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幸的是那架梯子只是重重的砸在年轻人头顶上方的屋顶上,工人也安全的落在了这边的屋顶并没有大碍。年轻人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摸了摸砰砰乱跳的胸口。

    他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就在他抬头的一瞬间,屋檐上的厚重石雕突然断裂,不偏不移的砸在他仰起的头颅上,脑浆和鲜血溅了一地。

    人们察觉到出事了,纷纷朝着出事地点围拢过去。

    熙熙嚷嚷的街道上,年老的乞丐守着那一地散乱的硬币,依然在吹奏着他的笛子……

    阔别多年的家乡仍然不减当年的辉煌风采,这座飘浮在蔚蓝色苍穹中巍峨的皇城不仅没有受到历史的侵蚀与风化,反而被建设得更加壮丽恢弘……雷格蒙顿再度踏上那条熟悉的冰晶拱桥,他眺望着这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色,回忆与归乡的激动一齐涌上心头,眼眸中的喜悦溢于言表。

    远处流云间的数道飞瀑直垂天际,云层间漏下的祥瑞圣光笼罩着那座被彩虹辉映的、金碧辉煌的巨大主城,一群群白色的飞鸟自天际掠过,在这些殿堂上空穿梭,黛紫色的群岚在远方的地平线上若隐若现。那座金色的雄伟城门前聚集着大量皇室宗亲与显贵,两队皇家卫士分别在两边一字排开,保持着标准的军礼,在他们后方的天空中,二十四名昊天使沐浴着神圣的苍穹之光,手持金色圣剑与纯白的圣女百合颔首而立。

    雷格蒙顿亲王率军郑重的从这些庄严的仪仗队中间走过,进入城门后,他立刻下了马。亲王示意军队继续前进,队伍迈着规整步伐一直向营地开去,而他则被那些激动的皇室贵胄们拉住话长道短、嘘寒问暖,大家一路簇拥着他朝内城涌去。

    “为何没有看到女王呢?按道理我们赢得这样伟大的胜利,她不是应该要亲自迎接么。”一直紧紧跟随在雷格蒙顿亲王左右的他的副官贝利亚尔(belial)小声说,似乎有所不满。

    “应该是有其他要事无法分身吧,我们能成功打赢得这场战争也少不了希娃女王派来的得力援助……”雷格蒙顿亲王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若琳呢?为什么她还没有到。”

    “这个……我马上派人去查看情况。”

    侍女们用最高礼节接待了雷格蒙顿亲王,并引领他去寝殿休憩,并告知他晚上女王陛下要举办盛大的宴会与庆典以庆祝他的凯旋。

    此间,若琳率领着军队进入了皇城的领域,这里的一草一木、所有熟悉的景物让她那段不堪回首的回忆再一次浮现在眼前,她埋下头,不愿意再去回忆……若琳没有直接进入内城,而是随着军队一起回到了营地,在营帐中安顿下来。梳洗过后,她重新整好发髻并换上一身素色的便服。若琳披着一条水蓝色的短披风走出营地,那冰冷的右手中拿着两束早就准备好的、盛放的纯白色雪兰草,朝着这片热闹的城池最冷清的角落走去。

    城里一片人声鼎沸,所有人都在欣喜的准备和期待着晚上那盛大的庆典。若琳穿过人流,雪兰草上晶莹的露珠沿着花瓣的边缘滚下,使得这欢乐景象中点缀了一抹不和谐的哀伤。

    她在墓园的门口停下脚步,穿过那些锈蚀的黑铁与花岗岩制成的围栏,向深处走去。这里的寂静与肃穆是城里任何一个地方都没有的,宽阔的林荫路旁排列着整齐的深灰色老旧十字墓碑,杂草肆意的在它们的缝隙间生长,一直蔓延到道路上的那些砖石的龟裂处。

    若不是林间偶尔传来的一两声雀鸣,这里的万物仿佛都进入了沉睡。

    若琳怀抱着那一捧雪兰进入墓地里。跨过那些疯长的杂草,目光不断的在那些铭刻着风霜的老旧石碑上搜寻扫视。

    突然,她停下了脚步。在远处的僻静的角落里,有一个身影背对着她站立在坟茔前。若琳放慢速度,缓缓朝着那个人所在的方向走去。树荫下站着的是一名女性,她撑着一把黑色的、镂空花纹的八股阳伞,身着一袭华丽的鱼尾暗纹长袍,臂间拢着条铁灰色的、嵌满细小明亮金刚石的钩边长披纱。盘束在脑后的青色的长发垂至脚踝,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一捧沾满晨露的白色玫瑰,安静的躺在她前方那座逝者的安息所前。

    “你来了……”女人并没有转身,只是淡淡的说。“把你手中的花放下吧。”

    若琳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不觉心中感到一阵莫名战栗,是她——希娃,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

    若琳踌躇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看到她自己那条冰蓝色的晶石右臂,昔日的记忆再一次袭上心头……

    审判过后不多久,她被希娃的手下蒙上了眼睛带出了牢房,不知道走了多久当她被摘下眼罩时,她看到的是一座冰冷而黑暗的地下殿堂,微弱的火焰消失在那些穹窿的薄明的空虚中。数百只粗白蜡烛忽明忽暗的光芒掩映着那些众多的、大大小小的奇怪瓶樽与仪器,浸泡在药水中各种丑陋怪物狰狞的面孔及扭曲的躯体叫人不寒而栗。浑浊的寒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魔法与腐朽的味道……

    “我说过,无论你选择哪一条道路,我都会借给你力量。”那双冰冷的银色眼眸摇映着烛火,深邃而神秘,又似乎隐藏着一种恶魔般的野心。“我现在就兑现我的诺言。”

    “西迪(sitrl)把她绑好!”

    若琳尚未完全反应过来,就被押着她那个猫一样怪物摁在了角落里的那张斑驳的手术台上,手脚与脖子上被那名青年人紧紧捆上了皮带。

    “你要干什么!!!放开我!!!”若琳一边挣扎,一边惊叫。

    很快,那回荡在穹窿间的挣扎声与尖叫声,换成了锥心刺骨的咆哮……

    林荫下那一地破碎的光影,寂静的洒落在二人之间的道路。

    “今天是沃德老师的忌日。”希娃垂下眼帘瞟了一眼墓碑前的那束白玫瑰,从容的转过身来,嘴角挂着一丝浅笑,“好久不见。”

    若琳这才从那场梦魇中回过神来,她微微撇过头,下意识的逃避那双冰冷的银瞳。

    “那边便是沃德的安息之处,我不打扰你的悼念。”希娃慢慢走到了她面前停下,盯住了她手中的两束雪兰草。

    “伊卢米雷特的安息所你就不必去了,萨特神族的皇冢是不对外开放的……”她从那捧花束中轻轻挑出了一支盛放的雪兰捻转在手中,踩着那碎裂一路的光与影朝墓园的出口走去。

    凝视着那个背影渐渐消失不见,若琳紧缩的心感到一阵放松。她将手中的花靠在了沃德的墓碑前,看着那些依偎着这座孤独坟冢的白色花朵上的新鲜露珠,一种莫名的惆怅涌上心头。

    此间,雷格蒙顿亲王在寝宫内做了片刻小憩,梳洗后换上了常服,走出了宫殿。

    “殿下,您不多休息一会吗?”他的副官贝利亚尔急忙跟上。

    “不用了,没有想到我此生还有机会能回到这里。”雷格蒙顿透过长廊的空隙,意味深长的眺望着远处的群山,眼神中似乎有一丝哀愁,“我想一个人走走,你好好休息不必陪我了。”

    他跨上心爱的坐骑,这匹叫做白夜的充满灵性的珀伽索斯马立刻扇动双翅,乘着长风飞出了皇宫的高墙,来到壮丽宫殿外墙的花园。雷格蒙顿在一棵参天的巨木根部挖掘出了一个古老箱子,他凝视并抚摸过这个熟悉的物件,翡绿色眼眸中思绪万千。没有多做停留,他将这个箱子带在身边再度骑上了他的战马。

    在艾德蒙上空盘旋了一周后,白夜载着雷格蒙顿亲王降落在了郊外的一处僻静而广袤的枫林中。斑斓的落叶掩映着一条平直的大道延伸到林子深处,他下了马,牵着它朝这条道路彼端走去。

    四名侍卫向他行了一个庄严的军礼后,推开了身后那张巨大的、爬满长春藤的老旧铁栅门。满地金黄与紫红的落叶随着大门的打开而向前翻滚,显然这里已经很久没有访客了。青藤蜿蜒、古木参天,树巅的空隙中漏下的阳光,洒在眼前那座肃穆宫殿的屋顶和墙上。红的、黄的枫叶印在林荫路地黄沙土中,印在宫殿门前的大石碑上,轮廓分明,石板上铭刻的字迹清清楚楚——皇家陵园。

    石碑后的庞大而晦暗宫殿的地底安息着萨特神族历代先祖,雷格蒙顿亲王站在陵墓门口祷告起来……

    “没有想到,当我再度回到这片故土时,圣城已经两度易主……”雷格蒙顿闭上双眼,眉宇间的忧伤肆意徜徉。

    “我回来了……哥哥,虽然有点迟,但我们赢得了最后的胜利。”

    他略略停顿了一会,径直步入了那座萧索的宫殿。借着长明灯得微光,穿过前庭与配殿,面前忽然开阔起来,一面厚重的石墙挡住了去路,石墙上铭刻着一个庞大而精致的皇家徽记,前方是一个辉石祭台,祭台上摆满了干枯的鲜花和那些由独角龙鲸油脂制成的、永不熄灭的白色蜡烛。

    “可惜你看不到了,哥哥……”雷格蒙顿抚摸着这面巨大的石墙,眼中满是哀思。“我来遵守我们当初的那个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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