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儿,你说那月宫如此大,却只有东皇与清朗两人住着,孤零零空荡荡的滋味必是不好受,不如……不如我们将床榻运过去,同他们做个伴,如何?”

    怜儿正低头忙活着沏茶,一个分神,这真话也就顺口而出了:“一对情人怎会嫌周围环境空荡?空荡些才好调调小情做做坏事。”

    “咔嚓”,素安手里把玩着的狼毫应声而断。

    怜儿的脑袋瞬间一个清明,站直了身嗫着嘴唇不知该说些什么来补救。

    素安目露凶光着着急急地站起身,嘴里念念有词:“走走走,我们去搅和搅和,我就不信有咱们盯着,他们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怜儿看着气急败坏的素安,犹犹豫豫开口:“主上,您心里是不是,还惦记着东皇上神?还盼着他能对您生些情,来帮您解除与魔尊的婚约?”

    素安无力反驳。

    “我如今能够忆起的所有记忆中那些欢心那些温暖,全是他给的。”素安叹口气自嘲道:“不知世间有多少女子如我一般,谁对我好了,我就喜欢谁了。”

    “主上,”怜儿动容地挽了挽袖口,“来,怜儿来为您上妆。咱们收拾利落了,就去月宫,将东皇上神看住了!”

    …………

    怜儿花大力气为素安上了个精雅的妆容,素安对着铜镜仔仔细细瞧着,甚是满意,连带着觉得身上怜儿为自己挑的如绿皮大蚂蚱一样的碧衣也顺眼了很多。

    迎着热烈的日头,伴着怜儿这个神助攻,素安朝着月宫前行的步子却是越来越犹豫。

    犹记当日湖边树下抚琴的东皇身边伴着的清朗神女,白衣飘飘,发如泼墨点缀之上,带着温和贤淑的笑转着灵婉的手腕不时为东皇续些花茶。

    忆起这画面,素安的步子越来越沉重。虽说之前自己咬牙切齿说要来坏了这对璧人,但那不过是逞个口舌之快。她说起话来是毒舌又硬气,但心里却总往轻里估量自己的分量。

    简单来说,这只小怂包,怕前去月宫再瞧见那两人的恩爱画面,是以她向前的步子,顿了。

    “主上?”怜儿轻轻唤着,把她神游的思绪招了回来。

    “咳咳,”素安轻抬衣袖掩了半张莫辨神色的脸假咳两声:“何事?”

    怜儿定定瞧着素安脸色,犹犹豫豫道:“主上可是……怂了?”

    “哈哈,怂……”素安瞪了眼颇为惊奇地笑了两声,朝月宫的方向疾走两步:“我可是个位尊又威严的神,怂这个字,我都不晓得怎么写!”

    “主上连这么个常用字都不晓得,委实不妥。就说从前在学堂里您要好好读书,别老做些捉弄夫子的事情……”

    素安无语望天,心如死灰地听着怜儿的唠叨一路到了月宫门口。

    门半开着,素安象征性敲了两下就径自推门进了去,远远望见昨日同样的的地方有两个人。一个身着玄衣悠悠然然地半仰在仰椅上,很是悠闲,想来必是东皇。另一个一身明黄衣裳,华贵无双,风姿绰约地立在东皇面前。

    素安心里“咯噔”一下,停了脚步。

    不一样的配方,一样的味道。

    ……

    这边立着的人是谁?锦绣华服剑眉星目,冷硬的轮廓带着盛怒气势,堪堪正是天帝帝俊。此刻他正冷冷笑着,看着自己面前悠然的东皇道:“那妖孽又来寻你了,看来你倒是成了她的靠山。”

    东皇却忽视了帝俊带着怒气的质问,眼睛盯着素安,嘴角隐隐漾了一丝温暖笑意。这丝笑把帝俊气的不轻,眼见一双英俊的老脸上气出了两团红,素安却刚刚好一步一步移了过来,瞧着帝俊的一张红脸,瞪了眼张了嘴,心想:天帝这张红红的羞怯脸庞,可是受了东皇怎样的调戏?

    这可真是冤枉了东皇。帝俊此次前来的真正目的,乃是瞧着东皇与素安走得近了,寻思让东皇给素安动些手脚,让素安不久后的天劫来得烈一些,直接把体内的狼妖魂魄劈散了,让真正的素安回来。

    可东皇不配合不说,还无视、甚至藐视他这个结拜兄长,懒散地坐在仰椅上悠悠闲闲地装傻,让自己碰了软钉子。看东皇这耍着无赖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

    帝俊心里的火苗子蹭蹭往上冒。这么一冒火,却把脑袋烧了个透亮,一个阴损的想法冒了来。

    “素安。”

    帝俊的冷硬声音把素安吓了一跳,她不可控地哆嗦了一下:“啊?”

    东皇看着帝俊面前低着头,手不停抓挠着自己翠绿裙子的小怂包,嘴角的笑意扩了扩。

    “鬼族的叛乱,你可有听说?”帝俊问。

    “听……听了。”

    “吾以为,是时候让你来代表天界做些事情了,你也好历练历练。”

    东皇蹙眉收了笑,静静盯着帝俊。

    素安却有些热血沸腾。想自己前几日才刚刚抱怨过这天界女子太闲,嫁了人的只懂相夫教子,没嫁人的只懂梳妆打扮准备嫁人。自己寻得到的乐子无非就是来调戏调戏东皇翻翻天界的志怪藏书。她早计划着去何处疯一疯,是以一听帝俊的提议,眼睛立刻闪了光。

    “不妥。”东皇沉声开口道。

    “啧!”素安朝东皇飞过去个眼色,示意他闭嘴。

    帝俊冷冷一笑:“吾拨些兵马予你,这仗,你要好好打。”

    “好好好!”素安点头如捣蒜。

    帝俊看着东皇紧蹙的眉,冲他僵硬地扯着嘴角,露了个嘲讽的冷笑,拂袖而去。

    东皇揉了揉额角,觉得事情有些难办。

    须知世间万事都讲求因果循环,你做下的恶事,杂七杂八算下来,都加在了天劫上。天雷劈得重不重,还看你自己种下的善恶因果。所以这上古神魔大战时犯下无数杀孽的东皇上神,历劫时还亏了素安舍身相救才脱险。

    素安的神力菜得很,却无一人劝她好好修炼来准备即将到来的天劫,都是因着素安从未做下什么杀戮之事,所以受个劫对她来说不过是走个过场。但如今……如今天帝将她推去了战场,杀戮难免,一切将加在天劫上。就她这半吊子神力,哪经得起这等变更?

    思及此,东皇有些头疼。

    小狼妖,你的魂魄被天帝揉进了素安身体,这天劫,你要代她受。

    你可能受得住?

    “素安,战场凶险,你要记得多带些护卫。且记住,莫要杀生。”

    “喂,去战场不就是要来些打打杀杀的戏码吗?”素安看着东皇忧虑的表情,脑袋一转磨磨牙道:“你可是瞧不起我?本上神我虽说神力有限,但打架这种事情,靠的是脑子。你就在这侯着我把鬼族杀个七零八落的消息吧!”

    东皇眉间的忧虑深了几层。

    素安看不得东皇带些忧愁的表情,知晓东皇是忧心自己的安危,故而弯下腰拍了拍东皇的肩,笑着直直盯了东皇的眼,道:“不用担心我嘛,来,老头,笑一个来看看。”

    东皇看着面前那张笑得很开的面容忍不住舒眉笑了。

    素安很是满意,伸出手指勾了勾笑脸如猫一般的东皇的下巴,不出意料看着东皇尽力保持着板正神色的俊脸上泛起了一丝薄红。

    她哈哈一笑,此次来的这一趟,很是圆满。

    本着撩完就跑的原则,素安朝东皇挥挥手,带着绷不住的笑容,携了怜儿转身就走。

    东皇凝视着素安的背影,那碧衣很是鲜活亮眼,松松挽着的发髻落下了几丝碎发,嗯,风情,她是不缺的。回想一下那笑进了自己心里的笑容,觉得她就像是人间的春夏,细腻又热烈。

    这百万年来,还真无一人如她这般,一颦一笑都能惹得自己欢心,一举一动都让自己牵肠挂肚。你还真是个妖孽,小狼妖。

    …………

    路上的怜儿看着素安荡漾的笑容,忍不住打趣道:“主上,东皇上神的下巴,触感可好?”

    素安哈哈一笑,垂了头,迟来的红晕爬满了脸。

    怜儿感叹道:“主上,怜儿曾以为似东皇上神那样淡漠又板正的神仙,应该是超然物外无爱无恨的。而今看他对您的态度眼神,怜儿私自觉得,东皇上神对您有了不得说的心思。刚刚听您欢心接了征讨鬼族的命令,东皇上神的忧心,是怎么都掩不住呢。”

    说到这里,怜儿突然想到了什么:“主上,既然东皇上神忧心您的安危,您何不央他伴着您护着您呢?”

    “不可。”素安难得如此坚定:“论身条外貌,咱拼不过那个兔子精,论情趣性情,咱拼不过清朗神女,论调戏人的手段,咱拼不过……咳咳,拼不过魔尊冥河。此次,我若是凭借些许手段得些战功,或许能涨我攻下东皇这尊不开窍木头的志气。”

    怜儿深以为然。

    而此刻月宫里,那个素安口中“不开窍的木头”却是思绪万千。

    真正的素安魂魄此刻的沉睡与日渐衰弱,罪魁祸首是自己。这笔债,他本是打算还的。奈何还债的方式却是杀了那小狼,那为自己百万年枯燥生活上了色彩的狼妖。

    他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划算。

    直到昨日听了冥河与她的婚约,听着天帝定的“百日后”的婚期,再想想自己心里的波动,他突然悟了。

    原来自己那么怕没有她伴着的日子。他要她活着,好好活着,长长久久陪着自己。

    原本的素安魂魄出的这档事,是自己的过错。他欠了她。但四海八荒他犯下的事欠下的债多了,不差这一桩。

    但小狼妖,我唯独不愿负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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