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宁宫里燃着熏香,白色的烟缕从铜黄色的熏炉里冒出来,氤熏着偌大的宫殿。这香味李渊熟悉,是西域进贡上来的一种上好的熏香,李渊喜欢,分给了苏秦和徐良娣各一些。

    当香味弥漫的时候,李渊仍紧捏着苏秦的下巴,手指的关节用了力气,显得发白。

    “你最好别惹怒我,在这宫里,要和我做对,我总有一万种方法让你不好过,不信你试试。我知道你不怕死,但他们呢?”

    李渊的语气很古怪,不像平时那般单纯的暴戾,在暴戾中又有几分轻蔑,像一种极端的对她的践踏。

    说完,他还在她耳边蹭了蹭,从耳垂一直到脖颈,她露出来的皮肤,他都用嘴唇蹭着。刚刚还一阵剧痛,转眼间又□□起来,敏感的触觉在她脖颈里轮回的变化。

    她扭转身子,和他隔开距离。若是平常,她这般拒绝他,必然遭到一顿冷落,若是平常,她也不敢拒绝他。但今天的事情,两人都敞开了心去说,倒像是坦诚相见,没有带着平日里虚伪讨好的面具,让这场情感来的格外真实。

    李渊丝毫没有止住的意图,顺势把她压倒在地。冰凉的地面,紧紧贴在后背,凉意瞬间窜遍整个身体。李渊妄图抓住她的手腕,他总有这个习惯,喜欢把别人牢牢的控制,越是挣扎,抓的就越紧,欢喜在内心里沸腾。

    但料想不到,一阵挣扎,腰腹处的匕首掉了出来,金属跟地面一碰撞,声响在空寂的大殿里回荡起来。声响很大,让忙着的李渊也停了下来,看着这鱼鳞纹匕首,他眼神明显变化了,像是突然灌进去了一层铅,深幽而漆黑。

    看着李渊停下来,苏秦也忙坐起来身子,她看着李渊的眼神,伸手去抓身旁的匕首。她没抓到,李渊把匕首抢了过来,他呆呆看着这匕首,迟疑了几秒,终于大笑起来:“原来,你早就想要杀掉我了。当年是你爹,如今又是你,你们苏家还真是和我有不浅的缘分啊!”

    他细细抚摸了一遍花纹,“如果我没记错,这应该是周施迟给的吧,真可惜,你嫁给了我,没办法和他长相厮守了。你说上天会不会惩罚我呢?拆散了这么一对鸳鸯,你应该很记恨我吧?恨不得把我杀掉吧?啊?”

    李渊的面目有些狰狞,眼眶睁得极大。跟他呆着这么久,苏秦还没见过他这幅样子,平时觉得他很古怪,但今天着实有些可怕。

    她双手撑着地面,一点一点向后退去。

    李渊并没有因此罢休,一把抓住苏秦的脚踝,他的力道很大,长年习武,又善于拉弓射箭,他的力气,苏秦很清楚。

    她又挣扎不开,顺势就被拉到他的身子下面,苏秦动用了所有能活动的地方,指甲掐,脚踢....但不管怎么着,却仍旧撼动不了李渊压在自己身子上的身躯。

    末了,她累了,放弃了挣扎的机会,随李渊去了。他想要,就让他要好了,反正也不在乎多这一次。

    ......

    一阵翻云覆雨之后,她累得躺在地上,一折腾,身子都冒了一层汗,浸湿了身下的一小片地毯。地毯毛茸茸的,缝合着羊绒,在她脊背上搔得发痒。

    李渊仍压在她的身上,筋疲力尽地把头埋进了她肩膀后的黑发,一喘气,热气喷薄出来,全喷在她的脖子里,暖烘烘的。

    他问她,“如果我说,我没有杀死你爹,你信不信我?”

    他的声音有了某些松动,听起来多么动容,好像被融化过后的冰一样。

    苏秦的胸腔剧烈起伏,喘息一次,都十分用力。承担着一个男人的重量,心脏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她竟觉得此刻的处境和自己的生活极其相像,同样在这个男人的压迫下,像盖上了石板,坠在身上沉甸甸的,几乎都像是垂死挣扎的地步,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如果有一天,自己能挣脱他的魔爪,会不会就像脱绳的僵马,天涯海角,自由驰骋。

    这般美好的想象,苏秦觉得这辈子都只能是幻想了。尽管以前,自己是那般的热爱自由,但拘泥在这样的境地里,往事都好像越飞越远的风筝,直到最后,连轮廓都看不清楚了。所有美好的东西,都已经明确划分好了分割线,和自己是那么毫无关联。

    想着想着,她就忘记了身边的李渊,连他的话都没怎么听清楚,她迟疑了一下,勉强哼了一声,露出一丝僵硬的笑容。

    他又重申了一遍:“我没有杀死你爹,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告诉你。”

    苏秦这才把话听清,她身子立刻颤抖了一下,觉得眼眶有些酸酸的,像有什么东西直往外钻。她使劲憋着,控制眼泪不流出来。这是有多久了,她没再哭过,好像自从三年前那场事端后,她都没有哭过,尽管李渊时常冷落讽刺甚至羞辱她,她都没有掉一滴眼泪,也许在别人看来,这算得上坚韧,其实她自己知道,连她自己都不对自己抱希望了,就不需要眼泪来埋怨了,心灰意冷到极致,什么情感都觉察不到了。

    ........

    那天,她趴在黄色的地毯上,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一滴一滴落在地毯的绒毛里,地毯色泽明亮,浸湿的地方格外明显。

    连李渊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都不知道。

    一直趴到傍晚,当夜色渐渐降临的时候,云芝才从门外赶进来,她扶起苏秦,拿手帕擦干她眼角的泪花,这手帕的布料不怎么细腻,擦在脸颊上,有一丝生疼。

    “小姐,我们再也不可做这种事了。惹怒了太子爷,对谁也不好,太子爷下令禁足您一个月,趁这段时间,您还是好好养伤吧。”

    苏秦拂开她递在眼前的手帕,问道:“他没为难你们吧。”

    其实,苏秦一开始担心的,是云芝他们。自己就这副样子了,再怎么被羞辱折磨,也无非是这个程度,而他们就不一样了,本来就和这件事情没有关联,是自己一时任性才连累到他们,所以总有一股子愧疚。

    云芝替她整理了被扯乱的衣领,含糊不清的说道:“我是没有事......”

    又想了一会儿,云芝继续说道:“小姐不必担心我们,若是您能真正想开了,我们都不重要。”

    说完,她从怀里掏出来从御医那里讨来的创伤药,“小姐,您脖子都流血了,一定很疼吧,快抹上些这个,绝对不会留下疤痕。”

    苏秦没有理会云芝手里的药,转身坐在一张色泽发亮的黑色木椅上,她呆呆看着云芝:“我这辈子,算是完了。把自己搭上不说,连你们,都要跟着我受苦,要是有这个机会,我一定会把你送出宫外,给你寻一门好亲事。”

    “小姐,您又来了。我早就说过我不想出宫,反正您身边有没有伴,我也不怕委屈。”

    苏秦接过她手里的手帕,转而替她抹了眼角的泪水,“可我什么本事都没有,除了整天惹怒他,逼他冲我们发脾气外,其他的我真做不来。连我自己都对自己的未来不抱希望,我是怕委屈了你。”

    “我都说了我不怕委屈。”

    苏秦点了点头,“我会尽量冷静的,今后。”

    说完,牵上了云芝的手。

    .......

    那夜里,苏秦很晚才要睡觉。

    入睡前,云芝帮她把被角掖好,这时刻的冬季,夜晚比白天还要凉许多。云芝一只手掖着绣着花纹的被褥,一只手在她胸前轻拍了几下,“小姐,不要想太多,该睡的时候好好睡,做一个美梦。”

    苏秦缩在被褥里,认真的点了点头,随后眼珠子一转,又道:“明日,你来教我绣锦囊如何?”

    云芝不解的问道:“锦囊?小姐怎么又想起来绣锦囊,虽然说这不像是坏事,但您这么心血来潮,确定吗?平常,你可是连针线都不碰的呢?”

    苏秦微微一笑,露出来两个浅浅的酒窝。她点了点头,“我当真想学,你明天准备来教我吧。”

    云芝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屋子里陷入了一片寂静。

    她在这个夜晚想了许多,包括周施迟和李渊,反正过几日李渊便会回来,要是自己能抽空和他见一面,很多事情都能问清楚。尽管目前她还不清楚周施迟是站在哪一边,但如果不试一试,什么线索都没有。

    以前,她和周施迟很要好,有段时间,她甚至都以为那是爱情,尽管最后这段自以为是的爱情没有修成正果,但那份独特的感情还是挺深刻,时常让她想起来,不能自拔。

    但那场风波之后,不仅是和李渊,就连和周施迟的关系,都变得有些模糊不清起来。当阿爹成为公敌,当再也没有一个人愿站出来为阿爹说话时,她就觉得,他们都虚伪极了。有些人会是你的朋友,但转眼间,就成为敌人,这真是一个可悲的现象。

    想了许久,她还是没能从回忆里挣脱出来,带着往事,陷入了梦境。在这个梦里,有周施迟,有李渊,他们还是以前的样子,还是以前那样温柔。他们玩的很开心,开心得让苏秦手舞足蹈,那时候,她问李渊:“我打算送你个东西,喜欢什么,快说吧。”

    李渊想了一会儿,说:“送我个荷包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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