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秦觉得,当个太子很舒服,最起码比太子妃强多了,整个东宫都是他的地盘,他想封哪个做良媛哪个做良娣的,都是一句话的事,就算自己是太子妃,也从没听他找她商量过一句。

    在这之前,对于李渊喜欢谁不喜欢谁,苏秦也懒得去搭理,反正他俩之间也没什么情义可言,何况他认定了的事,她没法子干预,只能心灰意冷的过自己的日子。

    她若想起来去奉承他,必然也是遇到了棘手的问题。想起来那些时日云芝生了病,躺在床上都到了昏迷的地步,这东宫的太医并不待见她,反正她只是这东宫里的一个装饰品,说好听是太子妃,可实际上太子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没把东宫大小事务交给她处理不说,还时常冷落羞辱她,这让东宫的下人们看出来一点门道,认定太子妃被废是一个迟早的事。

    太医不待见她,她自然也不能从太医那里讨出来治病的良药,眼看云芝一点一点意志不清,她倒想起来去太子那里讨点法子。她也是没有办法了,没有办法的时候,总去李渊那里,低三下四的说几声好话,顺从他,奉承他,没准他一高兴,事情就轻易解决。

    有时候可以说轻易,有时候又并不轻易,云芝医治的事情,就是她牺牲色相才换来,她出卖色相的时候,他总是兴奋地接受,把她反复羞辱很多次才肯放她离开。每当这时候,她就好像砧板上的肉,一刀一刀任由砍剁,直到伤痕累累,直到皮开肉绽,她也不能挣扎一次。血液流不出来,眼泪也流不出来,它们都流到心里。

    以前,她是很软弱,但又是一个相当自尊的人,像如今的处境,如今的事情,她可是万万想不到的。要是以前,她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因为廉耻而自寻短见,但现在,已经心灰意冷了,所以感情也没有了。

    人总会变。

    今日皇后娘娘召见东宫里的嫔妃,但实际上就她和徐良娣两个人,李渊虽然平时暴戾,但生性不怎么风流,少来拈花惹草。苏秦倒希望他能风流起来,最好是纳上一屋子的后宫,整天沉醉在寻花问柳中,对自己不闻不问,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徐良娣是李渊亲自选上来的,当时她还只是东宫里的侍女,苏秦刚入住进东宫的时候,都是她在端茶送水的,当时她并不是专门伺候苏秦,苏秦也完全没有印象。直到徐良娣被晋封的第二天,李渊亲自陪着她前来佳宁宫,并告诉苏秦,这是个之前端茶水的侍女,问她有没有印象。

    她至今还记得他那时的表情,满是春光得意。

    徐良娣的确是个美人,并深受李渊宠爱,短短一年,就已经挤到了良娣的位子。这样的女人也工于心计,苏秦一直不喜欢这样的人,但难得李渊喜欢,这让苏秦觉得复杂起来,要是徐良娣真的能讨好太子,让太子一门心思的沉浸在她那里,她倒也成了自己的恩人,这样子算下来,讨厌她似乎并不划算。

    这边云芝已经开始帮她打扮起来,她一边拿着一只金色的珠钗,一边说着:“今早下了雪,估计路上又不好走,这个时候还把人儿召进皇宫里?”

    苏秦莞尔一笑:“算一算,这也好些时日没去皇宫了,皇后娘娘召见,肯定又要想唠叨些琐事了,我这双耳朵,怕是又要受折磨了。”说完,她笑了起来,连带着云芝,也笑了起来。

    笑完,云芝帮她插上最后一只钗子,双手扶在她的肩头,“太子妃天生丽质,不打扮还好,一打扮,简直要勾人心魄,我若是男人,定要被太子妃深深吸引住了。”

    苏秦这才站起身来。

    对着铜镜里的自己,她欣赏一番,粉嫩的肌肤吹弹可破,擦上胭脂,更是多了一层羞红。身材虽有些单薄,但窈窕多姿另有一番韵味。

    转而握住云芝搭在肩头的双手,苏秦倒有些羞赧起来,“到时候,我非你不嫁!”

    噗嗤,云芝笑了起来。

    .............

    云芝取出来一只貂皮的披风,披风好些年了,色泽也不如起先时候的鲜亮。她记得那是他们刚成婚时,李渊送她的礼物,当时她穿在身上,李渊还夸赞过好看,只是这样的夸赞,到了如今竟成了一种奢侈。

    窗子开了点缝,透进来几片晶莹的雪花,一落地,便融化开来,化成一滩小小的水渍。苏秦看着,倒也有些感慨,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眼看隆冬就要过去,也只是下了这么一次。

    “待我们回来时,顺便欣赏一下御花园的雪景吧。”

    云芝应了一声,顺手帮她整理着领口的貂毛。貂毛有些发黄,透着一点黑色,毛茸茸的,尤其是领口的那块,像是一整个貂围起来的,紧贴在她的脸颊上,暖哄哄的,像沐浴着太阳。

    东宫的佳宁宫到皇宫的乾清宫,算不上多长的路程,红色的小轿子晃晃悠悠的在雪地上前进,苏秦坐在里面,一会晃荡过来,一会晃荡过去,都有些头晕乏力了。虽然李渊平时懒得在她身上花功夫,也很少插足她的生活,但惟独出宫这件事,倒是把关格外紧。

    每次她要去皇宫了,都要得到李渊的批准,然后再由李渊亲自分派轿子,这才能顺顺利利的走出东宫的大门。她也知道,李渊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不想让她有机会和家人接触,李渊那么恨他们,他做的出来。

    到达乾清宫,内殿里的熏香就迎面扑来,皇后是个懂得生活的人,殿里的摆设和物品也自然弄得很精巧。她上前拜了一拜,就听皇后讲:“今日雪下得大,太子妃能不顾伤病,来陪哀家,也是劳顿了。”

    “赐座。”

    小太监搬来一只紫檀木椅,云芝帮她把披风一揭,她就坐了下去。木椅的后背很凉,就像躺在冰地里,她冷冷打了个寒战,却看见徐良娣早已经到来,她坐在西侧,翘着兰花指,端着一盏茶,嘴巴轻轻一泯,小巧可人。

    皇后东扯西扯,绕来绕去,始终旁敲侧打的围绕着一个话题。苏秦也反应过来,皇后娘娘翻过来覆过去的,无非也就是皇家子嗣的问题。对于她,这个话题倒有些棘手。皇后娘娘也说了,太子马上就二十岁了,也娶了两个后宫,可这子嗣的事情,却那么久都没动静?

    苏秦知道,皇后门面上没说,却也暗暗地埋怨她们的肚子不争气。可这种事情,她只能指望徐良娣加把劲了,她和李渊的这层关系,实在不适合要一个孩子,不然生下来,也只能跟着自己受苦,作为一个额娘,连自己的安定都确保不了,还有什么能力去保护孩子呢?

    皇后意味深长的看了徐良娣一眼,“听说,太子最近常去你那儿?趁着还受宠,抓住这个机会,这女人啊,不是青春永驻的。老了之后还得靠着孩子,不然,哪里还有着落呢?”

    徐良娣笑靥如花,像是十分赞同。

    但苏秦听着,那话倒像是讲给自己的,也许她们说得对,以后的生活,若她仍旧安于这个样子,只怕会一天比一天艰难,云芝已经跟着受了这么多苦,她可不想再让她跟着受苦了。

    沉思间,一声通报:“太子殿下驾到。”

    苏秦一时间有些紧张,好些时日没见他,心里想想,总有些别扭。这几日,他一直避着她,她出现的时候,他都不在,没想今日倒落了巧,能见他一次,不知道心里该不该高兴。

    李渊穿了一件绛色长袍,走进来时,带出了一阵风。巨大的袖子拍打着,发出几声脆响。他给母后请完安,便退居到一旁。他坐得端正,脸上仍是一副摸不透的表情,说不上阴森,也说不上耿直。

    苏秦抬眼看他的时候,恰巧他也在看苏秦,她猛然一慌乱,低下头去,心底里翻山蹈海起来。李渊的眼神仍旧没有离开,这让她有些窘迫,脸蛋也瞬间发热。

    是皇后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她对李渊说:“难得见一次雪景,难得你又有闲空。倒不如好好陪陪几位夫人。”

    皇后说得轻巧,一双丹凤眼炯炯有神。

    “陪美人,赏美景,这倒是一件快活的事,儿臣只好照办。”

    见李渊没拒绝,众人皆是好奇。若以往,皇后要这般撮合他和谁谁谁,他必然一口拒绝,打着繁忙、没有精力的幌子,一次次拂了皇后的心意。

    但今天这番乖巧,令皇后格外兴奋。

    “那好,你们快些去吧,母后这里也不需人陪,只要你们玩的高兴,那就成!”

    “但是,要和哪位夫人去呢?”

    李渊说话,总有这股子邪魅,阴森不定的,听了怪不舒服。

    “你自己选吧,若是我强加于你,你心底里可是要怨恨我的,今天随你兴,和谁一起是你的事,我干涉不着。”

    “那儿臣先谢过母后的恩准。”

    三三两两的对话,已经让徐良娣乐开了花,一只手抚着发髻,另一只手又赶去插紧簪子,眼睛弯成了月牙。

    苏秦有些忐忑不安,那夜里惹怒了他,今天倒觉得消了气。但他的心思,苏秦还是摸不透,他这般看自己,想必自己今天确实有些不一样,但这能引来好感吗?她不知道。

    大殿里寂静下来,谁都想看看这场角逐,究竟鹿死谁手。

    徐良娣近来倒挺受宠,但谁都知道,这样的恩宠只不过一时半会,这太子的性格古怪,不会专情于一人,不过一时新鲜,他太难讨好,也太难揣测。

    李渊将眼神在两位夫人间来回的游荡,他看着苏秦,又看了徐良娣,强装出一副难以抉择的样儿。尽管苏秦揣摩不透他,但也晓得他是佯装出来,平日里那么果断的他,定不会在这番小事情上犹豫不决,他定然已经在心底里做好了选择。但他要佯装给谁看?她不懂。

    终于下定了决心,李渊舒了一口气。“那就陪.....徐良娣吧。”

    说完,他还朝着苏秦这边看了几眼,苏秦这次倒没怎么闪躲,直直地看着他。

    皇后先是兴奋了一阵,紧接着看着苏秦,说道:“太子妃今天也没什么事,不如....你们一同前去吧。”

    听着皇后这般解围,苏秦的心里有些不自在,事先说好是选择一位佳人的,再平添一个又是什么道理。

    况且见到徐良娣这般怨恨的表情,她站了起来,“臣妾身子本就抱恙,怕是不适合同去了,今日汤药还没服用,臣妾还得赶着回去服些汤药。也不便扰乱太子的闲情雅致。”

    皇后应了她,嘱托她好好调理。

    她起身告退,无意间瞥向李渊。此刻,却瞧见他正狠狠瞪着自己,她有些惊怕,唤着云芝,就匆匆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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