。”两人几乎同时说出口。

    “黎小醒,付晓萌。”

    两人往旁边望,一起叫道,“feel。”

    feel比阿桡后一脚进教室,他从后门入,和在座的人一起关注着阿桡。更没见过被陌生人阿桡“摆布”的一双情侣这么多可爱瞬间,他一个都没错过,统统收入手机。

    feel把手机递给阿桡,“紧急的话,就直接用这个。”

    阿桡看他一眼,默默拿过,出教室外,拨了家里的电话,无人接听至自行挂断。她又从小本子上翻到电话,她没有拨,而是发了信息到唐定明的手机上。

    feel在过道的桌旁坐下,下课的铃声响起后,教室才逐渐恢复到原先的状态。

    她把手机还给他,说谢谢,又补充说她不知道他手机怎么删除短信要他记得把短信给删了。阿桡将桌上东西一股脑塞进包里,从他旁过,出教室。

    “看看,她急着找谁啊?”付晓萌说道。

    “你干嘛?又不认识,哪这么八卦!”黎醒对着付晓萌使个眼色。

    “估计应该是家里什么人,外地的区号,短信么,写的是爸爸。”feel随口说道。

    黎醒和付晓萌一齐猛抬头,狠狠盯着feel,feel埋头手机,“这不是把它删了吗?”

    他读完这则短信,然后点了删除。

    feel起身,黎醒问他去哪里,他笑笑,“找点事做。哦,以后不用喊我来自习了。”

    feel本名施斐然,叫他feel的就这两人,且多半都是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施斐然大四,黎醒两人大三,他们俩是中学校友。施斐然在一月突然收到a市云大的一个大信封,里面说因为施斐然的一篇发表在国际高校交流论坛的文章而被云大破格录取为研究生。去云大念硕士前,这几个月,施斐然无事可做。

    ——刚才手机没电了,这是借的同学的手机。爸爸请不要为你自己的事来向我确认,若是出于尊重,更不需要,我要你为我做的事你已经做到,我再没有其他的。你们和我的关系,永远都不会改变,我肯定这个关系。我也要他,欢迎他的到来。——

    爷爷当晚就打电话过来,要阿桡清明回去,说爷爷来疼她的,说得阿桡眼泪啪嗒掉。挂了电话后,林遥来电。任铃声在响,阿桡没有接,他再次打来,她才接。她说过两天放假要回家一趟,等她回来她就……她说,“林遥,等我回来。”

    她从家归来,去了学院。

    那时,是她第一次忘了林遥这个『人』,她把他藏进了记忆里。她想,他不是身边的人,是她过往中的人。

    在数学系学院楼里,施斐然见到阿桡,知她是同系的大一学妹。他追上她一起走楼梯,喊了三声“hey”,她才应,“我不叫‘hey’。”

    “你是故意的吧。”

    “什么?”阿桡停下,施斐然也跟着停下,两人站在楼道间。“你说我故意?故意做什么?对着我的救助恩人,能故意做什么?”

    “救助、恩人。”施斐然笑一下,虽离救助才过去不过十来天,她居然记得他,“我知道你,有点奇怪传闻的新生。”

    “我原来是这样的啊。”她的表情明显自得,“以为会很糟糕呢。”

    “那是别人瞎看瞎说,不过这样也的确算是有些糟糕了。”

    “那你是?”

    “施斐然,不好意思,你学长。”

    “哦哦,我知道,全学院乃至全校最走运最无所事事的那个……学长。”

    “我原来是这样的啊。比我想象中好多了。”

    楼上传来说话声,施斐然推着阿桡走下楼梯,阿桡停下,说她要上去,系里开会呢。

    施斐然竟然在楼下等了她近一个小时,他也没想她这么快就出来。一想用“出来”这个词不对,施斐然脱口便说请她去吃饭。

    啊,好糟糕啊,吃饭这个事儿……她轻轻嘀咕着。她看看施斐然,可以吧。

    糟糕啊,突然发现听她说话的阿梨不知道哪里去了。她时常还能感觉到,却怎么都抓不住。他本会在场的时刻,她不能确切是否他在。那个林遥,还是遥遥,到底是谁喜欢的呢。她开始分不清现实和幻觉,甚至于后面好几天她都想不起来那天和谁在一起,她和他聊得那么快乐。那么快乐,就像幻觉。

    黎醒和付晓萌有天逮到施斐然,问他最近跑哪去,说不来真就完全找不着影。施斐然没有隐瞒什么,说这些天陪着学妹呢。

    都不算是正式认识的人,第一次一起对桌吃饭。阿桡选了高凳的位置,任由双脚自然垂挂,还一直摇来摇去,时踢到施斐然。那种快乐,是小孩子才有的快乐。

    她说她是阿桡,很久没有这样子吃饭了。

    美好的笑容,令深处发痛。把他的痛连根拔起。

    黎醒一边在想会是什么学妹,施斐然便说他们见过,认识。就在第二天,黎醒找到施斐然,问他学妹是不是阿桡。feel点头说是,黎醒唉地叹口气,抱着自己脑袋不知在撒什么气,有种赴战场的气势,对施斐然说,“都怪我,都怪我。施斐然,她明确有主,是我朋友的人。就是学校活动时候认识的一个朋友,比我低一级。挺厉害的一个人,家庭背景不错,自己嘛也有一家摄影公司,虽然是玩玩什么的,但运营得不错。就是给你介绍的那个网站项目,虽然他放你鸽子你就撒手不干了。唉,他们相识也因为我啦,去年圣诞节那时,两个人也挺久了。虽然我不跟他圈子人打交道,但他这个人本身,我觉得挺不错的。另外,他对阿桡,太特别对待,保护到我无法理解的地步吧。我一次都没有见过阿桡,林遥从不带她到什么场合,即使是几个朋友一起过生日。哪怕我和晓萌约他们一起看电影约会,他都推脱。我要提醒你一下,然后我朋友他是bisexual,我不了解阿桡,所以不好说什么,你要判断。”

    可是那之后近一个月里,施斐然觉得他常常见到阿桡。他出现在阿桡的教室里,还包括体育课、食堂、图书馆、书店、超市、实验楼。隔三差五,有时见面说话,有时不见。施斐然明白是自身的兴起,也就像他突然拿起笔写了那篇论文一样,即使阿桡有恋人,他也想要认识她。阿桡与他聊,会问起有关他的事,止于他对自己所了解的层面。

    人与人的关系,可以说是很复杂的,就如施斐然与阿桡。他们是两个点,可能是同一个平面上的,无限远他们都可以连到一起;也可能在不同的平面,无限之近却永远都连不到一起;这是不确定的命题,无从求解。

    他们异口同声地说出最喜欢的是素数,关系式就是真理的法则,一致认为分形的无与伦比媲美大自然的巧夺天工。施斐然其实是恐惧的,一旦思想或心灵有叠合,就会显得难以维持其间关系,特别对于异性。它会自然变得畏缩,变得多疑,会想要去证明它。

    他享受每一个与她一起的时刻,他有无数次可以问,仍然没有开口问,问她喜欢他吗?因为知道答案,所以他不问。阿桡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提过林遥,她秘密喜欢的人。他想她和那个林遥真像啊,她藏着她的遥藏得这么滴水不漏,连爱意都不泄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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