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旭……”怪人绝境的声息也是太美。

    阿桡抬眼看着他,然后一头栽向他。是因为全身毫无力气,她的脸贴他脸上,呼吸微弱,努力睁眼,努力说出,“李家旭,我们是自由的,阿桡的意志不是谁的意志。尽管心有洞,尽管这个洞可以任意塞进所有好的坏的东西,我也在活着。活着这件事,林遥说,就是了不起的事。他多温柔啊。如果……要保护他,李家旭,我成全你。只要你现在成为这个『我』的依附,我们结成亲密关系。”

    她的手回复了一丝知觉,她努力用麻木的手臂支起上身,吻了他。唇角弯弯,眉眼弯弯,她的笑容倾泻他白肤,倾落房间一地。她白皙的脸和手背,她裸露的每一寸肌肤上,黑色花朵片片回旋移过。

    李家旭看着墙壁一整面镜子照出的他们,在这个白色空间里回旋漂移的黑色花朵,她的灵魂这么混沌、不、堪。

    达成契约,一定是厄运。

    李家旭的视线停留在那——镜子里,矗立的林遥盯着,眼神直指他。

    『是你杀死了他的阿桡。』

    “它很特别,一直都在安静地睡觉,直到林遥叫醒了它。它不一样,它是否定。只要有了肯定,就会给予否定。比如『喜欢』,它的本质必定要是『不喜欢』。我想它死了,它选择了自杀,为我选择了自杀。”

    缓慢地但字字清晰地吐出,额头滴汗,气息尚稳,阿桡的手一下滑落到他身前,触到他指尖,她麻痹的整个身伏在他身上。

    “是我放任它,它其实不想与这个世界有丝毫的联系,是我引他到此。”

    林遥也是,他们是相似的。

    “等同于我杀了它。你没有说错,李家旭。正因如此,我愿意配合你。”

    可是——

    一切都晚了……

    林遥抡起落地灯,往墙上玻璃砸去,碎片在空中飞舞。黑物消失,不是混沌的空间,是原先拘禁他们的雪白房间。

    阿桡倒在李家旭的脚边。他的指尖,残留着她稀薄的温度。

    林遥脸上割伤血痕,一双充血眼睛,瞪着他。林遥变成了一个他全然不认识的林遥,让他战栗的林遥。

    林遥抱起地上的阿桡,好像从冰天雪地里救下一个白衣孱弱的陌生少女。

    (没有味道的少女,与举止奇怪的少年,少年的一只眼剔透深邃,好像蓄满雪水,体温捂成了热泪,滴到她脸上,她就回复了生机。)

    很小的时候,李家旭告诉林遥这个白雪覆坠的森木之山,少年少女的故事。

    林遥看着她这张脸,似第一次见到这张脸,而他爱上她,再次爱上她。

    李家旭不明他与她结成的亲密关系,他远走高飞,他想他再不能面对林遥了。

    林父林母李母的青梅竹马,才有了林遥与李家旭的青梅竹马。林父李母是只差两个月大的表姐弟,李母看着林父林母长大恋爱结婚生子。李父李母尽管是家族婚姻,但两人都很满意对方。李家旭比林遥小一岁,他们从小一起上学吃饭睡觉玩耍。李父母工作忙,李家旭幼时常常住林遥家。

    形影不离的两个人,关系纯粹深厚。林父是中学物理老师,默默交出自己心血之作——一块小小电路板,帮助李家度过企业难坎。不得不强调,无偿的信任令两家牵绊紧密。

    十岁时那一天,就是在林遥生大病的那个时候,李家旭被祖父接回祖家,一直到他十六岁回来。去高中报道的第一天,他在学校里救下被一群新生纠缠不休的林遥,把他拉出人群,跑了半个校园才收住脚步。林遥其实都忘记李家旭了,他高了好多,也更为美丽,他原来喜欢这个人的,就要认出来的这个人。

    林遥没有过问李家旭这几年的生活,李家旭却从林遥的同学那里了解到林遥。他和林遥高中三年同班邻座,林遥觉得他是给自己挡灾。李家旭在校期间话题不断,因为成绩优异所以校方也都睁只眼闭只眼。

    李家旭的青春诡异明亮,照耀着内向又阴郁的林遥。一个人改变另一个人的力量,若不是亲身承受,肯定掂量不出。

    毕业旅行,在海边的石洞里,海浪不停拍打石头,石缝有水滴下,送给了他青春年华凝结的一吻。

    无以为报,我们后会有否期。

    一周后的周末,金叔叔找来,因为是从小就疼爱他和李家旭的金叔叔,林遥让他进屋。

    他说家旭那次就立刻回去原来地方了,他并非有意对连姑娘那样,希望林遥不要针对连姑娘和任何人。

    “家旭出事,刚回到那边学校,就卷入了枪击事件中,所幸伤势不重。”

    阿桡从里间出来,拉着林遥,“林遥,请你去看看他。”

    “我没有事,本来就没有事。你说的一切,我都答应你。我不见谁,谁都不见。你去看看他。李家旭想保护你,我也想要保护你,所以与他同谋。他和我说了很多,我们对彼此未知的很多。对不起,林遥。谢谢你。谢谢你让我是你的偏爱……”她多么不愿意说这些,林遥逼迫她说,他逼迫到她心疼,逼迫到她庸常俗气,逼迫到她说不出——

    (那个超喜欢你的阿桡,已经不在了。)

    那个林遥,锁在另一个房间里,拒绝时间拒绝人,她毫无办法。无法靠近,无法拥抱,无法维持爱情的幻象。她杀死了她与他美好的爱情,然后,得到报复。

    不可承受的情感,无法理解的相互爱恨与自我毁坏,这些(人类)过于沉重花时花力的负担麻烦,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

    假手于时间,来消磨这些,一点点消磨。这是可行的,她相信,无所作为就会不作为,人与人的关系即如此。

    (本该这样的,阿桡。)

    “林遥,谢谢你让我是你的偏爱,谢谢你让我有可过分倚仗的偏爱。”她握他双手,托到跟前,亲了亲,她笑着对他说,“遥遥,我陪你一起去。只是,需要帮忙准备我的护照,还有学校那边,我先不回学校了。”

    “护照交给我吧,明天我来接你们。”金叔叔接道,“小遥,我替家旭谢谢你。”

    “麻烦叔叔了。下午遥遥和我要出去一趟。”好几天了。自林遥把她从李家旭那里带走,她醒来,见到他,他脸上的伤痕还在。一直到今天,他们留在这个封闭的屋子里。她其实很容易顺从与妥协的。她不喜欢抗争,不喜欢努力,也不喜欢让他继续这样自我折磨下去。谈不上拯救谁,仅是她觉得她可以做到,以后到以后再说吧。

    金叔叔走后,阿桡说下午他们出去约会,她要买点衣物,要林遥换身行头。她自己也换了衣服——是他给『她』买的一条淡紫色裙子——也尽力为他打扮了下。手机里还有上回穿它的照片,照片里的人笑容美丽。

    以为也不过是时间的游戏,但实际上没有讨厌也不觉得勉强。可能缘于林遥吧,这个相处很轻松。她理解的恋爱,其实就不过是一种轻松的相处模式。她想她能应付。

    他们四处走走停停,吃吃喝喝,买了一些衣物用品,和他说第一次出国,问他坐飞机好玩吗?还一直追问刚刚的叔叔是谁,追问他金叔叔怎么也不要她身份证这些东西是不是伪造护照啊,不会被发现吧还说了一些电影情节出来,她喜欢的上世纪黑帮电影……时间充实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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